第26章 偷襲

七月初,寫臆閣十裏荷花開得正盛,碧葉田田,風荷曲卷,聞着宜人的清香,連人的思緒也似乎被洗滌幹淨了一般。

已是晚霞映紅蓮的時辰,漣漪起處,一條小船上躺着一個十六七的少女。

一襲潔白的雪紡長裙,裙擺處蘊以極淺的墨色水紋,再以工筆繪出幾枝怒放的墨色箭蓮,外披一襲雪色輕紗對襟廣袖長衫,及腰長發燦然鋪開,僅以一枚累絲蝴蝶銀環束了,須翅栗栗而動,圓潤的南珠映着最後的夕陽,閃爍出柔和的光芒,而那一張略顯蒼白的面龐,仿佛不食人間煙火久矣,沒有絲毫紅塵之氣,朱顏如玉,清貴如仙。

這個少女自然便是寫臆閣的主人南宮墨痕。

翡翠傘似得荷葉,碧綠的仿佛能滴下水來,密密插了一湖,點綴着白似雪,紅勝火的荷花。而她,正是這幅自然之手工筆繪成的曠世佳作中最精美的綴飾。此時她手持一卷試卷,看的正是漢樂府的《采蓮曲》。

“江南可采蓮,荷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寧靜清越的聲音混着中人欲醉的花香,似仙境,似幻境。

放下詩冊,鞠一捧清甜的湖水撲到面上,似帶着露珠的白玉,又如湖上含苞待放的白荷。

倏地,墨痕璀璨如寶石,清澈如溪水的明眸一眯,長袖猛地一揮,霎時碧葉搖擺如狂風忽至,“嘭”的一聲響,水霧在丈許內炸開。

躺着的人兒便在這一瞬如輕蝶般飄起,盈盈落于一朵盛開的白蓮之上,強烈的氣流激的她的衣裙飛揚不止,墨發飄舞不息,花枝劇烈的晃動着,帶動她的嬌軀搖曳,仿佛要乘風而去。

“什麽人?”墨痕沉聲叱道。

四周一片寂靜,仿佛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驟然,一聲巨大的響聲伴随着水珠飛濺,有人自墨痕身後破水而出,千斤之力聚于一手,猛然劈出。頓時,三丈之內花葉紛飛,水花亂濺。

墨痕早有防備,點足疾退,右袖揚起處白绫如電,激射而出。

來人是個一身黑色緊身衣,黑巾蒙面,中等身材的男子,雙眸銳利似豹子,渾身更散發出豹子般的敏銳和力量,緊握着的厚背紫金刀反手絞向白绫。

厚背紫金刀到處白绫立即被絞斷,卻聽得“咚”的一聲,一柄短劍與金刀相擊,斜飛出去,而黑衣男子亦感到虎口發麻,手上不由一滞。

僅僅是這樣的一瞬,墨痕眸中劃過一抹亮色,左手白绫已纏住那柄短劍的劍柄,猛然回收,銳利的劍鋒頓時劃破那黑衣男子的左肩頭,絲絲血腥味彌漫在空中。

這般大打出手,自然驚動了寫臆閣中之人,黑衣人當機立斷,于負傷之時立即揚手,七道銀光飛奔向墨痕,而他本人卻已竄入水中。

墨痕淩空一個翻滾,廣袖輕揚,已将七道銀光卷入袖中,再回頭去看時,早已不見那蒙面黑衣男子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熟悉的面孔。

綠裙紅裳,一豔一嬌,她們身後是十二個黑色長衫,精明幹練,雙目灼灼的男子,躬身齊聲道:“屬下失職,令閣主被奸人暗算,請閣主降罪。”

墨痕澄如秋水的明眸緩緩掃過那些黑衫男子,許久,輕輕嘆了口氣:“罷了,他也沒上島來,這十裏荷花之中,有個疏忽也是難免,只是從今之後,這裏也便交給你們十二隐衛了。”素常的寧靜溫婉的聲音,卻有着令人不敢忽視的威嚴。

寫臆閣二十四位隐塵使者,專司收集江湖事跡;十二隐衛,保護閣中安全,采用世襲之制,每一個都是身懷絕技的一流高手,然從無外人知道他們。

當下十二隐衛齊聲應道:“多謝閣主!”

墨痕點點頭,淡淡道:“回去做自己該做的事吧。”

十二隐衛道:“是!”幹脆利落的答應之後,便見十二道如輕煙般的身影疾退,眨眼間便消失了。

墨痕先前坐的小船在這場打鬥中灌入了不少水,她卻也并不用它,嬌軀輕盈躍起,在蓮心荷葉間輕點,飄逸如風,轉眼已到了湖心島上。

綠裙少女碧流和紅裳少女冷梅緊随其後,這些花葉在她們眼中,直如平地一般。

回到自己古樸素淨,寬敞淡雅的書房中,墨痕倚在紫檀木透雕雲紋椅上,用雙手輕輕揉着太陽穴,因是閉着眼睛,便也看不見那幾分倦容。

碧流端了一碗香薷飲來,一面關切的問道:“小姐,你感覺怎麽樣?要不要去把沈大夫找來?”

墨痕睜開眼睛,已将疲憊盡數濾去,溫然一笑,接過香薷飲喝了一口,道:“忙了這些日子,才剛離開,怎麽好又把人叫回來?況且,哪有這般沒用了?”

冷梅皺了皺眉,道:“畢竟還是小心些好。”

墨痕擺擺手,笑道:“好了好了,姐姐們的心意墨痕心領了,真的不要緊。”她頓了一下,又道,“冷梅,你拿的什麽?”

“噢,是華錦山莊大小姐單丹丹下嫁,邀你前去觀禮。”清冷而悅耳的聲音聽來極是舒服,冷梅說着将一份燙金的大紅拜帖遞上。

墨痕秀眉輕挑,接過帖子來,聽她接着道:“華錦山莊老莊主單長風三年前仙逝,僅留下一女,守孝三年已滿,下嫁給單老莊主的三弟子任聰玉。”

碧流思量片刻,點頭道:“正是這樣,他們一家為武林真真是做了極大的貢獻和犧牲。想必這一回,武林中的大人物都會賣單丹丹這個面子,大婚那日,定是熱鬧非凡……”

話還未完,冷梅便道:“憑他是誰,寫臆閣一向不涉足江湖俗事,況且又是這般嚴天暑熱的,小姐哪裏受得了?莫忘了是剛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回來的人,這事推了就好!”

這般冷冷的口吻話語,一下便澆了碧流的好興致,只得略帶了幾分怏怏,道:“我又幾時說咱們要去了呀?”

這時,方才一直靜靜看着的墨痕卻忽然開口了,淡淡道:“你們去準備一下,華錦山莊可是富貴人家,咱們便去看看這場熱鬧。”

“啊?”這話一出,冷梅和碧流都怔住了。

墨痕卻也沒有解釋,只是将方才湖中打鬥時所接住之物抛給她們。原來卻是純銀打制的蝴蝶镖,小巧精致,鋒刃銳利,然最引人注意的卻是镖心所刻的一個小小的隸書“單”。

冷梅掂了掂镖重,不由峨眉輕鎖:“小姐,這是?”

墨痕點了點頭:“不錯,這便是剛才那個襲擊我的人所用的。”

冷梅握住那枚蝴蝶镖,道:“镔鐵包銀,重三兩七錢,無論是從式樣還是重量來看,确實是華錦山莊已故莊主單長風所創的獨門暗器。”

碧流大怒,忿忿道:“放肆!華錦山莊竟敢如此無禮!”頓了一下,她又道,“小姐,既然他們要殺您,您為何還要去?難道是覺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墨痕收回思緒,輕搖臻首:“我只是想不明白兩件事。其一,他既不用本門武功,又為何射了這支镖?”

碧流不以為意,道:“因為他發現自己不是小姐的對手,我們又趕來了,他着急脫身呗!”

墨痕不置可否,接着道:“其二,若說我湖心島上不僅有人力保護,更有奇巧的機關陣法,他縱不知這些情由,然不敢輕易上島卻也合理,但想必已在湖中守了多日,終不成竟有這般巧法,我今日一時來興下湖,他也正好挑了今日守着?可如此費心費力,又這樣輕易敗退,便有些說不通了。”

碧流一愕:“這……”

墨痕輕嘆了一聲:“罷了,你們去準備吧。”頓了頓,又道,“對,讓花襲月去收拾一下那邊的荷花。”邊說着邊從書案上拿起一張素箋來,上面是一大片的蠅頭小字,卻是工工整整的正楷,“前日随手翻着幾本師尊留下來的手劄,倒是有幾分感悟,這是我新改的陣法,也拿去給花襲月吧。”

“是!”碧流和冷梅領命而去。

墨痕獨自登上寫臆閣頂閣,潋滟的流慧明波靜靜地看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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