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節往事
可是後來,就再也沒有後來了。
那天一回去,徽音就被大阏氏發現了。大阏氏厲聲訓斥,甚至還動手打了她。徽音被她關在了靈樂宮,嚴加看管,連合歡都因此在柴房被關了好些天。
等徽音再有機會跑出宮的時候,草原上已經沒有等待她的少年了。他們說,從中原來的那一隊商客已經回到大越去了。他們還說,之前有一個俊俏的少年,在草原的邊上等了她整整三天。
徽音手裏緊緊地握着那只竹笛,望着一望無際的草原,西楚那麽大,可屬于她的地方只有一個靈樂宮。別的東西,對她而言都是奢望。
從那個時候開始,徽音愛上了樂曲,她學了笛、學了琵琶、學了箜篌,還因為一首《碧月流華》名揚大越。
她把那顆粉色的碧玺石從竹笛上取下來,嵌在了自己最愛的鳳首箜篌上,也嵌進了自己的心裏。她希望那些聽過曲子的中原人,可以在描述她的琴聲時再加上一句“那鳳首箜篌上的粉色碧玺當真耀眼無比”,她希望他能聽到這句話,能再想起她,再給她一個機會,讓她送上那只骨笛,送上她難以忘懷的情誼。
可這麽多年,西楚來來回回那麽多大越的商隊,他卻再也沒有來過。
徽音原本那麽喜歡大越,可随着時間過去,大越在她心中過的形象一點一點地磨滅,變成了無關緊要的一個地方,又變成了讓她懊惱讨厭的地方。
她讨厭所有大越來的人,他們從來沒有帶來過任何好消息,只有永無止息的戰争與複雜難懂的禮儀。
她心裏那個月色下迷蒙的夢境,也一點一點地消失為虛無。徽音已經記不起來那個少年的模樣了,她只是記得,曾經有這樣一個人突然地闖入她的生命中,如掠水驚鴻掠水,帶給她乍見之歡。
徽音曾經以為自己沒有那樣的運氣再遇見那個人了,可面前這個人,他有一塊形狀相同的碧玺,他會奏一模一樣的《春江花月夜》。
徽音看着薛連衡,猶豫了好一會,才開口問:“連衡,你之前去過西楚嗎?”
“怎麽?”
“聽說你去過大越的很多地方,相比蜀中,西楚應該離帝京更近吧,你既然都去過蜀中……”
“我是去過西楚。”他說,“也好多年了,我的身份去西楚不太方便,當時就跟着大越的商隊一起進去的。”
“是……是嗎?”徽音的聲音因為緊張都有些許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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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那時候西楚有個商戶仿造大越江南園林的風格建了一個園子,還找我們過去品鑒了一番。現在想想,不管兩國的戰事如何,西楚人心中還是很喜歡大越人的生活方式的吧?”
徽音淡淡地答道:“都說你們大越人懂得享受,誰不喜歡整日游山玩水的清閑生活呢。”
“是啊。”薛連衡緩緩道,“那個時候我認識了一個小姑娘,她也說她羨慕大越的風景,有花香馥郁,有草木清新。我就想着什麽時候一定要帶她來大越看一看,可是我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這個機會。”
徽音驀地擡起頭看向薛連衡,他卻仍是那副不經意的神情,“以前我信命,覺得兩個人真的有緣就一定會再見的,緣分這種東西,只要耐心等着就好了。可是後來,我聽說她要行及笄禮,要成婚了,我才知道我再等下去就什麽都錯過了。所以,我第二次去了西楚。”
“你知道我為什麽不願意離開西楚嗎?”徽音說,“我曾經遇見過一個人,他說他羨慕西楚遼闊的草原,羨慕他們的自由自在,快意江湖。我就答應他要帶他去西楚的草原上騎馬,可是後來我失約了,也再沒能找到這個人。後來我就想,天下這麽大,我又能到哪裏去找他,既然他喜歡草原,那麽只要我在西楚等着,他終歸會來找我的。”
“可是他來找你的時候,你卻不願意跟他走。”薛連衡笑着看向徽音。
徽音立刻接道:“那是因為他騙我,他明明說喜歡西楚的草原,卻讓我跟他去大越。”
“那是因為有的人當年自己說喜歡大越的,我當然要以她的心願為主了。”薛連衡微微地俯下身子,他的臉湊在徽音的面前,緊緊地盯着她看。
徽音被他看得臉色一紅,低下頭去後退了一步。“清河郡王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呢,江山和美人一個都不落下。”
他們中間到底還是盤桓着“奪嫡”這件事,薛連衡确實因為那一面之緣對徽音念念不忘,又因為一首《碧月流華》讓他有了直言心悅的理由。而如果迎娶了徽音,和西楚聯姻更是對抗太子的很大助力。如此一舉兩得的事情,他又何樂而不為。
可是感情中一旦摻雜了這樣的交易與利用,終歸是沒法純粹起來了。
薛連衡想了想,微微笑道:“我既然要娶西楚的公主,自然不能僅僅給她一個郡王妃的位置,不是嗎?”薛連衡看着她說,“徽音,我會把這天下最尊貴的皇後之位送到你手中。”
徽音故作生氣地別過頭去:“你怎麽就知道西楚的公主願意來你們的大越當什麽皇後。”
薛連衡挑眉反問:“這麽說,你還想回西楚去?”
“我是西楚的公主,我當然要回西楚去了。”
“回去當個擺設似的女王,讓朝風當你們的可汗?”
朝風。
是啊,他們之前說好的,薛連衡若能登基,她就回到西楚去,他們兩不相幹。而一切都回到沒有發生之前,她原本的人生軌跡就該是當個擺設似的女王,讓她的夫君做西楚的可汗。
這都是因為徽音還沒有找到她要找的那個人,才會妥協去選擇那樣的人生。
那麽朝風在她心中究竟是什麽呢?
從她十三歲開始,可汗和大阏氏就張羅着她的婚事。可貴族公子過不了可汗那關,草原武士又如不了大阏氏的眼,這事就一直拖到了她及笄這年。
徽音想過,如果一個女人必須要選一個人成親的話,她會選朝風。
他們自小一起長大,朝風對她百依百順、寵愛有加,又是西楚的大将軍,是汗位的最佳繼承人。沒有誰比他更合适了。作為一個公主,找到一個合适的夫婿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那喜歡呢?
因為見到一個人而驚喜,因為思念一個人而輾轉反側,因為懷念一個人而反複奏着同樣一首沒有結局的曲子。這樣的感情,徽音全都給了當年那個不小心錯過的大越人。既然他不會回來了,那麽嫁給誰都沒有關系。
可是此刻,他就站在她面前,他已經成為了她的夫君。
可是,她卻無法再同從前一般純粹地眷戀他了。
徽音沒有回答薛連衡的話,她看着鶴鳴山遠處延綿的山勢,緩緩道:“我還欠你一個約吧。”
“你馬上就能還我。”薛連衡的臉上揚着輕輕的笑意,道,“等今年春秋獵的時候,你和我一起去,西山圍場雖然比不上西楚的草原遼闊,卻也是個草豐水美的地方。”
“好。”徽音點點頭。
薛連衡還是緊緊地看着她,他的目光永遠那麽迷人,那麽引人深陷。徽音沉默着,薛連衡卻始終那樣凝視着她,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可徽音卻沒有再往後躲。
“所以,你知道了嗎?”薛連衡低聲問。
他說話的時候,氣息吹過徽音的耳垂,惹得她一陣癢。“知道什麽?”徽音猶猶豫豫地問。
薛連衡啞聲道:“知道我是真的喜歡你呀。”
徽音怔怔地看着他,連低頭都忘了。
薛連衡還是那樣望着她,“知道我從一開始就喜歡你,一直一直都喜歡你。”
夜晚的空氣中帶着暖融融的春日的花香,竹林中清新的氣息夾雜在花香中,袅袅繞繞地纏繞在六角亭中。
“你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的心情嗎呢?就是一面之緣,就念念不忘。就是這樣靜靜地看着對方他,就會無端地歡喜起來。就是……我對你那樣。”
“我……”徽音開了口,卻又什麽都說不出口。
一句“我喜歡你”,怎麽就那麽難。還是說,她至今都無法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已經喜歡上了薛連衡。
可徽音根本就不需要再去思考應該說些什麽,薛連衡一把攬住徽音的身子,把她按進了懷中,她那句沒說出口的話被薛連衡堵回了口中。
這似乎是第一次,薛連衡吻她的時候,她沒有躲。徽音就這麽安靜地被薛連衡抱在懷中,在漫天的月光星河中,任由他急切的索取,任由他滾燙的情緒在自己身上沸騰,讓自己的血液也一同滾燙地燃燒起來。
薛連衡也是第一次這麽自然地抱着徽音,他不再是急切地想要占有她,反而緩下了動作。他的胸腔裏流動着溫暖的情緒,一點一點,他想把自己的愛意全部都告訴她。
徽音從頭到腳泛起一種酥軟,一雙手慌亂地不知道該放到什麽地方,她伸出手,試探着勾到了薛連衡的脖子上。涼涼的手臂剛碰到他的脖子,薛連衡就順勢把她抱得更緊了些。
良久,薛連衡才依依不舍地放開了徽音,他看着她通紅的面孔,一臉認真地問:“現在,你知道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久違的吻戲~~~
wuli男主也是撩妹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