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二節春獵
雖然永安帝說的是“若朕有恙”,太子才有監國之權,可到底算是給了他們一道旨意。太子終歸是有可能坐上監國之位的,而那個時候,薛連衡卻會遠在西山。
如此想來,薛連衡忽然覺得如今的狀況真的是危機四伏。
“那我們還走嗎?”徽音問。
薛連衡沉沉地道:“旨意都下了,不走也得走。”
“本來以為東宮出了那樣的事,太子總會安分幾日,”徽音嘆了口氣,“現在看來,此時離京真是大大的不利。”
或許,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太子已經監國,到那時候,起複顧延明這類的朝政大事,在太子手中都會變得輕而易舉,薛連衡他們辛苦積蓄的力量都會化為烏有。
“也只能盡力安排了。”薛連衡道,“對了,新一批的修羅衛已經進京了嗎?”
“已經到了京郊,因為怕這幾日城防巡查嚴格,朝風讓他們扮作商人分批進京,可能需要多拖一些日子,省的惹人懷疑。”
“确實應該小心為妙。”薛連衡道。
“可是,我們都不在帝京,若真有需要動用修羅衛的地方,我也不放心讓朝風擅自做主啊。”
因為朝風的心,說不定還是向着太子的。
徽音正在憂慮,卻聽薛連衡道:“怎麽,你連朝風也不相信了?”
他的眉角上揚,似是有些喜氣。
徽音知道,但凡是關于朝風的事情,薛連衡總是很在意,可她心裏有着那些不為人知的辛密,被薛連衡一說就愈發緊張起來。
“也不是不相信……”徽音解釋了起來,“畢竟他是西楚人,私自帶着修羅衛在帝京活動,實在是說不過去,若是出了什麽事,對兩國都不好。”
薛連衡點點頭,不再逗她,只道:“那還是照原計劃讓他帶人進京再說。朝中的事,我讓宮裏的人小心仔細些就是。去西山也不過是月餘,一入夏就可以回來,這麽點時間,估計也出不了什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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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帝給禮部尚書的那句話其實算是私下的一句交待,可沒過幾日,禮部就把這句話傳遍了全朝,然後好整以暇地為薛連衡準備起了春獵的儀仗。
聽說禮部的老頭批複了儀仗的規制時,還陰陽怪氣地說了句“清河郡王嘛,到底是得皇上的歡心呀,皇上就喜歡把舉辦宮宴、春獵游玩這樣的好差事交給他。也只有這樣的差事,才對得起他大越第一風雅人物的稱號呢。”
薛連衡聽了不過是笑了一笑,那姿态風輕雲淡,好像他真的就是傳言中那個清貴無比的公子哥。
徽音看着薛連衡,她想他的笑意其實不是因為不在意,而是因為不屑一顧。薛連衡其實是一個特別驕傲的人,有些人,他根本懶得去和他們争。
他不該是表面上那個閑散富貴的皇子,他應該是真正的天之驕子,這世上但凡是他薛連衡想要的東西,他就一定會去得到。
沒多久,就到了禮部定的,出發西行的吉日。
其實薛連衡和徽音都可以騎馬,一路過去西山圍場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可這次是春獵,永安帝授意禮部按親王依仗準備,再加上同行的宗親皇族與官員,于是隊伍延綿,又多帶了許多內侍和宮女。
徽音本來想穿着簡便的西楚裝束即可,可為了遵從王妃應有的禮制,她不僅得坐馬車,還得穿上規整的禮服。可離開了官道之後,道路沒有那麽平整,做馬車比騎馬要颠簸數倍,簡直是苦不堪言。
隊伍行進緩慢,徽音一個人坐在車裏百無聊賴。好不容易到了驿站,為了在入夜前趕到行宮,隊伍只用了午膳就立即準備出發了。
合歡扶着徽音上了馬車,她剛剛坐下,馬車簾子忽然被掀開了,薛連衡也不和她打聲招呼,直接坐了進來。
“怎麽了?”
薛連衡笑道:“橫豎出了帝京,路上沒那麽多人瞧着了,我也來偷個閑。”
徽音知道他是怕自己無趣才過來陪她受罪的,聽他還特意找了借口,徽音低下頭去,臉色微微有些泛紅。
薛連衡卻還不依不饒地問:“怎麽了,熱嗎?”
“沒……”
“這帝王家的規矩也該改改了,出來圍獵還非得穿那麽厚的衣服。”薛連衡撇了撇嘴道,“你要是嫌不舒服,脫了就是了。到驿站再換上就行,還有好久呢。”
他說着就要伸手幫徽音脫衣服。
“幹什麽呢,別胡鬧!”徽音一把推開他,往裏坐了坐。
徽音這時候才發現,讓薛連衡上車并不是一個正确的選擇。馬車內的車廂狹小,她再怎麽讓,也就只能分開一小點距離。
而徽音僅僅是退了那麽一小步,薛連衡就坐了過來,挨到她身邊,幹脆伸出手一把環住了她。
徽音愣了一下,剛想說些什麽,薛連衡忽然感嘆道:“終于離開帝京了。”
徽音無奈地笑了笑,道:“那麽不喜歡帝京,你當年為什麽要回去,在外頭游山玩水不是挺好?”
“我那哪裏是游山玩水,”薛連衡嘆息道,“在郡縣裏待的越久,就越明白,有些事情只能在帝京解決,不然上頭的老規矩一層一層壓下來,下面的官員就算想改變些什麽,也是無能為力。”
“唉,天下人又有幾個人是真的憂國憂民呢,不都是順着規矩,将就着過下去就是了。”
“我原先倒真的是懷着游山玩水的心思出去的,”薛連衡回想道,“那個時候真是年輕氣盛,路見不平就想拔刀相助,一相助才什麽叫世事艱險。那時候我才知道,無能為力是一種多麽可怕的感覺,我才知道得到權力是多麽的重要。”他說着,想起了未知的前路,不由地有些嘆息。
“你會得到的。”徽音說。
聽到徽音的話,薛連衡像是忽然就靜下了心來,他想說:“就像我最終還是得到了你一樣。”可話到嘴邊卻忽然咽了下去。
從第一次離開帝京到現在,幾年過去,薛連衡依舊是個無官無職的郡王,可如今他已經在朝中擁有了半壁江山,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只會吟詩作畫,奏曲玩樂的風雅王爺了。
他不僅得到了權力,他還得到了賀蘭徽音。
可這時候,薛連衡卻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他把權力和情愛都看得很重,并且花盡了心思将他們掌握在了手中。
可他從來沒有想過,權力與情愛,究竟哪一個對他來說是最重要的?
其實真正的勝利,應該是全然的得到,而不是為了這得到必須得放棄一些東西吧。
而似乎,他已經被注定了無法兩全。
馬車行過山路,忽然開始颠簸了起來,徽音一個沒注意,晃了晃身子,這下子,薛連衡更順利成章地把她緊緊抱到懷裏,“小心些。”
“嗯。”徽音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薛連衡像是在回憶什麽,悠悠地道:“想起來,去年迎親的時候也是剛才那樣,你坐在馬車裏,我在前頭騎着馬。那時候我一直一直地回頭望,想那車裏坐着的就是我的新娘子。那個時候我可想坐進來看一看你了,可是我不敢,怕你把我打出去。”
“噗。”徽音忍不住笑了起來,“別說的我好像很兇悍似的。”
“你那時候可不是那樣?”薛連衡道,他湊近了徽音的身邊,“現在好了,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覺得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開了春以後,天氣一天天地熱了起來,再加上旅途勞頓,每個人身上都帶了一些暑氣。這樣的距離,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體溫與略顯淩亂的呼吸。
只有這樣的氣息,才讓她覺得是活着。
好像真的,就這樣就很好了。徽音想。
她等待的人終于出現在了她面前,他就在她的身邊,近在咫尺。即使前路艱難險阻,他們也可以一起走下去,相信着彼此的幸運能夠讓他們逢兇化吉。
她甚至覺得,如果這場奪嫡永遠都不要結束也挺好的。
他們就可以永遠像現在這樣,沒有終點的,一路排除萬難,攜手走下去。
徽音正想着,薛連衡已經側過身來,他的鼻尖在她柔美的下颚上親昵的蹭了蹭,然後微微側過頭,看着她臉紅的模樣。徽音的眼神躲了躲,長長的睫毛因此閃爍起來,眼神中的嬌媚暖得足以融化人心。
徽音被他這麽瞧着,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薛連衡靠在她的肩頭,忽然道:“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
“就是蘇合香呀,”徽音道,“帝京的小姐夫人都用這個香,沒什麽特別的。”
“反正我也沒聞見過,第一個就遇上你了,這味道聞起來感覺甜甜的。”
徽音笑道:“胡說什麽呢,哪有什麽甜味。”
“我說有就是有,也許不是什麽蘇合香,就是你的味道。”
這幾日,徽音愈發覺得薛連衡越來越像個小孩子了,粘人得緊。
徽音推了薛連衡一把,想讓他坐直了身子,薛連衡卻借勢捧住了她的臉,他剛剛想湊過去,馬車卻忽然劇烈地颠簸了一下。
薛連衡下意識地把徽音護在懷中,随着烈馬的一聲嘶鳴,一只利箭射入了車內,從薛連衡身邊擦身而過,插到了另一側的車廂內壁上。
外頭的侍衛已經高聲地喊了起來:“有刺客!”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感情戲……這兩個人太愛玩了……
走哪都是感情戲……
有人要殺你們了喂~
還是不忘先把情談完……
這真是一個言情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