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三節隐秘
宜和殿中,大家都在與左右相坐的人輕聲交談,卻不再如剛才那般熱鬧了。清河王妃剛剛出去更衣,太子亦起身道,這身太子朝服太過厚重,如今暑熱正盛,想去換件清爽點的衣服。
想來,是因為剛才清河郡王不悅,清河王妃又未曾回酒,太子臉上實在挂不住才如此。可此時看去,清河郡王雖是神色如常,眼中的深沉深邃依舊讓人不由地心中一寒。清河郡王與太子的争鬥,怕是要被真正搬上臺面了。
薛連衡的随內侍何然見狀,湊近了輕聲問了句:“郡王,要不要我出去看看……”
薛連衡的手上握着小小的白瓷酒杯,在手心一圈一圈地打轉,沒有答話。
宜和殿外,院中開着團團錦簇的石榴花,紅豔豔的一片,太子一身明黃立于其中,紮眼得很。
徽音走上前去,屈身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公主多禮了,”太子巧妙地喚了稱呼,意味深長地道,“想起來,去年見到公主的時候,還只覺得是個漂亮的女孩兒。如今再見,公主已嫁為人婦,這般的氣度與容貌,當真是風華難掩了。”
徽音微微一笑,未置可否,只道:“還未曾為太子殿下賀壽,”她盈盈道,“徽音祝太子殿下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太子聽了,擺了擺手道:“哎,本王也不過而立之年,公主祝我這些做什麽。”
徽音自然知道他的弦外之音,卻不接過話來。
太子便道:“清河郡王向公主求親之事,實在是他一意孤行,本王也無法阻攔。公主的終生大事,竟然如此唐突而草率的決定,是本王的不是。本王知道,說的再好聽,公主也不會原諒我們大越,但還是希望公主能夠諒解。”
徽音緩緩地道:“此事是永安帝和清河郡王的決斷,徽音就算是再不滿,也怪不到太子的頭上,太子也不必太過自責。”
太子又道:“話雖如此,到底是本王思慮不周。他日有機會,一定會親自前往西楚,向可汗和大阏氏請罪。”
徽音客套地道:“太子爺太客氣了。徽音也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既然都來了大越,這事就當是過去了。”
“公主能理解本王就好。”太子悠悠地道,“公主在大越要是有什麽難處,都可以讓合歡來知會本王,本王一定會盡力的幫助公主。”
“合歡?”徽音聽了,微微挑了下眉,輕聲念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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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太子道。
徽音點了點頭:“徽音知道了,先謝過太子照拂了。”
“那,公主請先回殿中吧。本王還要先去更衣。”太子說着,為徽音讓開了路。
徽音應了一聲,便離開了。
宜和殿中,見徽音回來,薛連衡的神色總算是和緩了幾分。
“剛才……”徽音坐了下來,低下頭剛想解釋些什麽,薛連衡卻打斷了她。
他輕輕地湊到徽音身邊,在她的耳邊柔聲細語地問:“酒水可有灑到身上嗎?”
“沒有……”徽音輕輕地道。
薛連衡靠的那樣近,說話的時候呼出的熱氣就在她的耳邊,惹得她的耳垂一陣陣的癢。徽音忍不住躲了躲,薛連衡卻順勢一把抱住了她,“小心些,別摔了。”
“郡王。”徽音不得不出聲制止他。
“怎麽了,”薛連衡懶洋洋地笑道,“你不是沒有喝酒嗎?怎麽耳朵這麽紅?”
從遠處看過來,薛連衡就像靠在徽音臉頰邊上,已經親上去了似的。
而其他人都低聲說着話,沒有注意這邊,可是太子剛剛回到殿中,四下一望,就瞧見了這邊的情狀。
太子輕聲笑道:“清河郡王和王妃真是感情甚篤,宛若一雙璧人啊。”
薛連衡擡眼看了看太子,幹脆就直接湊過去親了親徽音的耳朵,這才笑着坐直了身子,對太子道:“情之所至,在所難免。”薛連衡說着,忽然轉頭看向了顧良媛,“顧良媛,你說是不是?”
“是啊。”顧良媛笑笑,姿态柔媚至極,“清河郡王與王妃新婚燕爾,自然是格外的恩愛。”
經過這幾句調笑之言,殿中的氣氛總算是又熱鬧起來,太子繼續傳了歌舞,一直到入了夜,衆人才紛紛散了。
初夏的夜晚還是微微有着春日裏的涼意,不似白日裏那麽熱融融的,晚風吹拂,分外舒适。
薛連衡看起來,很是高興的樣子。和他當日前往西楚那時一般,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意,姿态風雅無雙。
徽音想起他在殿上的舉動,當時就有些惱怒,又不好發作。此刻想說些什麽,又想起今日與太子私下見面,竟然有了心虛的感覺,不好意思去責怪薛連衡。
轎子停在王府門口,徽音随着薛連衡走進府中。想來覺得自己不說什麽,反倒更有了做賊心虛之嫌,不由地就開了口。
“薛連衡。”徽音叫住了他。
“嗯?”薛連衡回過頭來。
徽音面帶愠色地問:“你今天在宜和殿上是什麽意思?”
薛連衡淡淡地道:“怎麽,本王親近自己的王妃,有什麽問題嗎?”
“你明明知道,我嫁給你是兩國的聯姻,我根本就不喜歡你。”徽音道,不管薛連衡的臉色一變,她接着道,“你要在人前做出相敬如賓的模樣,我也配合你了。薛連衡,我自認已經對你仁至義盡,你又何必故意做出那副恩愛的樣子,來戲弄我。”
“我……”薛連衡想說什麽,後來還是沒有接着說下去。
良久,他才道:“我沒有想要戲弄你,只是,滿帝京傳的風言風語的……”
“什麽風言風語?”徽音驀地打斷了他,話一出口才覺得自己唐突,她懊惱地轉過頭去。
薛連衡卻道:“沒什麽,是我對不住你。”
他說完,就走回了自己的涵青館。
明明應該是自己在質問,弄成這樣反倒讓徽音覺得是不是哪裏又虧欠了薛連衡。她悶悶地回到明瑟樓,坐了一會,還是問起了合歡:“王府外頭的人,都是怎麽說我的?”
“還能怎麽說呀,”合歡笑着寬慰她,“不就是說公主您一手箜篌、曲聲絕妙,容貌亦是美豔無雙,清河郡王又是一表人才,說你們有多麽多麽的相配。”
“美豔?”徽音搖了搖頭,“他們是怎麽想到這個詞的?”
“他們這不是沒有見過公主嗎?”合歡道,“在人們的腦子裏,善奏曲,又能引得郡王傾心的,那必然是美豔至極的了。”
徽音無奈地搖了搖頭,她已經想到了薛連衡為難的原因。
她淡淡地道:“全西楚都知道我要被許配給朝風,是因為郡王突然來求親,我和朝風又沒有任何定禮,我才又嫁給了清河郡王。既然西楚的曲子都能傳到大越,西楚的傳言流傳到大越,也是理所應當的。”
合歡只能勸道:“公主你別往心裏去了……”
徽音道:“本來就是事實,我倒也不介意他們說。只是大越民風嚴謹,很是看重這些事情,王爺他想來也是為難。”
合歡笑了笑,道:“那也是清河郡王自己跑到西楚來,一定要強娶了公主您過來,那有什麽旁的事情,他不就得受着嗎?公主今兒是怎麽了,怎麽挂心起王爺的處境來了?”
“我挂心他做什麽,”徽音換過話題去,“我只是想着,怎麽早些回西楚去罷了。”
合歡道:“可是,我看王爺的似乎是有與太子相争之意,王爺真的會随您一同回西楚嗎?”
“誰要跟他一起回去,”徽音反駁道,一時之間,語氣見竟然有了一股嬌嗔,她又淡淡地道,“我自己會回去。”
合歡道:“可是您如今都嫁到清河王府了,哪裏是想走就能走的呀。”
“我自然有辦法。”徽音思索着道,“入了夏,天氣馬上就要熱起來了,明天你讓廚房備些綠豆,我好做湯喝。”
過了晌午,薛連衡便回來了,不過他似乎還有些事要忙,一直在書房裏待着。
到了未時三刻,剛剛是一天裏最熱的時候。徽音做好了綠豆湯,就想着拿一碗去給薛連衡。走到汲古閣的門口,卻被內侍何然攔住了去路。
何然內侍道:“王妃,王爺這會子不在裏面呢。”
徽音問:“去哪了?”
何然內侍答道:“王爺剛議完事,剛剛送一位大人出去了,想來一會就回來了,不然,您等會。”
“外頭的天這麽曬,我進去等吧。”徽音說着就邁開了步子。
“欸。” 何然內侍不管不顧地攔了上來,“王爺吩咐過,書房不讓人進去。我随身伺候王爺二十年了,爺都沒讓我進去過呢。”
“你怎麽說話的,”合歡怒聲打斷了他,“我們公主是什麽身份,是能和你這樣的奴才相提并論的嗎?”
“合歡。”徽音制止了他,何然那內侍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神情有些松動。
徽音轉而對何然那位內侍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在這太陽下頭等着嗎?”
何然內侍支支吾吾地道:“不是……”
徽音遂緩緩地道:“算了,我也不為難你。這綠豆湯你端着,待會王爺回來,你看着他喝了就是了。我就先回去了。”
“這不成啊。”何然內侍忙阻攔道。王爺有多喜歡王妃,又有多得不到王妃的青睐,他跟在身邊,不是看不見。這難得王妃做了吃食送過來,要是因為他的幾句話,讓王妃把東西撂下,人走了,那他還不得被王爺埋怨死。
內侍何然想着自己了擔不起這個責任,王妃又是王爺心尖上的人,到底和一般的人不一樣,就進去站一會也無妨,就道:“那王妃您還是進去等吧。”
他也不敢跟徽音說別碰裏面的東西,急的頭上都出了汗,好在徽音也不難為他,讓合歡打開門走進去後,特意囑咐不用關門了。
然而汲古閣的規制極大,由西、南兩座小樓組成。西面是一座藏書樓,裏頭立着林立的書櫃,正對着東面大門的方向。而薛連衡的書房在南面,就算大門敞開,也只能看見書房門口的景象,而且還是被落地的長窗裙板阻隔着的景象。
徽音開了一扇門進去,看到正南面的牆上挂着梅蘭竹菊四幅長幅挂畫,下面是一張長條花梨木束腰方桌,上頭擺着意喻着平安的白瓷花瓶與一座小的大理石屏風。一切都是最普通不過的擺設。
與內室的鏈接處,有一架銀杏木的屏風遮擋着外面的視線,雖然這架屏風如今只拉開了一半,可徽音端着木案子稍轉了個身,門外張望着的內侍何然就看不見她的身影了。
徽音快步地走到薛連衡的書桌前,放下了那碗綠豆湯。
她環顧四周,只見屏風後頭擺着一個紫檀書架,側間的正中放在一張花梨木大案,案上随意擱着幾本藏青的線裝薄書,一側躺着筆架石硯。可因為沒人整理,書桌上的紙張胡亂地灑着,淩亂無比,一點都不符合薛連衡的做派。而另一側的兩排書架上,書本倒是擺放的整整齊齊。
徽音四下一望,見書桌正上方挂着一幅“寧靜致遠”的牌匾,她仔細瞧了瞧,落的是薛連衡自己的落款,幾個字寫的當真頗具風骨。
一旁的檀木小桌幾上設着一個白釉雙龍首瓷花瓶,裏面插着滿滿一束新鮮的粉桃。東面牆上挂着一幅春游山林圖,畫的倒是頗有意趣。
徽音走過去,看着看着,忽然覺得哪裏不對。
她伸出手,摸了一下那幅畫。
這時候,外頭忽然傳來一聲“啪嗒”的響聲。
徽音吓得立刻縮回了手,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
可是她已經摸到了,那幅畫後面,有一個凹槽。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磨叽完了……開始走劇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