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節求親
可汗和大阏氏雖然早已思量過,薛連衡以大越郡王之尊,此番親自來到西楚,必然是要有所動作。
于是可汗也已私下設宴,想等他開口,而薛連衡卻一直什麽也不說。到頭來,卻在這樣的國宴上,提出了這樣的請求。
“徽音公主如今行了及笄禮,已是可以出嫁的年紀了。本王甚好音律,在大越時,就一直甚慕公主的琴音絕世無雙。今日有幸聞得公主親自彈奏半闕《碧月流華》,更是如聞天籁。”薛連衡道,“本王冒昧,想要求娶徽音公主,望可汗和大阏氏能玉成其事。”
薛連衡的話音剛落,忽然傳來一聲猙獰的琴音與一聲淩厲的崩斷。衆人的目光立刻看向了公主徽音。
薛連衡說話的時候,徽音的手剛剛拂在琴上,因為他突然的話語,讓她緊張地想要攥緊手心。而這一個動作,讓她的指甲毫無防備地劃過琴弦。
徽音的鳳首箜篌用的是特制的冰蠶絲,輕柔得撥弄即可出聲,又堅硬地如同鐵絲。冰蠶絲極不易斷,斷的是徽音的指甲。
近在身邊的侍女合歡已經瞧見了她指尖漸漸滲出的血珠,“公主!”她跪坐到了徽音身邊,揮手示意門口的侍女去拿藥物。
薛連衡沒想到徽音會有如此動作,愣了一刻便立即請罪道:“是本王冒昧了,還請公主見諒。”
可汗見狀,立即回絕道:“清河郡王,我看此事還是……”
薛連衡的眉眼間依舊彌漫着對徽音的歉意,卻毫不妥協地直言道:“本王是真心求娶徽音公主的。”
他的聲音琅琅,好似他對她的心意是滿座皆知的光明正大。
“可是……”可汗沉吟片刻,又道,“徽音是我西楚唯一的公主,你知道,她是要繼承西楚帝位的。”
“是的。”薛連衡應道。
可汗道:“所以,她是無法随你嫁至大越的。”
可薛連衡似乎是早就準備,他波瀾不驚地道:“如果可汗同意的話,依照禮數,可以讓徽音公主先嫁到大越。五年,或是十年的時間,待徽音公主看遍了我大越的山河國色,本王可以随徽音公主回到西楚。”
一番話說的情意拳拳,仿若他們已經相識數年,才有了如此真摯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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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汗聽了,心下驚訝,忍不住又問了一遍:“郡王是說,你願意和徽音一同生活在西楚?”
“是的。”薛連衡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可汗這才發現,薛連衡是認真的。
可汗看着他一臉坦然的表情,問:“此事事關重大,不知郡王和大越皇帝商議過沒有?”
薛連衡道:“本王仰慕徽音公主已久,離京前已經求得父皇首肯,希望能借此機會,得到徽音公主的芳心。”薛連衡說着笑了笑,“而本王有幸,已被公主引為知音人了。”
原來是這樣,他一早就計劃好了。
他千裏迢迢來到西楚,就是為了這個目的。什麽慶賀及笄禮,什麽想聽徽音奏曲,都是他為了說出那句話的前奏罷了。
他想要迎娶西楚的公主,這就是薛連衡所有的目的。
徽音對薛連衡剛剛建立起來的好感,在一瞬間化為虛無。
這也許就是大越人吧,他們總是能夠心安理得的去娶一個未曾相識,甚至素未謀面的女子,并與之共度一生。
可汗見徽音的表情落寞,自然也知道她的心思。她心裏本就喜歡着朝風,對大越人也沒什麽好感,薛連衡如此唐突,怕是無法得到徽音的心的。
可汗想着,遂道:“你們大越人對于婚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在我們西楚,講究的是情投意合、你情我願。”
薛連衡微微一笑,道:“本王以大約清河郡王的身份,想要求娶西楚的徽音公主。望可汗考慮。”
他到底不是尋常人,一句話就說的分明,他向徽音求親,不僅僅他和徽音的事情,而是兩國的聯姻,甚至可以說,是要求徽音嫁到大越和親。
徽音雖有些驕縱,但也知曉這是國事,不容她多嘴,只靜靜地坐在一旁。相信父汗會為她周旋。
可是薛連衡的态度根本不容回絕,此事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決定。
可汗想了想道:“那麽,過幾日,本汗會給郡王答複。”
“我們沒有拒絕大越的理由了。”靈樂宮中,大阏氏對徽音道。
徽音氣憤地看着她的母親,“我不愛他,這就是最好的理由!”
“兩國聯姻,從來就不是什麽情啊愛啊可以決定的。”大阏氏一臉肅然,“你說出這樣的話,就是一點都沒有公主的樣子。”
徽音怒道:“這個什麽公主,誰願意當誰當去,反正我是不願意了。”
“你以為這種事情是你可以說了算的嗎?”大阏氏厲聲指責了一句,嘆了口氣,放緩了聲音,“徽音,你知道我為什麽從小就要你學習中原的禮法嗎?”
“因為西楚依靠着大越,大越是泱泱大國,而西楚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民族。”徽音回答着,又問:“可是大越不是每年冬季都會送賀禮給我們嗎?大越或許并沒有看不起我們,我們為什麽總是要把自己放在這麽低的位置,什麽都要學着大越,尊崇着大越?”
“等你到了大越,你就會明白西楚是一個多麽小的國家了。”大阏氏道。
“我不會去大越,我也不想知道大越是什麽樣。”徽音悶聲道。
“你必須去,這是你身為公主的責任。”
徽音低下頭去,沒有答話。
“我們沒有拒絕大越的理由,你父汗說要留幾天考慮,只是給你一點時間想想清楚,你就不要讓他太為難了。”大阏氏道,說着,她望了徽音一眼,轉身離開了靈樂宮。
大阏氏在靈樂宮外,看到了等候着的朝風。他想來是昨天夜裏就得到了消息,卻因為宮禁,到了此時的清晨才得以進宮,眉眼間滿是疲累。
大阏氏才沒心思關心他的心情,她看了朝風一眼,淡淡地道:“你去勸勸她吧。”
“大阏氏……”朝風不可置信地看向她。這個女人,究竟是如何做到冷漠如斯的。
“你能勸好她的,不是嗎?”大阏氏看着朝風。
“我不能……”朝風緩緩地道。
大阏氏卻一口打斷他,擲地有聲地道:“那你就不配為西楚的大将軍。”
原來,這就是大阏氏一直期盼着的機會吧。
他們都不明白,徽音已經是西楚最尊貴的公主了,她的一手箜篌亦是舉世無雙。一個榮寵至極又頗具才情的女孩子,為什麽還要學習那麽多複雜的規矩,不停地學習禮樂,永無止境地訓練琴棋書畫。
以前,他們只是隐隐地覺得,大阏氏對公主有着別樣的期望。她期盼着她去擁有更好的人生。
而他們都以為,徽音已經擁有了最好的人生。
直到如今,她的生命軌跡發生了改變。
她将要被嫁于大越的皇子。
如果薛連衡能夠繼承帝位,那麽以後,賀蘭徽音就會成為大越的皇後,成為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而如果是太子贏了,那麽徽音就會回到西楚,而太子也會按照先前的秘密承諾将邊境十城贈予西楚。有了邊境十城,西楚就有了最肥沃的土地和糧食,再也不用到大越去争搶什麽。
因此,不論這場皇儲争鬥的結果是什麽,西楚都會是獲利者。
而徽音,作為西楚的下一任王者,會是最大的受益者。
大阏氏為她選擇的道路,只有兩種可能,要麽,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要麽,是西楚名垂千古的王者。
她的野心很大,也謀劃很充分。可她卻是将自己的野心加諸在他人的身上。她所期盼着的,徽音的人生,與徽音自己想象的、期盼的,截然不同。
或許,這就是一個公主所要承受的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