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節真相

西境的事件進展很快又被呈到了宣政殿上。這一道新的折子把事情調查得清清楚楚,說是半個月前,這一隊西楚商人和一個當地的錄事參軍曾當街起過争執,那個錄事參軍仗着家世,在西境一向是橫行霸道,曾揚言一定要殺了這幾個不長眼的刁民。沒過幾天,客棧就出了事。裴言其已經查實,此事确實是這位錄事參軍所為,已将他收監關押,他也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案件證據都已一并提交,聽候永安帝的旨意。

內侍把折子念到這裏,永安帝揮手示意他停下,看下了殿下的一個年輕人,“宋儀,朕剛才讓你查這個錄事參軍的卷宗,你可查清楚了。”

“回皇上的話,臣已經查閱過了他的卷宗,”宋儀道,“這位錄事參軍是三年前通過蔭補得到這個官位的。”

永安帝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接着說,宋儀遂道:“這位參軍姓袁。”說完他頓了頓,朝中頓時響起了細碎的談話聲,袁家在大越也算是名門望族,出過好幾個将軍,袁家大房的大小姐還是顧延明的正妻。

“也是兵部尚書顧大人夫人的內侄,同出顧家長房。因鄉試屢屢不中,後其父得到軍功蔭補,西境正好有個空缺,就派他過去了。”

這下,不用說大家也心知肚明了,一個從七品的小官為什麽能在西境如此蠻狠,因為之前的西境大将軍就是他的親姑父。

永安帝沒有看顧延明,可他的腦袋上卻開始冒汗了,再不是前幾日從容的模樣。他立刻走到殿下,跪了下去,“皇上恕罪,是臣管教不周。臣這位妻侄确實功課上欠缺一些,可臣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頑劣至此。”

“管教?”永安帝聽了,突然意味深長地反問了一句。“朕記得,錄事參軍這個職位,司的是軍中監督,舉彈善惡。應該是他監督你,怎麽成了你管教他了?”

顧延明被這一句反問問的啞口無言。他這個妻侄平日裏作威作福慣了,當年顧延明在西境的時候,他就失手打死過人。可後來裴言其接任,顧延明也沒聽說他出什麽大的岔子。這次聽說西境死了五十個人,他還以為是天都要薛連衡亡,萬萬沒想到居然是自家的妻侄犯的事。

難道這次要讓薛連衡全身而退,讓他來背這個黑鍋嗎?

顧延明想了想,冷靜地道:“皇上,臣這個妻侄雖然偶爾行為有失檢點,但絕沒有這個膽量,敢一口氣殺了五十個人啊。他一定也知道,這樣的大案是要上達天聽的,就算是臣也幫不了他,他又怎麽敢做下這樣的事呢?”為了得到永安帝的信任,顧延明不惜抛掉了那套虛僞的做派,接着道,“皇上,錄事參軍司軍中監督,難免在行事上會得罪一些人,臣疑心此事是有人故意挾私報複,誣陷他,皇上不可只聽信裴大人一面之詞啊。”

“說的也是。”永安帝思量着道,“朕剛才讓門下省查了一下,袁參軍确實先後彈劾了裴将軍很多次。”

顧延明立刻道:“是啊,裴将軍一定是對他懷恨在心。”

“懷恨在心?”永安帝的神色在一瞬間變得冷厲,“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永安帝說着把桌上的一張卷軸扔給了內侍,“你念給他們聽!”

那是一封西境商人和一些民衆的聯名上書,怒斥袁參軍在西境期間,依仗顧家的權勢,四處欺壓百姓,向商戶借款不還,索要高額的“孝敬”,如今更是殺人放火、燒殺搶掠。自裴将軍上任後,廣開商路,卻處處受到袁參軍的為難。

聽到內侍一句一句地往下念,顧延明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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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長長的上書終于念完,永安帝幽幽地問:“這個袁參軍如此作惡多端,為什麽三年來卻沒人彈劾他?”

因為平日裏臣子上奏,都是要先交中書省查閱,草拟後再遞交永安帝批閱。而這其中,自然就會篩選掉一些無關緊要的折子,以減輕皇帝的負擔。所以借此機會,裴言其數次上書彈劾這位錄事參軍的折子,就都被顧家的人給攔了下來。

本來以為在中書省安了人就是萬無一失的,可是這次永安帝等着裴言其的回函,他的折子一進京,直接就送到了宣政殿。他們萬萬沒有想到,裴言其會在裏面加上一筆往事。不僅要處理了這個錄事參軍,還要把袁家和顧家都拉下水。

“朕說過多少次,我們對西楚的策略要軟化,這事朕當時就已經授意了裴言其便宜行事,不必事事請旨,務必要保證兩國商路暢通。可是為什麽袁參軍彈劾他不經審批擅自修路的折子還要遞上來?為什麽裴言其彈劾他收受賄賂的折子朕卻沒有看到?你們中書省真是能耐大了!”

宣政殿上,無人敢出聲應答,過了一會,薛連衡開口道:“錄事參軍只是一個從七品的小官,四品以下官員的考核問題都是由吏部決斷的。”他說着還替中書省遮掩了一下,“按祖制,此事本就不必上達天聽,中書省也是按例行事。。”

“吏部?”永安帝瞥了一眼吏部尚書,“那吏部都是怎麽決斷的啊?”

“這事……”吏部尚書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老臣沒有注意到,可能是兩位侍郎批複了,是老臣太不仔細了。”

話一出口,立刻便有人接道:“皇上,吏部尚書任職期限已滿,皇上因他為政清廉,特施恩讓他連任,可如今看來,尚書大人真的是年老了。吏部這麽重要的位置,還是得幹練的年輕人來主持大局才是啊。”

這件事被這些言官糾纏了很久,這回得了機會,自然是紛紛附和。

“這事容後再議,”永安帝有些惱怒地打斷他,又看向吏部尚書,道:“你先給我回去查查清楚,裴言其的折子到底是誰給他批複的!”

三日後,吏部的清查結果出來了,将裴言其的折子留中、未曾批複的人,正是吏部左侍郎。

對于此事,永安帝處置的非常果斷。袁參軍當衆斬首。袁父的蔭補收回,降侯為伯,此次向西楚的賠禮也盡數由袁家交出。顧延明降公為侯,他夫人的三品诰命也被收回。吏部左侍郎降至到工部待補,吏部尚書上書請辭,推舉侍郎宋儀接任尚書之位,永安帝批了“允”。

如此看來,永安帝對顧、袁兩家還是留有情面的,不過是一些封賞上的處罰,顧延明還是好端端地坐在兵部尚書的位置上。反而是吏部,一下子走了一個尚書、一個侍郎,留下一個年紀輕輕的宋儀主持大局。這事明面上看因為袁參軍,可若是沒有修羅衛連日來的活動,吏部尚書也不會這麽快自己上書請辭,最多也就和顧延明他們一樣,來個不痛不癢的處分罷了。

可縱是薛連衡将棋局謀劃得如此完全,卻還是沒能一箭雙雕。

明瑟樓中,薛連衡把事情的結果都告訴了徽音,他喝了一口茶,不滿地道:“想不到出了這麽大的事,父皇居然還不動顧延明。”

徽音自然比他更惱怒,冷冷地道:“在永安帝心中,五十個西楚人的命,根本不算什麽吧。”

“徽音……”

“不過,”徽音說着頓了頓,“顧延明有一句話倒是說的很對。”

“什麽?”

“袁參軍不會不知道,殺了五十個人,就算是顧延明也保不住他,他哪裏來這個膽子?”

薛連衡愣了愣,很快就道:“他不是膽子大,是沒腦子,以為放一把火就可以掩蓋一切了。”

“就算是放了火,最後死了五十個西楚人,這事肯定要上書到帝京。一查不就什麽都清楚了嗎?我不信這個袁參軍真的那麽蠢。”

“可是,他自己都招認了。”薛連衡猶猶豫豫地道。

“他那樣的公子哥,從小到大就沒受過什麽苦。進了诏獄,還不是要什麽口供就有什麽口供。”徽音說着放慢了語調,“再說了,主審的人是裴言其将軍,審出來的責任,自然是逃不開國舅爺一家了。”

“徽音……”他知道,她想到了別的事。

徽音緩緩地道:“也沒什麽,徽音只是想起了王爺那天說的兩種可能。”

他說還有一種可能,兇手确實只殺了跟他有仇怨的那一行人,客棧裏剩下的人,都是別人嫁禍給他的,為了把事情鬧大。當時薛連衡說,這是為了借彈劾裴言其攻擊自己。可現在,兇手是顧延明的妻侄,被彈劾的人明明是顧延明。

那麽事情的主使,還會是誰呢?

徽音冷冷地道:“是徽音疏忽了。當時與王爺定約的時候少說了一條。王爺,我們西楚地廣人稀,不及大越人口繁榮,經不起王爺這般安排,還請王爺放我們一條生路。”

“徽音,你不要誤會……”

誤會?她有什麽好誤會的呢。如果這件事一開始就不是顧家安排的,那事發之後他們渾然不知真相,自然會自以為是天意,想法設法攻讦裴言其和薛連衡。等到時候真相查明,卻是顧家親信所為,永安帝又怎麽會想不起他們之前彈劾裴言其的話。那顧家在永安帝心中的形象,就成了不遺餘力地攻擊清河郡王了。不管顧延明最後得到了什麽處罰,他在永安帝心中的位置,都再不從前那般穩固了。永安帝是要防清河郡王奪嫡,可若是太子有殘害兄弟的嫌疑,永安帝自然也要重新考慮了。

無論怎麽說,薛連衡都是此事的最大收益者,而事情,又怎麽會剛剛這麽巧?

作者有話要說: 用盡了我所有的智商……今天女主沒有出場……她太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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