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節遇刺

“下來。”

薛連衡抓着徽音的手,一把把她拉下了車。徽音跳下車回頭一看,見他們原來的位置上,已經密密麻麻中了十多支箭。

就差那麽一點,如果不是薛連衡身手快,她或許已經不明不白地死了。

隊伍中跟随的禁軍已經迅速地護衛起來,薛連衡環顧了一圈,發現中箭最多的就是徽音的馬車,“他們的目标是我和王妃,”薛連衡對禁軍道,“你們趕緊帶着宗親和朝臣從兩邊撤退。”

“可是王爺,這樣他們的目标就更明顯了!”

“照我說的做!”

山林之中響着利箭劃過的呼嘯之聲,全是對準着薛連衡的方向。薛連衡揮着劍擋着襲來的利箭,還要護着身後的徽音,雖然身邊環繞着好幾個侍衛,還是有些難以抵抗,不一會兒,身上已經有了好幾處擦傷。

延綿的隊伍中不斷響起宮眷的尖叫和馬匹混亂的嘶鳴,一時整個山道上都變得混亂無比。武将的親随倒還訓練有素,有防衛的,也有抽出弓箭反擊的。而宗親和文臣那邊已經亂成一團。

也正好在隊伍的潰散,薛連衡帶着徽音跑了幾步,又讓侍衛分散開去,刺客從遠處望過來,已經看不清楚他們的位置了,借着這個間隙,薛連衡就近牽過來一匹馬。

“上去,跟着那些宗親往南邊跑,那裏人多雜亂,他們不會發現你。”薛連衡道,“記得把外衣扔了。”

徽音着急地問:“那你呢?”

“他們的目标應該是我。”

“那你更要走了啊。”徽音急切地道。

“宗親和朝臣都沒有安全撤退,我怎麽能先跑?”

“你不也是宗親嗎?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以為他們以後還有好日子過?”

“可他們至少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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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可他如果真的走了,他就不是她認識的那個薛連衡了。為王者,當身先士卒,他一直都是那麽做的。

“別可是了,”薛連衡道,“儀仗所經過的地方禁軍都事先巡查過,藏不住人,他們肯定是從別的地方趕過來的,人數應該不多,武器也只能每人随身帶着一份罷了。別看這會子攻勢猛,他們也撐不了多久的。”薛連衡說着,直接托着徽音上了馬。

“薛連衡……”徽音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他身上,“你也得給我活着。”

“好。”他應了,又道:“如果有人追過來,你就跑進山林裏,會有人接應你。”薛連衡說着,不再給徽音反駁的機會,幹脆重重地拍了下馬。

烈馬一聲長嘯,帶着徽音跑了起來,大紅色的禮服立刻惹來了不少人的視線。徽音一回頭,就見一只箭矢夾雜着風聲朝着她原來的位置射去。

而薛連衡正好站在那裏,他避在一輛馬車的後面,看不見身後的狀況。可這只箭矢是傾斜而來的,正好略過了馬車的阻擋,直直地朝着薛連衡而去。

“低頭!”徽音不顧被人發現,立刻大喊了一聲。

薛連衡不疑有他,聽到喊聲就立刻躺倒下去,眼看着一只利箭從自己眼前迅速劃過,釘在了身邊的山石間,打下一片細細的石粉。

如果再晚一瞬,現在就該是他被刺透身體,那落下的,就不再是碎石,而是他的血了。

薛連衡感激地回望了一眼徽音,見那匹烈馬已經安然地帶着她走遠了。

見薛連衡無礙,徽音總算松了一口氣。雖然不想離開,可馬匹已經帶着她跑了一段距離,徽音望了一眼南方,見那裏還是亂成一團,女眷們都下了馬車,紅紅綠綠的宮裝甚是耀眼。看來,自己确實得幫薛連衡去那維持一下秩序。徽音正拉起缰繩,要調整方向。

忽然,一個躺倒在地上的內侍從身邊撿了一只箭矢,用力地擲向了徽音。

這個內侍她沒有見過,一定不是王府裏的人。對方既然買通了儀仗隊中的人,看來,這場刺殺是準備充分了。徽音有些擔心薛連衡,可是此刻,更為緊要的是她面前這支箭。

距離太近、速度太快,徽音根本就避無可避,薛連衡為了掩護她都受了傷,她居然最後要死在一個內侍手中?

可箭來得猝不及防,徽音只來得及側過身子讓自己摔下馬去,可這樣,對方如果再次對她發動攻擊,她穿着厚重的禮服就很難脫身了。

徽音摔落在地上,路上淩亂的石塊在她的手臂上劃出道道傷痕,徽音沒有猶豫,立刻坐了起來,扶着一邊的樹木想站起來。可對方果然沒有放棄,又伸手拿起了一只落在地上的箭,這次他沒有擲出來,而是決定親手把利箭刺入徽音的身體裏。

徽音扶着樹木,本來已經站起來,慌亂中卻踩到了自己逶迤的裙擺,複又摔了下去。

內侍得了機會,舉起手,狠狠地刺了下去。

千鈞一發的時候,忽然一把閃着銀光的利劍從徽音面前劃過,斬斷了這只襲來的箭矢,箭頭無力地落到了徽音的腳邊。随即,那把長劍被人一劍刺入了那內侍的心口,噴射出鮮紅的血液,濺到了徽音的禮服上,和那燦爛的紅色融為一體。

騎在馬上的男子一身黑衣,帶着兜帽,看不清楚面容。他一把拉住徽音,環過她的腰把她抱到了馬上,拉動缰繩,讓烈馬朝林中狂奔而去。

徽音在他的懷抱之中,身體有些僵硬。

她猶豫着問:“朝風哥哥嗎?”

“嗯。”對方應了一聲,見沒有追兵,他幹脆放緩了速度,“受傷了嗎?”

“沒事。”徽音問,“你怎麽在這裏?”

“你們臨行前,薛連衡忽然讓我派兩個修羅衛過去保護你,不知道他從哪裏看出了問題,我覺得不放心,就自己過來了。”

“那帝京的事?”徽音不無擔憂地問。

“本來想看你們到行宮就交給副将的,明日一早也能趕回帝京。”

“那……”徽音說着頓了頓,“你還是先放我下去吧。”

“怎麽?”

“衣服太厚了,不太舒服。”

朝風聽了,跳下馬,扶着徽音下馬。

徽音這才道:“朝風哥哥,你還是先回帝京去吧,這裏已經安全了,我自己能想辦法。”

“事情都到了這份上,你還讓我回去?”朝風冷冷地道,“你在怕什麽?怕我這裏再出什麽狀況,讓永安帝疑心薛連衡?”

“可我跟着你回去算什麽事呢。”徽音嘆了口氣:“別說是永安帝了,如今你能在帝京無恙,全靠太子為你遮掩,若他知道薛連衡遇刺時你在一旁護衛,他還能信任你嗎?”

“我救的是你,不是他。”

“這不重要。一旦太子疑心,我們的計劃就全完了。”

朝風看着徽音,緊蹙着眉。

“一切都要以父汗的計劃為主,引兩虎相争,作壁上觀。”徽音想着道,“你馬上回去,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最好整日進宮去追問永安帝我的下落,演得像一些。”

“我知道了。”朝風明白這其中的輕重,他跳上馬,拉了拉缰繩,“公主,保重。”

“嗯。”徽音點點頭,“放心吧,不出三日,我一定能回去。”

朝風低着頭,忽然道:“公主,這裏往南再走一會就是水源,如果你要找的人還活着,應該會去那裏。”

“我知道了,謝謝你,朝風哥哥。”

朝風離開了之後,徽音卻沒有順着他說的方向找了過去,她重新往山路那邊走了回去。徽音不想給薛連衡添麻煩,她先往南邊走了走,遠遠望見人影憧憧,還響着吵雜的說話聲,看起來已經是安全了。

徽音這才朝他們分開的地方走去,可越走,那裏就越安靜。徽音的心裏慌了起來。她想着,忍不住跑了幾步。

也許是跑得太快,徽音不小心絆了一跤。她撐着地想站起來,忽然感覺到絆倒自己的東西并不是樹幹和石頭,而是一個溫柔的……會動的東西。

難道是蛇嗎?想到這裏,徽音趴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緊張得整個人都繃直了。

“你是不是傻呀,穿着大紅的禮服在林子裏跑來跑去。”身後的“神秘物體”緩緩地說。

徽音驀地回過頭去,看到了薛連衡,他靠在一棵大樟樹後面,半斜着身子,剛剛拿腿絆倒了徽音。

徽音聽他一說才發現自己在林中真是太過紮眼,伸手就把春衫外面的大紅禮服脫了下來。

“哎喲,一見到本王就脫衣服,本王可真是豔福不淺啊……”薛連衡本來想開玩笑,說着忽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徽音立刻過去扶住了他,替他順了順氣。

“我看你啊,是無福消受了。” 徽音又是心疼又是懊惱地道,“怎麽樣,哪裏受傷了?”她說着替薛連衡檢查起傷勢來。

薛連衡卻沒有回答她,自顧自地說:“別扔呀。你穿這種深紅色可好看了。”

徽音沒理會他,細細地替薛連衡看了一遍,發現他小腹上和右手上都中了一箭,其他地方都是擦傷。她小心翼翼地替他脫開衣服,把自己的禮服撕開,替他包紮傷口。

薛連衡任由她擺布,緩緩地道:“三年前我在西楚見着你,你就是穿着那樣一身禮服,在宮宴上奏了一曲《碧月流華》。”

三年前?宮宴?三年前她什麽時候見過薛連衡?

“疼糊塗了嗎?三年前你不是在北境為皇上采購汗血寶馬嗎?”說到這裏,徽音忽然愣住了,三年前在接待大越使臣的宮宴上,她确實彈奏了半闕《碧月流華》。

“是啊。”薛連衡道,“想你了,就過去看了看你呗。沒想到當年的小丫頭沒幾年就出落得那麽水靈了。”

徽音愣愣地看着他,北境與西楚确實有接壤,若說薛連衡在北境辦事的時候,想到西楚走一圈,來回也要不了多久。而且,似乎就是在那次宮宴之後,說是有位大越的樂師把《碧月流華》傳到了中原,這才有了西楚公主在大越流傳甚廣的美名,才有了清河郡王為了一首曲子情根深種,非要求娶西楚公主的美談。

可是,宮宴上又怎麽會有什麽大越來的樂師?這麽多年了,怎麽就沒人發現這個謠言中的破綻?

徽音看着薛連衡,傻傻地問:“你是使臣,還是樂師?”

“都是啊。我還是商人呢。”薛連衡笑嘻嘻地說。

是啊,他最擅長的,不就是裝扮成各種各樣人的樣子,全天下的跑嗎?

所以,薛連衡早就聽到過《碧月流華》,是他把它譜成了曲子,或者應該說是由他寫成了一首更加完整的曲子。然後再說自己是聽了這首沒有結局的曲子,才對公主徽音癡迷,想要求娶公主。

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在自導自演?

“唉,”薛連衡嘆了口氣,“雖然扮成別的身份挺好玩的,但是去西楚的這兩次我都特別後悔,你說我一次是商人,一次是使臣,誰都知道清河郡王從來沒去過西楚,我要是突然跳出來說我聽過了《碧月流華》,對徽音公主一見鐘情,別說可汗覺得莫名其妙了,連父皇也會覺得我在胡鬧的,那我哪還能娶你呀。”

徽音怔住了,看着他,癡癡地問:“你真的那麽喜歡《碧月流華》?”

“怎麽說呢,我原以為,七年前你說要帶我去草原騎馬只是一個玩笑。你那個時候沒來,我還挺生氣的來着,不過回去也就忘了。”薛連衡故作傷心地道,“後來去了北境,總聽他們說起西楚有個頗有靈氣的公主,彈得一手好箜篌。你知道我喜歡樂曲,心裏好奇,就跟着使臣的隊伍又去了西楚。”

薛連衡側過頭去望着徽音,接着道:“然後,我就又見着了你,聽你彈了那半闕《碧月流華》。那時候我才知道,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知心人。就像伯牙彈的《高山流水》一般,別人聽起來都只是一首很有意境的曲子罷了,只有鐘子期能領會其中的‘峨峨兮若泰山’和‘洋洋兮若江河’的意味。聽到你寫在《碧月流華》裏的嘆惋之意,我知道你明白了我,正如我能聽懂你的曲聲一般。”

是的,她一直都明白薛連衡。

他喜歡遼闊的草原,不是因為向往着自由,而是想要那種坐擁天下的感覺。

而她喜歡江南園林,也不是因為南方的花花木木,只是想要一方屬于自己的天地罷了。她希望有一個地方是完完全全屬于她的,可以不被要求、不被指責、不被注視。

可這對他們而言,卻都是千難萬難。

于是,唯有嘆息。

薛連衡道:“我這一輩子,能夠遇到你,也足夠了。”

“僅僅是遇到,怎麽夠呢。”徽音扶着薛連衡站了起來,“一起走吧。”

前路漫漫,一起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四千……我真實在……

別墨跡了……這會是徹底好上了……

啊……終于了卻了一樁心事……

你們好好在一起啊……別處幺蛾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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