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二節朝風
因為太醫反複強調了要好好休息,徽音也不多打擾薛連衡,說了一會話就讓他繼續歇着了。
徽音出了涵青館,本想去園子裏轉轉,理理思緒,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一件接着一件,讓人猝不及防。她現在一心都系在薛連衡的身上,真怕要是再出什麽事,自己會無力應對。可沒走了幾步,徽音就被人擋住了去路。來人着急地把她拉到了一邊,拉着她的手臂就走了起來。
徽音知道是朝風,她沒有拒絕也沒有掙紮,任由朝風把她一路拽進了客房。
可徽音的臉色卻是冷冷的,一進屋就諷刺地問道:“你還有臉來見我?”
朝風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徽音積了數日的惱怒瞬間爆發起來,氣急敗壞地道:“你明明知道我們躲在哪裏,為什麽不派人過來?我出事之後,你說要親自過來尋找,永安帝不會不答應吧?”
朝風的聲音似乎比之前更為低沉了,緩緩地道:“是,我确實請旨了。”
“那你為什麽沒有來?”
朝風道:“如果最後是我救了薛連衡,太子會懷疑的,不是嗎?”
“太子?現在你還要跟我說太子?”徽音的語氣裏帶着一絲嘲諷,“你就是知道我安然無恙,而連衡挨不過幾日,所以你想着拖得越久越好,最好拖到薛連衡死了最好,是不是?”
“公主……”
徽音看着他,仿佛已經不認識這個自小相識的人了,“朝風,你怎麽那麽狠心?就算你要幫助太子,可薛連衡他現在是我的夫君!”
“我不是狠心,我只是在執行可汗的計劃。”
徽音別過頭去,沒有說話。
朝風又道:“公主,你怎麽可以把線索告訴刑部尚書,這樣一來,他肯定能查到什麽蛛絲馬跡的。”
徽音冷冷地反問:“怎麽?我就是要讓他查到啊。有人要殺我,我難道還要繼續坐以待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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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明明知道,想要刺殺薛連衡的人除了太子還有誰!”
“是啊,我當然知道。”
朝風問:“公主,你這麽做,是真的要放棄太子,轉而幫助薛連衡嗎?”
“太子?”徽音“呵”得笑了出來,“朝風哥哥,你搞清楚了,他要殺的人不止是薛連衡,還有我。這樣薄信寡言的人,你還要幫他嗎?”
朝風道:“那個內侍只是一個意外,不然你以為那天你們能逃過他們的搜查嗎?”
“意外?”徽音冷冷一笑,“好啊,那就看看刑部尚書能不能查出點什麽來了。”
“公主,你……”
“不對,”徽音忽然打斷了他,“查不查出來都一樣。父汗是告訴過你,到了帝京之後一切聽我安排吧?”
“是。”
“那麽現在,我告訴你,我們從現在開始放棄太子,轉而幫助清河郡王。之前說的條件都不必再談了,這事我自己決定了。”
“為什麽?”
“他是我的夫君,我理應幫他,不是嗎?”徽音道。
“公主,你愛上他了,是嗎?”
徽音舒了口氣,緩緩地吐出一個字:“是。”
朝風不悅地別過頭去,又道:“可是公主,這是家國大業,怎麽能因為情愛的事情擅自決定?”
“若是不信任他,若不是相信他是值得托付的人,我又怎麽會喜歡他?”
“那薛連衡呢?他對公主也是一樣的心思嗎?”
“那是自然。”
“公主,你當真明白他的心思嗎?薛連衡與你成婚,一步步都是利用。”
徽音淡淡地道:“這是我們的事,我自己有決斷。”
朝風看着她,緩緩地道:“那你知道……他喂你喝了‘七殺’嗎?”
“什麽?”
“‘七殺,’公主應該聽過這種毒吧。七種世間劇毒配制而成,每七日必服一次解藥,不然七竅生煙,一命嗚呼。無藥可解。”
“你在胡說什麽?”
“你進清河王府的第一天,他就給你喂了‘七殺’。”
“不可能。”徽音堅定地說。
“不然,你以為他那時候怎麽可能允許一個異國公主,一個完全不知是敵是友、是否會與他合作的人住到他的府上?”
徽音沒有說話,但她顯然開始慌亂起來。
“更何況,你那時候還刺了他一刀,他怎麽能信任你?”朝風緩緩地道,“而能夠更好的使用一枚棋子,最好的辦法不就是控制住她嗎?比如,給她下毒。”
“可是我沒有感到任何不适。”
“因為他及時給你送了解藥呀。”
“那好啊,我就試試看七天不吃他送來的東西,看我有沒有死。”徽音道,“朝風哥哥,若是七天後我還活着,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決定。”
朝風蹙眉看着她,沒有說話。
“不是答應考慮,是完全接受,好嗎?”
“若是真的出事了呢?若是到時候他不給你解藥,和你談條件呢?”
徽音淡淡地道:“這種事情根本沒有發生的可能。”
徽音說完就徑自離開了客房。朝風站在屋裏,看着她決然地走了出去。那背影的姿态,當真剛毅得像是一個西楚的女子。
以前,他總覺得大阏氏把徽音教導得太過嬌嫩了,完全是大越女子溫婉的做派,若不是她骨子裏那份西楚人的爽朗與大膽,他有時候都不敢相信,西楚的公主竟然會是這般模樣。
朝風遇上徽音的時候,他還不是能眼也不眨就手起刀落的殺手,也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成為西楚國尊榮無雙的大将軍,那應是他此生最糟糕的時候。
朝風出生在西楚最平凡普通的人家裏,他有一個酒鬼父親和一個軟弱的母親,朝風對生活最初的記憶只有醉酒的父親對他和母親無盡的責打,直到父親把酒壺砸向母親的後腦,屋子裏終于恢複了久違的寂靜,只留下一地滾燙的鮮血。
哪怕到今天,朝風都能很清晰的記得,當時母親是怎麽忽然倒下的,她像是一只秋風中被吹落枝頭的花枝,飄渺無依的,就這麽倒了下去。朝風眼睜睜地看着母親一點點失去呼吸,最後竟還露出了如斯重負的笑意,她對這世間仿佛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眷戀。
朝風永遠都忘不掉那個畫面。
那之後,父親有些驚慌失措,他有好幾天沒有回家,而就在那幾天,朝風把家裏所有的、也是僅剩的那些值錢的東西都賣掉了,他拿着那些錢,換回了滿滿一包□□。
他看着那些白色的粉末,無法想象它們是怎麽能夠在一瞬間奪去人的性命的。
回去以後,朝風把整整一大包□□全部都灑進了父親的酒壇,那分量足夠毒死兩頭牛,可他還是不放心。他就站在帳子裏,等着父親回來,看他走進了帳子,罵罵咧咧的,問都不問一句,拿起那只酒壇子就仰頭喝起了酒。
這是他的命,他自己選的,是不是?
朝風躲在牆角,整個人慌張得心都要跳出來了,朝風只能這樣安慰着自己。他沒有錯,他一點錯的沒有。
可是很快,那個男人就倒了下去。不像朝風的母親那般輕飄飄的,父親倒下去之前,還掙紮了一下,他伸出手想扶住身邊的桌子,卻只是把桌子上的陶罐打落了地面。陶罐在落地的一瞬間破碎成渣,碎片濺到了朝風的腳下,吓得他面色慘白。
父親轉過頭來,他像是發覺了什麽,惡狠狠地盯着朝風,咬牙切齒地擠出了幾個字:“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我當初……就不該……”
他還沒有說完,就徹底地倒了下去,躺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再也沒有起來。
可是朝風不放心,他不敢相信一些細碎的粉末就可以殺人。朝風走了出去,拿起了那壇酒,他顫抖着雙手,繼續往爛醉如泥或者說早已是一命嗚呼的父親嘴裏灌起了酒。
時至今日,無論他殺過多少人,無論他變得多麽冷血無情,無論有多少更猙獰的鮮血曾飛濺到他的面前。朝風記憶裏最最深刻的殺戮,卻是這一次不見争執、不見血的謀殺。
那個酒壇子似乎比劍還鋒利,一直刺在朝風的心口,拔不出來,也刺不死他。
那流淌而出的酒水,似乎比血還腥綢,一直纏繞在朝風的身邊,讓他避無可避。
從此以後,他再也聞不得酒的味道。
不過,那也是朝風第一次發現,原來殺戮是解決一切的辦法。
那個人死了就好了,就不會再有人打他了,他再也不用面對無盡的吵鬧與争執了。他就自由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男二其實也很心累的~
莫名被搶走了對象~
一臉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