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二節變故
淺金色的陽光自窗棂的縫隙間流淌進小樓,窗外有清風拂過,潔白的梨花在空中翩然旋轉,無聲地落到了地上。
已經巳時了。
可畢竟東宮的事情還沒有着落,宮裏随時都有可能出變故,也沒有多耽擱翌日一早,薛連衡就和徽音離開鶴鳴山莊,趕回了王府。
路不遠,他們沒有用轎子,而是趁着晨風,一同走了回去。可還沒進帝京城,他們就遇上了急匆匆趕過來的宋儀。
“王爺,可算找到你了。”宋儀一見到薛連衡就迎了上來。
薛連衡一向小心着不被人知曉他和朝臣的關系,與他交好的朝臣平日裏也都頗為小心,可這宋儀不知怎麽的,居然毫不避諱地滿大街找着薛連衡。
“宋大人,怎麽了?”薛連衡說着示意宋儀到一邊的茶館包間裏詳談。
宋儀卻道:“邊走邊說吧。”他的樣子頗為急切,說着壓低了聲音道,“皇上昨兒夜裏吐血了。”
“什麽!”
“說是訓斥太子的時候急火攻心,咳了幾聲就吐了血,直接就暈了過去。”宋儀嘆了口氣,“皇後立即召諸王和重臣入宮侍疾,以備不測。太子更是被皇後罰去佛堂跪了一個時辰,可是找來找去都找不到王爺的影子,皇後訓斥了好幾次呢。”
“那父皇現在怎麽樣了?”薛連衡急急地問。
“皇上已經醒過來了,”宋儀道,“幾位王爺還留在紫宸殿,皇上讓我們幾個臣子先回來休息。”
已經醒過來了,就意味着永安帝知道了,在他病重時,薛連衡并未入宮。他在父皇心中的形象,怕是要一落千丈了。
宋儀道:“無論如何,王爺還是趕緊進宮吧。”
“那東宮的事,父皇有決斷了嗎?”薛連衡問。
“犯事的王德海已經處死了,說是從他的私宅裏查出好幾箱子金銀珠寶,分了一些給死者的家屬,其他都充公了。”宋儀迅速地交待清楚事情的發展道,“太子身邊幾個得臉的內侍也都全清查了一遍,沒一個幹淨的,聽皇上那意思,到時候查完了,都罰去孝陵守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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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子呢?”
“昨兒皇上剛叫太子到紫宸殿聽訓,皇上說了沒幾句就……”宋儀搖了搖頭,“如今這麽一鬧,皇上怕是沒心思管太子的事了。國君病重的時候,要是儲君還受了罰,怕是國本不固,容易起紛争。皇上若是要歇息,可能讓太子監國都不一定。”
所以太子現在還是什麽事都沒有,說不定還能平白撿一個監國的位置。
這個太子,究竟是哪裏來這麽好的運氣?。
“我知道了。”薛連衡沉沉地對宋儀道,“你先回去,我們分開進城,免得被人瞧見。”
“那王爺自己小心。”
宋儀離開後,薛連衡一直緊緊地蹙着眉頭,思考着怎麽走下一步。
徽音走了上去,問:“連衡,需要我幫忙嗎?”
“嗯。”薛連衡點點頭,想了想道,“你讓朝風立刻調修羅衛進京吧。”
“什麽?”徽音沒想到薛連衡這麽快就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你還是決定要逼宮嗎?”
薛連衡懊惱地道:“昨晚的事你也看見後果了,顧皇後把持着後宮,宮裏出了什麽事我們根本鞭長莫及,萬一昨天晚上父皇真的有什麽三長兩短,那此刻太子已經登基繼位了。”
“可最後還不是有驚無險嗎?”徽音擔心地勸道,“再說,,顧延明現在人在帝京,還管着兵部,如果逼宮,你真的有把握贏嗎?”
“總比他手握數萬大軍的時候好,”薛連衡嘆了口氣,突然想到,“不過,上次西境死了五十個人,你的父汗居然沒有遞國書過來,也難怪父皇沒有重罰他們。”
徽音聽了心裏一驚,穩了穩心神才緩緩地道,“我如今嫁到了大越,父汗是怕我難做,才沒有遞國書來問責的吧。”
“沒關系,這事錯在顧家,顧家又在西境與西楚打了這麽多年,可汗對他有所不滿也是理所應當的,你讓朝風立刻修書過去,可汗只消稍微有些表示即可。”薛連衡篤定地道,“父皇現在身體不豫,必定想邊境安寧,一定會撤了顧延明的職以安民心。等顧延明下去了,我這裏就會好辦很多。”
徽音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他來西楚求親的那天,也是這樣自信滿滿的樣子,仿若把天地都踩在了腳下。
也只有薛連衡這樣的氣魄,才真正能成為一個國家的王者吧。
可是……
“我知道了。”徽音沒有說什麽,只是點頭應了。
看着她焦慮的表情,“別擔心。”薛連衡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別擔心。”
“一路走到今天,吏部和戶部這最重要的兩部都已經漸漸為你所用了,雖說兵部和禮部還被太子牢牢握在手中。可工部尚書即将換任,人選也是由宋儀提議,你想來也方便操縱。再說刑部,我聽說因為你在郡縣裏辦過的那幾樁案子,刑部尚書對你頗為賞識。”徽音思慮着道,“連衡你看,其實你在六部的勢力已經足夠了。如果是按照原來的計劃,一切都很順利。”
薛連衡苦笑道:“就算六部全部在手又有什麽用,六部不過是一群辦事的人。”
徽音想着,有些猶豫地問道:。“你是說……還要動三省?”徽音問。
“不是我要動他們,”薛連衡解釋點點頭道:“裴言其的折子為什麽一直遞不上去?就是因為太子在中書省安了人,三省的人控制着奏折的票拟,他們才是真正能夠左右聖意的人。”
“可若是要動三省的人,這實在是太冒險了。”
“豈止是冒險,動六部的心思是積累勢力,可若動了三省,那就是謀朝篡位。”薛連衡蹙眉道,“無論如何,我還是希望能更名正言順地坐上那個位置,而不是靠着太子那些擺不上臺面的小伎倆。”
“嗯。”徽音也明白這一點,“而且三省那樣的地方,離權力的核心太近,很容易被皇上若發現了……”
“他已經發現了,不是嗎?”薛連衡惱然道,他說的是說起裴言其那件事,薛連衡又不得不郁結起來,“可父皇他根本沒提這件事,只是在事後假裝随意地把中書省的那個人給換掉了,替太子隐瞞了一切。”
徽音勸道:“此事真要追究起來,是觊觎皇權的大罪。,皇上若是沒有打定主意要廢太子,就不會讓這件事鬧大,平白惹出風波。你也不要多想了。”
“所以父皇還是在保他。”薛連衡搖了搖頭,“我真是不懂,他既然不想廢太子,又為什麽要把我留在京城?。”
因為永安帝想要國泰民安、社稷穩固,太子有顧皇後和顧延明相助,定然能坐穩這天下。可是他又怕外戚勢大,怕薛家的天下落入顧姓之手,所以他需要一個人來削弱顧家的勢力。
這就是帝王的制衡之術。而被他挑出來的這顆棋子,就是薛連衡。
這就是帝王的制衡之術。
徽音沒有說出來,她知道薛連衡一定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他只是不願意相信,自小寵愛他的父皇,會是一個故意給了他希望,又最後讓他絕望,把他當作一顆棋子來利用的人。
天家無父子。
他們都明白這一點。
徽音想着,忍不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心中一股沒由來的悲涼。
“沒什麽好擔心的。”薛連衡看着徽音說,他的眼光寵溺得像要沁出水來,“如果有朝一日我敗了,你還是回到西楚去當你的公主,在草原上逍遙自在,多好。”
徽音有些哀傷地道:“可是我喜歡的是大越呀,你忘了嗎?”
“大越有什麽好的,勾心鬥角,紛紛擾擾。”
“你以為西楚就不是嗎?西楚只是人比大越少罷了,這世上的人心都是一樣的。”
“那就別回去了。”薛連衡伸手撫着她的臉頰道,“我們會贏的。到時候,大越的天南海北,都由着你玩樂。”
說着,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城中。薛連衡連王府都沒回就急匆匆地進宮去了,徽音一個人正往明瑟樓走去着,突然被人攔住了去路。
來人步履輕浮,如同鬼魅。一襲黑衣,低着頭,臉被大大的黑色兜帽遮住。
徽音她擡頭一看,卻是朝風。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這副裝扮了,他當年剛剛進入修羅衛的時候,做殺手,永遠都是這樣一副夜行衣的裝扮,來無影去無蹤。
可朝風一向很少在府中走動,更別提這樣光明正大地和徽音說話了。想起宋儀也是這樣匆匆忙忙地攔住了薛連衡,雖說永安帝病重之事事出突然,又是第一緊要的大事,他們着急找到薛連衡和徽音也是應該,可如此一來,萬一給人瞧見了什麽,以後怕是會很難做。
“有什麽事進去說吧。”徽音說着先進了明瑟樓,屏退了下人。朝風沒說什麽,跟着她走了進去。
徽音心裏亂得很,一進屋先從匣子裏取了一勺蘇合香,加進了擺在中央的鎏金傅山爐中,看着煙霧糾纏着袅袅升了起來,徽音才舒了一口氣,緩緩地問:“怎麽了什麽事?”
朝風問:“公主昨夜去哪裏了?”
“怎麽了?”徽音說着坐了下來。
朝風道:“我昨天在帝京找了一夜,都沒有找到你們。”
“什麽?”徽音驀地擡起頭來,吃驚地問,“你出府了?”
朝風緩緩地道:“在東宮盯梢的人回複說太子進了宮,過了一會宮裏便傳出旨意召諸王入宮,出了這樣的事,我還不該出去找你們嗎?”
徽音急急地反問:“可萬一被人瞧見了怎麽辦?”
朝風冷淡地回話道:“宮中真要有個萬一,我被不被人瞧見又算的上什麽?”
“你真是太大意了。”徽音的心裏沒由來地不安起來。
朝風卻仍是不依不饒地問:“所以,公主究竟去了哪裏?”
“和王爺出去轉了轉。”徽音不耐煩地道,不想再糾纏于這個問題。
可朝風卻問:“公主還記得自己來大越的真正目的嗎?”
“目的?”徽音凄凄地笑了一下,“自願前來的,才叫目的。我這樣的,充其量算是被逼無奈。”
“無論如何,離開西楚前,公主親口答應可汗和大阏氏的,可不能忘了。”
徽音看着他,哀戚地反問:“那我究竟算什麽呢,他們棋局裏的一顆棋子?”
天家無父子。
大越如是,西楚又何嘗不是?
朝風道:“您是西楚的公主,為了西楚的百年太平……”
“我理應做出犧牲,是不是?”徽音說着坐直了身子,擺弄起了梳妝臺上的首飾,悠悠地道,“我知道,大越這裏的事我自有決斷,你依我說的做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 我才發現……因為在word裏是有修訂模式改的……所以複制過來會亂掉……die……
也不知道前面有沒有錯的……
有問題跟我說啊……
我現在整個腦袋都是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