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群雄
青岫居處于蓮花湖畔,此時湖中紅蓮怒放,清香彌漫。
湖中幾只小船,絲竹彈唱之聲經了這湖水傳到青岫居中,比素常更添了三分清越空明,更兼其布置極為奢華而不落了俗氣。正中一張黃花梨大圓桌上擺了十二道熱盤,十二道冷盤。每一樣都精致已極,色香味俱全。四個身着輕紗彩衣,面容姣好的侍女侍立在側。
墨痕潋滟如水的流慧明波飛快的掃過屋中的所有人,心中已有了幾分數。
“這姑娘就是寫臆閣閣主?真的假的?”一個猿背蜂腰,面容粗犷的漢子瞪大了眼睛吃驚道。
他身旁一個男子四旬年紀,身材略顯發福,然從面貌看,他年輕時必是美男子無疑,聞言推了他一把:“老柯,怎麽說話的。”
那粗犷漢子忙擺手道:“噢噢,俺沒別的意思,南宮閣主別誤會!”他頓了一下,抱拳道:“在下柯青根。”
墨痕含笑聽單丹丹接口道:“清風劍士柯叔叔雖然心直口快,卻是當之無愧的大俠士。”便對他裣衽為禮。這般光景,她早就見怪不怪了。
饒是如此,她還是多看了柯青根一眼,倒不是因為別的,只是那清風劍法乃是輕靈已極的劍招,創自昔年名滿天下的清風仙子之手,誠然這位清風劍士名聲不輸乃師,但竟是這樣的樣貌,委實出乎墨痕的意料。
單丹丹頓了一下,又介紹那發福男子:“這位是我師叔,姓石名駿。不知閣主可聽說過?長緣镖局的總镖頭。”
石駿咧嘴一笑:“丹丹,我這樣的小人物,南宮閣主怎麽可能會聽說呢?”
他話是這麽說,墨痕豈有不知其中意思的,忙笑道:“石總镖頭的大名,墨痕雖是孤陋寡聞之人,也還是聽說過的。”這話卻也是實情,中原最大的兩大镖局之一,長緣镖局的總镖頭,三山五岳的黑道,白道,官道,綠林道都有三分交情的人物,實在不能算是籍籍無名之人。
墨痕的話剛出口,便有人輕“哼”了一聲,似是極為不屑,倒令墨痕一訝。回首看去,卻是個短小精悍,步履矯健的四旬漢子,他的面貌只能說是平平無奇,然身上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孤傲和肅殺,但見到墨痕看向他,卻是極為客氣的抱拳為禮:“在下柳達翔。”
柳達翔這個名字若是墨痕不曾聽說,那就實在是她的失職了,峨眉刺出神入化不說,單是他一手黑煞掌,江湖上敢硬接的人雙手能數的過來。需知這黑煞掌乃是旁門左道的掌法,黑煞掌,白煞掌,青煞掌,紅煞掌并稱四煞魔掌,這倒不是說它們出自同宗同門,只因都是陰毒無比,中者必死的功夫,二十年前但凡練了它的具為武林公敵,人人得而誅之。他柳達翔卻能憑着黑煞掌成為名聲斐然的大俠,足可見其一生從不曾做過一件對不起他人的歹事。
墨痕亦客氣的還禮道:“獨行俠的大名,墨痕久仰了。”
石駿笑道:“真是難得,柳大俠還會有客客氣氣的時候?當真是南宮閣主的面子夠大!”
墨痕明眸不動聲色的在兩人之間劃過,這兩人莫非有什麽冤仇?
單丹丹看在眼裏,忙岔開話題,對着剛走過來的一對夫婦,向墨痕笑道:“南宮閣主想必是認識這兩位的。”
墨痕擡眼望去,男子虎首燕颔,氣度肅淡,有一代宗師之風。女子本來應該是有一張很漂亮的面龐的,但是那一道自左眼眼角橫亘到右嘴角的刀疤,令人看來又是惋惜又是可怖,難得的是,她一笑起來,人們仿佛看到了新出的糖炒栗子,嘗到了它甜美的味道,将那道刀疤完全忽視。更難得的是,她很喜歡笑,一副笑靥與一襲肉桂色軟綢對襟長褂之下,竟能令人無端産生一種莫名的親近之感。
那女子也不待墨痕開口,驚嘆道:“早就聽聞南宮閣主大名。竟不料年輕至斯,果然英雄出少年!”她頓了一下,似乎竟頗有了一分感慨和懊惱,“看着南宮閣主,就覺得自己已經是老了。”
墨痕淺淺一笑:“束女俠說笑了。昆侖雙俠的大名,墨痕亦是如雷貫耳的。”
那男子笑道:“若不是寫臆閣閣規森嚴,早該去拜會的。”
昆侖雙俠,或許更準确的稱呼應該是掌門人和掌門夫人,莊智仁和束定容。在莊智仁未成掌門人之前與他的師妹束定容兩人闖蕩江湖得了這個稱呼,乃是昔年武林中又一段風流佳話,以至于到了現在,束定容還是更願意別人稱其為昆侖雙俠。只因一次被仇敵追殺,莊智仁身處險境,束定容奮不顧身為他擋了一刀,絕色容顏不複。但容貌雖然毀去,莊智仁卻從此對她更加愛重。
當今武林雖然是百花齊放,大大小小的門派數百上千,但是終究根基尚淺,多是成名也快,頹敗也快。六大門派數百年的積累,至如今能和它們分庭抗禮的終究還是少數,不論是誰,聽到六大門派的名號,不說肅然起敬,至少也會給足面子。昆侖掌門,那實在是能夠登高振臂一呼,群雄響應的大人物。
墨痕暗道:這回來華錦山莊的果然都是些名滿天下的大人物!
再往下,單丹丹指着那人剛要開口,墨痕擺手道:“不必介紹了。”
那人站起身來。她雙十不到的年華,緋色绡羅輕衣之上是纏枝寶相花綴米珠刺繡,一只镂空飛鳳金步搖從墨色雲髻之中斜飛而出,嵌着薔薇晶的赤金鳳尾流蘇“叮鈴”作響,映着她明麗嬌豔的面龐,恰似牡丹初綻,難描難繪,舉手投足間更透着大家閨秀的氣度。
“左姑娘。”
“南宮閣主。”
兩人相視微笑,互相見了禮。
單丹丹眼眸中漏出幾分驚異來:“咦,你們認識?”
墨痕微微一笑,道:“我和左姑娘是在辟芷莊認識的。”
單丹丹恍然道:“噢!那次事件我也聽說了,全仗閣主的慧眼如炬,方才不至令兇手的詭計得逞。”
墨痕只是淺淺扯出一個微笑的弧度,便将目光放在了她旁邊的人身上。
英俊的面龐,冷漠的神情,深沉的眼眸,迫人的氣度,其實他和她相識之日不長,相處時間更少,那卻偏偏那樣熟悉對方。
彼此相視一眼,只點了點頭,沒有說一個字。
單丹丹看了兩人一眼,又看了看左明玉,繼而含笑道:“看來這位也不用丹丹介紹了。”轉首看了看四周,向石駿道:“咦?小嬸娘呢?”
石駿不在意的道:“這種場合哪有她出來的份?我叫她呆在房間裏,回頭讓廚房送些吃的過去就好了。”
單丹丹忙道:“到底的師叔的人,哪能這樣随意呢?”回首喚道,“香芸,快去把如夫人請過來。”一面招呼衆人。
在場之人不是已經相交就是聞名神交,彼此倒也有話聊,寒暄了幾句,便見那位如夫人進來了。
青岫居裏有墨痕這樣的清貴絕塵,左明玉這樣的明豔無倫,更有殊色侍女衆多,竟也未曾湮沒了那道顏色。
她有一雙脈脈含情的眸子,擡眸斂眉皆是一段不一樣的風流韻味,精心描畫過的容貌妩媚撩人,銷魂蝕骨,桂子綠齊胸輕紗襦裙上繡着銀色水紋,映着耀目的夕陽,行動便似青萍浮浪,流光潋滟。綠雲烏發绾成精致的靈蛇髻,斜插一對鑲着綠瑪瑙的鎏金銀簪,點綴着綠水晶的金線流蘇搖擺有致,花顏珠光兩相映,話語難描。
石駿看着她,毫不掩飾他眼中的贊嘆和驕傲,仿佛覺得這般尤物歸他所有實在是一件令天下男人羨慕的事:“茜媚,還不快見過諸位大俠?”雖是命令,卻飽含了寵溺。
這個名叫茜媚的女子聲音如同她的人一樣,柔媚婉轉:“賤妾茜媚,見過諸位大俠。”邊說邊深深一福。
柳達翔冷冷的看了茜媚一眼,嘴角扯出一個譏诮的笑,對石駿道:“你換女人的速度只怕要比換衣服快吧?”
石駿卻也不惱,回了柳達翔一個同樣的笑:“說的不錯,你若喜歡我這身衣服,我肯定不會馬上脫下來給你,但你要是看上了這丫頭,我馬上就送給你。”
柳達翔冷哼一聲,側過頭去。
侯樹如看在眼裏,忙打圓場道:“人都到齊了,都請坐下吧,菜快要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