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節病重
徽音和薛連衡回到帝京的時候,關于清河郡王遇刺的傳聞已經甚嚣塵上。一說是薛連衡以郡王之任,代行天子之責,是為逾越,所以惹得天意懲罰。二說是薛連衡當年在蜀中時剿滅過一幫山賊,他們現在尋仇來了。
而被牽扯到的宗親和朝臣,無一例外地對刑部施壓,要求查明真相,嚴懲不貸。刑部開出大隊人馬前往現場尋找線索,無奈被捉的刺客皆已自盡,現場留下的,也不過都是屍體而已。
而薛連衡一到帝京,永安帝就召了禦醫為他診治,太醫卻道清河郡王傷勢過重,又拖延數日,恐怕需要多些時日才能恢複。
清河郡王素來處事公正、為人清廉,應該不會有什麽民衆想要刺殺他,這樣看來,無非也就是仇殺或是積怨。而與清河郡王有怨的、又有這個能力組織起那麽多刺客的人,想來也并不多。
可到底是事關皇親貴族,刑部不敢自己妄加揣測,就想着等清河郡王醒來再做計較。可等着等着,太醫院那裏卻傳出消息來,說清河郡王一直昏迷不醒,怕是回天乏術了。
永安帝聽了勃然大怒,親自出宮,前往清河王府探看,命太醫院無論如何都要救活清河郡王,又責令刑部立即查明真相。
無奈之下,刑部尚書傅卿朝只得前往王府來拜會清河王妃。
郡王依舊生死未明,王妃臉上難掩倦容。由侍女攙扶着坐了下來,輕輕地喚了聲:“傅大人。”
傅卿朝立刻躬身行禮:“臣傅卿朝見過清河王妃,王妃安好。”
“傅大人不必多禮,坐吧。”徽音伸手往一邊的次座指了指,整個人顯得格外的弱柳扶風,全然沒有傳聞中美豔妖嬈的模樣。
傅卿朝愈發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坐下便問:“郡王好些了嗎?”
徽音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唉,”傅卿朝嘆了口氣,“誰能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情呢。”
“是啊。”徽音輕輕地應了一聲,沒有要接話的意思。
傅卿朝沒辦法,看寒暄無用,只得硬着頭皮問:“王妃,皇上令刑部負責此案的偵查,老夫近日也是一直忙于此事,可惜那些刺客都是死士,查問起來有些困難。王妃當日也在現場,不知可有什麽線索?”
徽音幽幽地問:“傅大人是要找出幕後真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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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的。”
“那傅大人經過這幾天的查探,心中可有懷疑的人選了?”
“這個……”傅卿朝沒想到這個王妃說話那麽厲害,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猶豫了一下,便道:“這畢竟沒有切實的證據,老夫也不好胡亂猜忌。”
徽音又問:“傅大人是不好猜,還是不敢猜呢?”
這一個個的字眼,像長針般紮進了傅卿朝的心頭。想他為官二十載,就是因為秉公執法才進入刑部,又因斷案公允,一步步高升至尚書位。傅卿朝自認潔身自好,從不參與黨派之争。這次薛連衡的案子,讓他不得不和清河王府打交道,他心裏是一萬個不願意的。可沒想到,這位遠嫁而來的清河王妃,居然會如此直截了當地諷刺不敢得罪權貴、不敢繼續查案。
傅卿朝心中有一絲不忿,立刻道:“王妃這是哪裏的話,若是真能查到真兇,老夫一定将他繩之以法。更何況,老夫是奉旨辦案,有着皇上的親筆谕旨,老夫沒什麽可怕的。”
“如果真能這樣,就最好了。”徽音說着緩緩地挽起了袖子。
此時是暮春,天氣已經慢慢地熱了起來,徽音只穿着一件輕薄的春衫,袖子一挽便露出了雪白的手臂。
傅卿朝不知她是何意,不敢逾越,立刻起身,低着頭喊了一句:“王妃!”
徽音卻仍舊是用慢悠悠的語調道:“傅大人,你看。”
傅卿朝擡起頭,見到了徽音纖細白淨的手臂上兀然一道猙獰的傷痕,那是一道擦傷,深處見血,可是徽音沒有包紮,只是略略上了一些金創藥。
“王爺掩護我離開的時候,隊伍裏忽然有一個內侍出來,想要刺殺我。”徽音冷冷地道,“被我一劍殺了。”
傅卿朝有些驚訝地問:“一劍穿心?”
“傅大人只想找到真兇不是嗎?”徽音沒有回答他,只是輕聲問道,“我想,沒有人會希望一國的王妃殺過人吧。就算是當時情況危急,這到底也與我宮眷的身份不符。況且,此事要是傳揚出去,定又有人說我西楚民風剽悍雲雲。想來,永安帝也不想聽到這種有礙兩國邦交的閑話。”
“是……”傅卿朝道,“臣知道了,這件事臣不會多言的。”
徽音又問:“內侍、宮女的屍首還在吧?”
“已經一一找諸位宗親朝臣确認過身份了,正在通知他們的家人認領屍體,”傅卿朝說着又補充道,“不過因為案子還沒有結,現在屍體都停在義莊,只是讓他們來确認身份,并沒有允許他們帶走屍體。”
“那裏頭有身份不明的人嗎?”
“這倒沒有,随行的內侍、宮女都是登記造冊的,找起來也很方便。”
“那好,”徽音滿意地點了點頭,“就勞煩傅大人先把一劍穿心而死的內侍尋出來,找個合适的時間,我可以親自去指證。”
“這真是有勞王妃了。”讓堂堂的郡王妃去指認屍體,這可是件有失體統的事情,清河王妃願意幫忙,傅卿朝自然是求之不得。立刻謝道:“臣一定會妥善安排的。”
“這件事還得勞煩傅大人親自去辦了,若是傳出去我在找一個內侍,雖是幫助查案,實在不是什麽美談。”
傅卿朝自然應了是。其實他也知道,此刻,真兇一定萬分警惕,若打草驚蛇,對方很有可能設法抹滅證據,讓他們功虧一篑。
見傅卿朝會意,徽音也不再多言,道了句“辛苦”,就讓人送客了。
合歡扶着徽音走進院子,徽音就放開了合歡的手。
“公主?”
“你先下去吧,我去看看王爺。”她倦倦地道。
徽音本來擔心的是薛連衡右手上中的那支箭,萬一真傷了筋骨,以後習武寫字都會有影響。太醫說到那箭沒有傷及筋骨時,她當真是松了一口氣,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反倒是小腹中的那箭更為兇險。
當年她親手刺過薛連衡一刀,他都活下來了,第二天就能起身陪她進宮了,徽音本以為那不是什麽緊要的地方,太醫卻說這一箭傷及了肺腑,加上中箭後有走動颠簸,牽動左右,實在有些棘手。
那時候薛連衡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徽音坐在床邊握着他的手,冰冰涼涼的毫無溫度。她這一生心裏從未如此慌亂過,只得求着太醫想辦法,把庫房裏西楚帶來的藥品都拿給太醫看,看看有什麽能用上的。
到最後,也只換來了太醫的一句:“我們已經盡力了,若是今晚王爺能醒來就好,若是王爺醒不來,臣等也無力回天了。”
那個晚上徽音像瘋了一樣,坐在薛連衡的身邊,不停地對他說話。講當年他們碰不上面之後,她是怎麽的歉疚,怎麽的難受,怎麽的想念。講那六年來的點點滴滴。說到最後,她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想起一件事就說,也不管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一邊說一邊哭。
說着說着,她就聽見一個聲音問她:“好啦,我知道啦,你就是喜歡我。是不是?”
徽音愣愣地點了點頭。
對方又問:“你說,你是不是喜歡我。”
“是,我是喜歡你。”
那個聲音帶着一種強烈地歡喜道:“太好了,賀蘭徽音終于也喜歡薛連衡了。”
聽到這個聲音徽音回過神來,她這才發現,她不是在做夢,她面前的人真的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
“對啊。”他依舊是那副俏皮的面容,咧嘴對她笑了笑,卻因為臉色慘白而透露出令人心酸的意味。
可是那一刻,徽音覺得自己仿佛擁有了全世界。
徽音走進涵青館,侍女們見她進來,屈身行了禮後依次退了出去,替她合上了門。
他們沒有把薛連衡好轉的消息傳出去,依舊讓太醫堅持着“回天乏術”的說法。因此,涵青館你沒有別的人侍奉,日日都是徽音親力親為,薛連衡也因此一日日好了起來。若非如此,徽音又哪裏還有心思去和什麽傅卿朝周旋。
關門的聲音一響,薛連衡就睜開眼睛,問:“怎麽樣?”
徽音道:“我試探過傅尚書了,看起來倒真像是個能辦事的人。”
薛連衡笑了笑:“傅尚書可是廉名遠播呢。”
徽音道:“希望他能查出來吧。”
“東宮這幾日怎麽樣了?”
“應該沒什麽消息吧,朝風沒有主動找我說,等會我再去問問。”
薛連衡立刻道:“你別去找他。”
徽音哭笑不得:“我是為了你才去找他的好不好。”
“那也不行,現在你是我的了。”薛連衡像個小孩子似的蠻橫無理。
“好啦,你先歇着吧,”徽音扯開了話題,“剛才禦前尚儀那裏傳消息來,說為了你的傷勢,皇上确實惱怒不已,想來,等這次的兇手查出來,皇上也該下決心了。”
“但願吧。”薛連衡淡淡地道,仿佛已經全然不在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熱啊……
真的熱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