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節七殺

是夜。院子裏有樹影憧憧,冬風呼嘯而過,在枝葉間惹出喧嘩的聲響。深沉的夜色掩蓋了一切蹤跡,一身黑衣的夜行人快步穿過了庭院,走到客房前,悄聲推開了門,閃了進去。屋子裏的人聽到動靜回過頭來,她立刻伸手摘下了頭上的黑色兜帽。

“如今要見你一面,還真是難。”他冷冷地道。

“有些事不便讓紫宸殿知曉,真是為難将軍了。”徽音做了個禮,一本正經地道了歉。

徽音當日答應下薛連衡後,便修書請朝風在入冬時來帝京一趟。若是直接說出薛連衡的意圖,徽音怕朝風是不會答應的。所以她只是含糊地請他進京一敘,而且是私下一敘。既然如此,此事就不能被大越朝廷知道,朝風就只能喬裝打扮,扮作商人入關,一路應對盤查,到達帝京。作為一國的将軍,朝風怕是第一次受這樣的待遇。

“公主千金之軀,臣受不起這個禮。”朝風的聲音透着十二分的生疏。

“朝風……”徽音嘆了口氣,喚了一聲。

他卻沒有被這樣的輕聲細語所打動,又冷冷地問了一句:“還是說,您更希望我稱呼您為清河王妃?”

“剛才的事情只是……”

“是臣打擾了公主的雅興,臣給您賠不是了。”

朝風一直都是這樣,對誰都是冷淡生疏到了極致,曾經,唯有她是不一樣的那個人,看來如今,在他心中她已經和其他人一樣了。

徽音本是帶着愧疚前來,可事到如今,朝風留在帝京的每一分鐘都是危險,她沒有時間再多做解釋。

“既然你還當我是公主,”徽音緩緩地道,“我有難處,你是不是應該幫我?”

朝風愣了一下,片刻便道:“公主吩咐,朝風定當竭盡所能。”

“好啊。”徽音很滿意這樣的效果,她看着朝風的眼睛,悠悠地道,“那明日清河郡王有什麽要求,還請将軍不要推辭。”

朝風大致猜到了他們的意圖,轉而道:“王爺是王爺,公主是公主,朝風是西楚的将軍,只能為公主辦事,不能為大越的皇族所用。”

“王爺是我的夫君,是西楚日後的可汗,将軍有什麽可為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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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真的想讓王爺成為西楚的可汗嗎?”朝風問。

徽音反問:“這件事難道是我可以決定的嗎?”

見她不悅再多說此事,朝風也不再多做糾纏,冷冷地問:“王爺想讓朝風做什麽?”

“無外乎就是謀朝篡位、逼宮□□吧。”血淋淋的八個字,從徽音的嘴裏卻變得輕松又戲谑,似乎是很尋常的一句話。

朝風嘆息道:“西楚自有大好河山等着公主繼承,公主又何必來帝京趟這趟渾水?”

“呵,”徽音冷冷地笑了起來,“當初,不是朝風将軍親自送我來的帝京嗎?”

“公主!”

徽音還是那副輕描淡寫的語氣:“這幾天在王府,你還是喚我清河王妃吧,不然被什麽人聽了去了,平白惹出禍事。”

朝風聽了,怒然道:“公主可還記得,您是西楚唯一的公主!”

“那也是本王的王妃!”突然打斷他的,是薛連衡。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打開了客房的門,更不知已在外面站了多久,聽到了他們談話的多少。

薛連衡見到徽音這副打扮,一襲夜行衣,鬼鬼祟祟的裝扮,更是一下子來了怒氣,一把把她從朝風身邊拉開,“你既然嫁到了大越,就得守大越的規矩。女眷不可與外男共處一室,這都不知道嗎?”

“王爺,我是來……”她剛才是在幫薛連衡說服朝風沒錯,可她之所以深夜來訪,本意是想先和朝風解釋白日裏的事情,再告訴他自己和薛連衡的交易,卻不想被他的幾句話激的生氣,才故意一口一個“王妃”的氣他。可如今到了薛連衡面前,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徽音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薛連衡看了她一眼:“不管日後如何,至少如今你在帝京,是我薛連衡的妻,就得守我薛家的規矩。你馬上給我回明瑟樓去。”

“王爺,我……”

“出去!”

這是薛連衡第一次對徽音大聲說話,徽音知道他肯定是想起她和朝風的事情,誤會了什麽,她沒什麽好多解釋的,只得依言離開。

薛連衡确實在門外站了有一會了,這裏畢竟是他的王府,有什麽人走動,暗衛第一時間就告訴了他。薛連衡過來之後,剛剛聽到朝風的問話,徽音回答他說:“這件事難道是我可以決定的嗎?”後來,她又說:“當初,不是朝風将軍親自送我來的帝京嗎?”

那樣冷漠又嘲諷的語氣,卻全都是源于情深的責問。

她怪朝風當年将她嫁入帝京,她在責怪這個她深愛的人,沒有能力娶她。時隔半年,她竟然還是沒能忘卻舊情。

薛連衡轉過頭去,看向朝風,之前在西楚見到他的時候,他都穿着大将軍精致的朝服,可如今一身藏青色的普通常服穿在身上,依舊是一股深深的殺戮之氣。她賀蘭徽音怎麽會喜歡戾氣這麽重的人。

薛連衡還沒有說話,朝風先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用這個态度對我們西楚的公主說話,你覺得我還會幫你嗎?”

薛連衡看着他道:“這個态度怎麽了?徽音是本王的王妃,我們之間願意怎麽說話,就怎麽說話。”他說話的樣子頗為懶散,當真是一副閑散公子的模樣。

“王爺既然有奪嫡的心思,又為什麽要娶我們公主做王妃,拿西楚做什麽幌子?”

“你們公主?”薛連衡挑眉道,“本王自然是喜歡你們公主才娶她的。怎麽,不久之後,這泱泱天下都是本王的,又何況區區一個公主?”

朝風看不透薛連衡對徽音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只得一步步地試探着,便争鋒相對地道:“可若是沒有修羅衛的相助,王爺這個天下,真的拿得下來嗎?”

薛連衡不在意地道:“将軍都到了我清河王府了,本王還需要擔心這個嗎?”

朝風依舊還是那股子冷淡:“我不知道公主答應了王爺什麽,但公主是公主,我是我,公主的許諾,朝風可不一定能答應。”

薛連衡忽然笑了起來:“本王還以為朝風将軍對你們公主多麽一往情深呢,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王爺!”

“朝風将軍,你知道‘七殺’嗎?”薛連衡悠悠地問,“七種世間劇毒配制而成,每七日必服一次解藥,不然七竅生煙,一命嗚呼。無藥可解。”

“什麽意思?”

“徽音進清河王府的第一天,本王就給她喂了‘七殺’。”薛連衡說着居然惡作劇得逞般的笑了起來。

“王爺就不要胡說了。”朝風冷厲地道,“‘七殺’這種□□只在典籍中記載過,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人能配出這種□□。”

“那是你們西楚,大越皇室歷經數百年,皇宮大內裏什麽奇珍異寶沒有,連千年的天山雪蓮都有,何況區區一種□□?”

話音剛落,屋裏忽然閃過一道黑影。朝風迅速地掠到薛連衡身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清河郡王,這種事情可不是開玩笑的。”

薛連衡靜靜地看着面前的人,波瀾不驚地道:“本王可沒有開玩笑。”

朝風松開手,“你為何要這麽對公主,公主有哪一點對不起你?”

“她和你深夜私會,還不叫對不起我?”薛連衡淡淡地道,“以朝風将軍的才智,應該知道本王娶徽音的目的吧?她若是能夠幫本王,那自然是最好的,一切都可以依照本王的計劃進行。可徽音若是不肯幫本王,還要壞本王的事,那本王豈不是得不償失?”

“王爺從求娶公主那日,就該做好這樣的準備。”

“是啊,所以本王就準備了七殺呀。”薛連衡笑了起來,“不過本王沒有想到,徽音公主竟然這麽配合,所以,就沒有告訴她七殺的事。但是将軍就不一樣了。”薛連衡看向了朝風,“朝風将軍,你還打不打算助本王一臂之力啊?”

“你!”朝風的手心握拳,一拳打了過去,臨到薛連衡面前,他還是放下了手,強忍住內心的沖動,厲聲責問道:“薛連衡,公主如今願助你登基,便是要放棄西楚的王位,留在大越當你的什麽勞什子王妃。如此,她便是置西楚百姓于不顧,令西楚王室動蕩。公主甘願做一個千古罪人也如此待你,你就報之以七殺?”

“所以說,女人就是傻咯。”薛連衡笑着說,“幾句甜言蜜語就騙得團團轉啦。”

他說這話的時候嬉笑怒罵的神情,和在徽音面前的那種暧昧,如出一轍,讓人不辨真假。

說完,薛連衡便徑自走了出去,客房外的游廊上點着盞盞宮燈,薛連衡像什麽也發生似的,信步走了過去。他一身素色的錦衣,在燈光下泛出清冷的純白,于黑暗中如同是重雲間的皎皎月華。而房間裏的朝風,即使在紅燭高照下,一身藏青的長袍,神情淩厲,也如同是暗夜中行走的鬼魅。

在世人眼中,他們從來都是以這樣的形象出現,一個清貴的不可沾染,一個則狠絕的讓人不敢觸碰。可此刻,朝風卻覺得,薛連衡那深沉的內心,連他也看不清楚。

作者有話要說: 要撕起來咯~

(考完咯明天加更一個番外~

(吃了三個芒果> <好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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