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四節生死

薛連衡的傷口經過了徽音簡單的包紮,總算不似剛才那般可怖了,可沒走了多久,紅色的綢布就被血液染成了黑色。

看着血色一點一點地滲透出來,徽音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疼嗎?”

“沒事。”薛連衡故作輕松地道,“先離開這裏再說,他們的人剛才在排查屍體,看到我沒死肯定還會接着找。”

“嗯。”

為了給薛連衡節約氣力,徽音沒有再說話。她扶着薛連衡一路往朝風剛才說的方向走去,走了好一會,終于見到了一個小小的湖泊。

“來。”徽音扶着薛連衡在湖邊坐下,開始幫他清洗傷口。

徽音原以為他身上的血色都是沾染開來的,這會她才發現,他身上是真的布滿了傷痕。而随着走動,這些傷口都被牽扯開了更大的口子,開始冒着血珠子。

“你右手不是拿着劍嗎?怎麽會中箭?”

“一時沒注意吧。”薛連衡說。

只要拿劍輕輕一擋就可以躲掉,怎麽會沒有注意?

除非,他把劍換到了左手。想到這裏,徽音忽然記起了一個畫面,在送她上馬的時候,薛連衡為了騰出手來,把右手上的劍換到了左手。

徽音看着那個嵌進了血肉裏的箭頭,都可以看出它當時是怎麽被粗暴地折斷了箭身。

“怎麽啦?”看着徽音難受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薛連衡問。

“就是覺得疼。”

“你疼什麽呀,我都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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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裝了。”徽音那絹子沾了水,幫薛連衡擦拭着手臂,“看着都疼。”

“所以說嘛,小姑娘就是小姑娘。”薛連衡說着四處張望了一番,“那邊好像有個小山洞,我們進去避一會吧。”

等扶着薛連衡走進了山洞,徽音才知道他要過來的原因。不僅僅是要避免追兵,更多的是因為,他已經撐不住了。

“我在外面留過記號了,如果是我們的人來了,會直接進來。如果聽到什麽腳步聲和喊聲,你都不要出去。我睡一會啊……”

薛連衡交待完,靠着徽音就睡了過去。

徽音靜靜地看着薛連衡的臉,可能是因為失血過多,他的臉色比剛才更加慘白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薛連衡。就算是在永安帝面前受訓,他低着頭,繃着臉,可身上氣度依舊是不容質疑的。

奪嫡這條路這麽難,只會讓他徒然地惹上一身的塵埃。可他原本,是那樣纖塵不染的人啊。

徽音就這麽望着薛連衡,她想起了很多事,九歲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他,學習樂理之後試着寫出了《碧月流華》,十二歲時在宮宴上彈奏鳳首箜篌,一時間名揚天下,十五歲時被徒然打斷了的及笄禮,再然後是充滿了驚恐與不安的婚宴……到今天與死亡擦身而過。她生命裏一樁樁一件件的大事,都滿是薛連衡的影子。

她等了那麽久,終于等到了他,可為何她卻無法再尋回當年的堅定了呢。

天色開始步入黃昏,山洞中的光芒逐漸變的黯淡。徽音動了動麻木的身子,忽然卻發現了懷裏的人變得滾燙起來。

徽音把手放到薛連衡的脖子上,想試試他的溫度,卻被薛連衡一把抓住了手。“徽音啊。”他喚了一聲,好像又睡了過去。

“我去給你打點水。”她輕聲說了一句,想站起身來,卻發現薛連衡還抓着她的手,迷迷糊糊地說:“你別出去。”

“傷口可能感染了,我得幫你看看。”

“別……”他抱着徽音的手又睡了過去。

徽音想着等他徹底睡過去了再抽出手來,等了一會,外頭卻好像傳來了什麽聲響。她仔細一聽,似乎是人群的腳步聲,然後便聽到了一句高聲的“湖邊有血跡,他們一定來過附近,都搜的仔細一點。”

薛連衡似乎也聽到了這句話,他瞬間清醒了過來,坐直了身子。

腳步聲漸漸地逼近了。

薛連衡緊緊地握着徽音的手,安慰着她不要緊張。

可他自己,卻扶着石壁站起身來。

“做什麽?”徽音壓低聲音問。

“在湖邊能很明顯的看到這個山洞,他們很快就會找過來的。”

“已經天黑了……沒那麽明顯的……”

“不過是時間的差別罷了。”薛連衡淡淡地說,“我手上還有籌碼,他們不敢殺我,你在裏面好好呆着,最多到明天晚上,肯定會有人找過來的。”

薛連衡突然很後悔把樂譜的事情告訴了她。那時候他以為自己要死了,死之前一定要告訴這個女人自己是真的喜歡她。可是此刻,當他明明白白地感受到真正的生離死別的時候,他才發現,不讓徽音知道那些過往,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這樣她就可以無牽無挂地離開了。

“你什麽意思?你瘋了啊。”徽音一把拉住了薛連衡,“你別出去!”她緊張的眼睛裏快要落出淚來。

“徽音,你聽我說。”薛連衡回過身來,按住徽音的肩膀道,“等他們找進來,我們都得死。我現在出去,你還能活着。”

“我不……”

薛連衡打斷了她:“還是那句話,你想辦法回西楚去。”

“我也還是那句話,我說過了我不會回去。”

薛連衡有些哀嘆地道:“是我一意孤行,一定要把你娶過來,是我對不住你。”

“不是的……”徽音搖搖頭。

“你回去,就當在帝京的這一年沒有存在過。好不好?”

“我做不到。”徽音的聲音帶着哭腔,她忽然一把拉過薛連衡,突如其來的力道帶的薛連衡直接跪坐在了地上,徽音的手攀上他的肩膀,她将身子湊上去,吻上了他的唇。為了不讓薛連衡繼續說話,徽音近乎是粗暴地咬住了他。

那一刻,她的腦子一片空白,整個人只覺得天旋地轉。徽音本來就處于極度的緊張之中,如此一來,渾身上下都像是失去了知覺,只聽到自己的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着。

而薛連衡更是沒有想到,有生之年他居然真的得到了這個女子主動的擁吻。徽音顧忌着薛連衡的傷勢,半撐着身子,不讓自己碰到薛連衡的傷口。可薛連衡自己卻是毫無顧忌,他伸手抱住了徽音,重重地吻了下去。

好似是失航的漁船終于尋找到了自己的歸岸,他們終于找到了屬于彼此的最後的歸途。兩個人忽然都松了一口氣,像是一瞬間卸下了所有的盔甲。

半晌,徽音松開了手,躺到了薛連衡的身邊,兩個人都急促地喘息着,徽音覺得自己的心跳劇烈到幾乎要停止,一日的勞累奔波已讓她疲累不已,徽音只覺得陣陣暈眩,閉着眼睛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可薛連衡卻重新捧住了她的臉,他的吻複又吻落在她的額頭、臉頰,最後徘徊到了耳畔,薛連衡的氣息灼熱,徽音被他惹得有些癢,可是她沒有躲,只是紅着臉,微微地笑了一下。

“真好。”薛連衡輕輕地說,“徽音啊,有你在真好。”

徽音寬大的衣裙罩着他們,從外面看過來,只能看到一個女子躺着的身影。搜查屍體的人應該也發現了徽音已經不見了。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群刺客肯定和太子有關,而她是太子的盟友,太子一定交待過不要傷害她。

可是,那個想要刺死她的內侍又是什麽人呢?

徽音不得其解,只能孤注一擲地相信自己的運氣。

他們一定能逃過這一劫的,徽音相信。就像她固執地相信着,薛連衡最後一定會贏一樣。

良久,外面的腳步聲才漸漸安靜了下去。徽音還靠在薛連衡的身上,原本緊繃的神經松弛下來,徽音才發現了自己尴尬的姿勢。她剛動了動身子,薛連衡卻伸手一把抱緊了她。

他緊緊地盯着徽音看,眼睛裏閃着迷人的光芒。

“幹什麽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問。

“你要是每天都這麽對我投懷送抱,該多好呀。”他的聲音裏充滿着難以言喻的歡喜。

“成天都想着什麽呢。”

“想你呀。”

徽音臉色一紅,坐起了身子,“別鬧了,我再幫你包一下傷口。”

經過了這一天,兩個人都累極。又說了一會話,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安然地到了第二天,徽音好幾次想出去給薛連衡找些吃的,都被他制止了。

“我不放心。”他說,“我非得看着你才行。”

徽音被他的執拗搞的無可奈何。想來,就算是放在一年前,她也是個霸氣的西楚公主,說一不二、一意孤行。怎麽這會子就對薛連衡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呢?

不過好在,如同薛連衡猜想的那般,還未到正午時分,禁軍的人馬就找到了這個山洞。

聽到來人喊了一聲“王爺”,薛連衡對徽音點頭确認了來人的身份,徽音卻立刻喊了一句:“等一下。”

徽音指了指走在最前面的,已經進入山洞的禁軍統領宋伊川,“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跟在後面的幾個人面面相觑。

“出去吧。”宋伊川命令他們。

“還有你,你去打點水來。”徽音泰然自若地命令着宋伊川。

“啊?”對方顯然不明所謂。

“啊什麽,快去。”

“哦。”宋伊川應了一聲,不知所以地退了出去。

“徽音啊……”薛連衡喊了她一聲,“禁軍統領可是正三品的朝官啊。”

“那怎麽了,我可是正一品的王妃,還不能讓他做點事嗎?”徽音理直氣壯地道。

“你讓他打水幹什麽?”

“難道你要這個樣子出去嗎?”

薛連衡不以為然地道:“沒關系的啊,也好讓父皇知道我受了多大的委屈呀。”

不行,她不能見着薛連衡這樣。

他是清河郡王,是這天下最清貴的人,怎麽可能這樣一身狼狽地出現在衆人面前。

薛連衡洗了臉,又拿宋伊川帶來的金瘡藥重新包紮了傷口。徽音還不依不饒地非讓宋伊川分了一件衣服給薛連衡,可人家也是堂堂的禁軍統領啊,沒臉穿着裏衣直接出去,只得把副官叫進來,學着徽音的法子搶了他的外衣。

被徽音這麽一鬧,原本緊張的氣氛也緩和了下來,薛連衡的臉色總算好上了一些。

換上了衣服,薛連衡又恢複了郡王該有的模樣。

“抓到刺客了嗎?”他問。

宋伊川道:“抓到的幾個都服毒自盡了。”

“就沒有留下線索?”

“沒有。”

“那可怎麽辦呢,”薛連衡蹙着眉,悠悠地道,“沒有……也得有啊。”

作者有話要說: 宋伊川也是蜜汁尴尬……

hhhhhh

還挺喜歡這個名字的……

下個長篇不然就拿來做主角算了……

#取名無力黨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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