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節事發
到了夜裏,空氣中那股潮濕的氣息已經淡了許多,同時也讓連日來揮散不去的暑氣消退了不少。
徽音回到王府許久,薛連衡才從吏部回來。他的神色清冷,不辨冷暖。徽音沒說別的,只問:“在吏部用了點心嗎?”
“沒有。”
聽到薛連衡的回答,徽音轉頭看了一眼他身邊的內侍何然,她沒有訓斥什麽,可眼裏的不滿已經讓人不寒而栗。
薛連衡倦倦地道:“罷了,沒什麽。是今日太忙了。”
徽音見狀,想來是顧延明的事定不合他意,便問:“顧将軍的事,皇上下旨了?”
薛連衡道:“父皇封了他一個定國公,六部的職位,剛才讓我和吏部去商議了。”
徽音思量道:“國公爺的身份,怎麽也得是個尚書吧。”
“是啊。”薛連衡嘆了口氣,“可如今六部尚書的位置都是好幾年沒動了的,只有工部,事務繁雜,尚書又上了些年紀,父皇想把他換下來。”
“可顧将軍又哪裏肯去工部呢。”
薛連衡點頭道:“最順理成章的應是兵部,父皇也是這個意思。不過現在的尚書很是勤勉,調他去工部似乎不太合适。我就以此為由出言推拒了。”
徽音問:“那王爺是怎麽個意思?”
“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吏部執掌官吏的除授,戶部主管稅賦財政,都是最要緊的位置,牽一發而動全身。”薛連衡道,“這兩個肥差可不能落到他頭上,剩下的,也只有禮部和刑部。”
徽音道:“顧将軍常年帶兵在外,并不通刑名,亦沒有斷過案,你若提議讓他去刑部,實在太唐突了。至于禮部……”
薛連衡接過話來:“我非嫡非長,日後若真有什麽,不管禮部是什麽人主事,都會搬出這條祖宗家法來說事。我想,總歸是要說的,誰來說都一樣,不如就讓顧延明去禮部算了。”
徽音搖了搖頭:“雖然這是一樁必須拿出來說的事情,可同一件事,說的或輕或重,可大不一樣。到時候如果禮部據理力争,死活不肯廢太子,對王爺可是大大的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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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連衡嘆了口氣:“一共就這六部,難道還有別的選擇嗎?”
徽音想了想道:“徽音覺得,王爺還是順從皇上的意思,提議顧将軍出任兵部尚書的為好。”
薛連衡蹙眉道:“兵部尚書管着整個大越的兵馬糧草,號稱是天下兵馬大元帥,顧延明要是坐上了這個位置,權力就更大了,我把他從西境弄回來還有什麽意義?”
“可是他已經交還了虎符,沒有了兵權。”徽音道,“虎符一分為二,一份在皇上手中,一份在帶兵将領手中。兵部尚書本沒有兵權,而是統領調度之職,遇到什麽事,于內,是皇上決斷,是外,也是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他若是敢擅動,那就是謀反。”
薛連衡并不同意反問:“你以為他不敢謀反嗎?”
“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們不會走這一步。”徽音道,“若是顧将軍在吏部、戶部或是禮部,他想要對付王爺,都可以暗中進行,到處給你使絆子。就算事情敗露,最嚴厲也就是革職查辦,要不了他的命,所以他會肆無忌憚。可一旦他在兵部,只要他有了什麽動作,都會被冠上一個私自調兵、妄圖謀國的罪名,那都是滅九族的死罪。顧将軍真要做什麽,都得考慮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只會束手束腳。”
“可他們萬一真下了狠心,這個位置就是他絕佳的助力。”
“以後的事,誰也不好說。王爺現在不可能走一步毫無後顧之憂的棋了,”徽音道,“王爺難道還沒有察覺到,皇上已經開始疑心了嗎?”
今天早上的這一頓訓斥,永安帝說他對徽音太過重視。薛連衡知道,那只是一個由頭。他對西境撤軍一事太過急切了,父皇已經開始懷疑他有争位的心思了。可是今天早上才發生的事情,徽音怎麽會知道?
徽音發現了他的疑問,解釋道:“我在紫宸殿的時候,剛好有大臣過來觐見。我出去的時候,在門口停了停,就聽到他說,查到了你推舉的那些邊軍将領,都是你的舊識。”
如果不是永安帝授意,誰有這樣的膽子去查清河郡王的事情。
薛連衡神色一冷:“他們倒查的仔細,這些人都是從不同的地方調上來的,居然能查到我這。”
徽音嗔怪道:“王爺也太不小心了,皇上把這件事交給你,說不定就是想看看你怎麽處理。你怎麽着也得加幾個太子的人進去,以示公正啊。”
薛連衡自然知道這點,可顧延明是最關鍵的一顆棋,他廢了好大得勁才把他從西境調回來。如果那裏再次換上了顧家的人,他等于是功虧一篑。所以哪怕是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不能在候選人裏再加上□□的名字。
“好幾個人明面上都不是我的人,沒想到他們居然都能查到。”薛連衡有些惱,“算了,反正這份名單父皇已經交給兵部去議了,總歸是在裏面選人。至于奪嫡的事,父皇總要發現我的心思的,不是今日就是明日,沒什麽。”
“王爺……”
徽音還想說什麽,薛連衡打斷了她:“你說的對,我應該聽父皇的意思。我現在馬上讓吏部把提議顧延明出任兵部尚書的折子遞上去。這樣父皇也不會太過疑心我是要扳倒顧家。”
徽音嘆了口氣:“伴君如伴虎,皇上究竟是個什麽心思,誰都猜不到。王爺切記萬事小心,顧家勢大,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扳倒的。”
“我知道了。”薛連衡道,他說着,終于和緩了神色,伸手替徽音理了理碎發,“今天早上的事情,真是謝謝你了。是我太着急了,若不是你也遞了牌子進來,父皇想必會惱了我。”
“沒什麽,都是徽音應該做的。”她擡起頭,笑了笑。
次日一早,吏部就将顧延明的任調提議奏上,兵部也同時呈上了西境軍隊将領的重新安排。
永安帝未置可否,只說了聲“知道了”。
散朝之後,薛連衡被單獨留了下來。他知道兇多吉少,所以格外的恭謹。
永安帝屏退了宮女,直接就問:“有人向朕檢舉,你推舉的西境将領人選,都是你的舊友,你怎麽說?”
薛連衡早有準備,冷靜地道:“正因為兒臣欣賞他們的才幹,才從各州府郡縣中把他們提拔上來。至于京中那幾位,更是與兒臣相識多年,兒臣深知他們的品性是可當重任的。所以才推舉了他們。”
永安帝反問:“那你知不知道,你這麽做,會讓人說是任人唯親?”
薛連衡道:“任人唯親與任人唯賢并不是對立的,正因為對方有賢德之能,兒臣才會親近他們,所以才……”
永安帝怒然打斷了他:“狡辯!那難道不與你親近的人就不是賢能了嗎?”
“兒臣不是這個意思。”
永安帝怒氣沖沖地看了他一眼:“我看你最近是越來越沒有分寸了!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回府裏閉門思過去,這幾天不用進宮了。”
“可是……馬上就是中秋宮宴了,父皇前幾天還責兒臣與內府局督辦此事。”
可永安帝聽了,還是沒有松口,揮了揮手道:“讓他們去辦就行了,你出去吧。”
朝中的大臣近來是愈發搞不明白永安帝的心思了。這前幾天,還是太子良媛因為得罪了清河王妃被訓斥,太子不言不語,清河王府一時風光兩無。可這日一早,宣政殿就頒出旨意,永安帝允了昨日的兩道折子。另外,則是令內府局盡快安排中秋宮宴的事宜,可是大家都知道,在帝京皇族之中,清河郡王是第一風雅之人,向來,宮中的節慶典禮都是由他一同安排節目,每次都是頗具新意。可這次不僅旨意上沒提到他,之後的幾日,清河郡王更是告了假,連朝都不上了。
而薛連衡雖是告假留在王府,可永安帝的旨意,幾乎就是讓他閉門思過。薛連衡自小受永安帝寵愛,後來更是周游大越,自由慣了。如今把自己關在王府,愈發覺得憤懑起來。
“王爺這是怎麽了?”徽音端着一疊栗子糕走進汲古閣,就看到薛連衡站在紫檀書架前面發呆。
“沒什麽。”薛連衡輕聲道,走回了坐處。
“王爺也不必憂心。”徽音把栗子糕放到了桌上,看着薛連衡吃了一個,才緩緩地道,“其實皇上不悅的并不是王爺想要奪嫡的心思,而是王爺打破了現在朝局的平衡。中宮皇後,東宮太子,這兩個位置坐穩了,在西境的顧将軍才會一心一意為大越守關。後來,大越西楚聯姻,邊境撤軍,算是此消彼長,皇上也還能接受。可西境換上了王爺您的人,掌握着大越的半數兵力,宮中卻仍是顧家的後位,顧家不願大權旁落,兩者必然會起争執。到時候,大越的朝政不穩……”
“父皇的心思,我是越來越猜不透了。原以為他忌憚着顧家,仰仗着顧家。可如今邊關無憂,我替他解決了這麽大一樁心事,他卻不滿于我。”
徽音遂道:“皇上心裏應該也是在猶豫的。最後他不也還是應了你的奏本,指派了西境的将軍嗎?可如此一來,顧家必定不滿,皇上若是不聞不問,不就是表明了贊同王爺奪嫡嗎?于情于理,皇上都不會公然同意這件事的,所以只能略施懲戒。王爺也不要把皇上逼得太緊了,來日方長。”
“我倒是真的來日方長,可你不着急嗎?”薛連衡突然問。
“這種事情,只能徐徐圖之。”徽音道,“而且,就算皇上真的沒有易儲的心思,打定了主意不給王爺機會,王爺也有了萬全之策不是嗎?”
“徽音……”
“不然,王爺又怎麽會選了西楚做你的助力?”徽音緩緩地道,“徽音已經修書給了朝風将軍,入冬之前,他會到達帝京,助王爺一臂之力。”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吻戲咯~(這到底是什麽奇怪的宣傳點啊!!!
(明天就要考試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