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節修羅場
朝風離開了家,卻發現這個世界并不是擺脫了屋子的不堪就會變得美好起來的。他去商鋪裏找活幹,人家看他是個小孩子,不願意要他。他也不肯走,寧可不要錢,也幫着人家做事。過了幾天,主人家不好意思了,又見他做事勤勤懇懇的,就把他留了下來。可就因為那幾句不痛不癢的誇贊,朝風因惹人嫉妒,被人誣陷偷竊,最後還是被趕了出來。
他在天祝城的街頭游蕩,不斷地找着活計,可商戶們都嫌棄他克死了父母、命硬,不願意要他。他們嘲笑他無父無母,嘲笑他的過往。
那一天,年僅八歲的朝風,一個人茫然無措地走在天祝城的路上。突然,前面喊起了行人避讓,朝風被人群擠到一邊,聽着他們說,那架華美的轎子上,坐的是西楚的公主。被可汗捧在手心的徽音公主,她是這整個國度最最尊貴的人。
朝風仰慕地望着高高在上的公主徽音。她那個時候才六歲,坐在寬大的轎子裏更是顯得人小小的,卻渾身都透露着一國公主的尊貴和儀态。
朝風就這麽緊緊地看着她,不知什麽時候,他被擁擠的人群擠了出來,也不知是真的沒有注意到,還是他內心中有一種強烈的沖動,朝風向着公主的轎子摔了出去,擋住了公主的去路。
為了讓民衆能夠看清公主的模樣,徽音坐的轎子用的是薄紗的圍簾,透過簾子她也能夠看清外面的景象。外頭一貫的樣子都是避讓的行人與敬畏的目光,第一次有人會擋住她的去路。
徽音叫停了轎夫和侍衛,她下了轎,親自走到朝風的面前,對他伸出了手。
“摔到哪裏了嗎?”那時候的徽音,還是小女孩糯糯的口音,可一言一行都像極了一個親民的公主。
朝風看了看自己髒兮兮的手,沒敢把它遞給徽音。他向後躲了躲,徽音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很多年以後,徽音再想起當初這個場景,她都會反問自己,如果她知道這是一只注定會沾滿血腥的手,她還會不會去握住它?
而在觸到徽音那柔軟的皮膚的那一刻,朝風知道,他即将走進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也許絢爛無比,也許血雨腥風,但絕不會如同他之前經歷的那般,充滿着無盡的堕落與陰暗。
“謝謝。”朝風低聲說。
“哎呀,衣服都弄髒了呢。”徽音說着想幫他撣一撣衣服上的灰,仔細一看才發現,朝風的衣服并不是因為摔倒而弄髒的,而是本就已經破爛不堪了。
“公主……沒事的。”朝風說着往後躲了躲。
“你的母親呢,她為什麽不替你做一件新衣呢?”徽音問。
朝風低聲道:“她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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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徽音低低地應了一聲,聲音中有些歉意,“那你的父親呢?”
“他也不在了。”
“那你靠什麽生活呢?”養尊處優的公主不解地問,然後就擅自做下了決定,“不然,你随我進宮吧。”
一個十一、二的男孩子進宮,除了做侍衛也沒有別的了。雖然大阏氏也會收養一些親王的遺孤,把他們教養在宮中,可那畢竟都是親王的孩子,而朝風,他只是一個流浪的小乞丐罷了。
而宮中的所有侍衛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朝風若是想留在宮裏,就必須通過訓練和考核。可是,朝風卻選擇了一個比宮廷侍衛更困難的位置,他想成為修羅衛,成為西楚這支鐵血軍隊中的一員。
而想要成為修羅衛,就必須進入修羅場訓練,只要最後能夠活着出來的人,就是勝者。
年僅八歲的徽音并不懂得殘酷的修羅場是什麽意思,她單純地以為那是一個訓練的地方。朝風說想去就去吧。
她親手把朝風帶進了這個富麗堂皇的世界,又眼睜睜地看着他走向了一個無邊的地獄。
後來,朝風就進入了修羅場,他并沒有因為公主的推薦而得到什麽優待,他和所有新進的小孩子一起學習、訓練。他第一次拿起劍,第一次學習劍法,到後來第一次殺人,第一次見血,漸漸的,他從那個下個毒都會害怕的小孩子成長為了習慣了血腥氣的大人,最後殺出一條血路來離開了修羅場。
離開修羅場之後,朝風立即去找了徽音,站在那依舊柔美無比的靈樂宮中,他告訴徽音自己已經成為了一名合格的修羅衛。
那之後,只要沒有任務,朝風就會去靈樂宮陪伴孤寂的公主徽音。
很多時候朝風都不知道要怎麽面對徽音,她像是一個尊貴的公主,又像是一個普通的朋友,可更重要的是,她是朝風心中唯一的光亮。
剛開始,他做的是暗探,在他穿梭在暗夜之中,執行任務或是刺探敵情時,他穿着夜行衣,帶着兜帽,沒有人能察覺到他的存在,泱泱的西楚也不會有人知道誰又為他們的國家付出了什麽。
如果他們死了,就等于是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可朝風知道,他和別人不一樣,他還有徽音,徽音會一直記得他。
後來,西楚與大越開戰,顧家軍越打越猛,西楚又抽調了一批修羅衛去西境,朝風就是其中之一。他很快就憑借着軍功晉級,他在烈日之下随軍出征,手起刀落,都是鮮血。
他想要盡力去擺脫那個隐匿于黑暗中的身份,他想要更光明正大地站到徽音的身邊。哪怕數年來一直深處血腥的泥沼,朝風也想要去接近自己心中的光亮。
朝風知道,僅僅成為一個普通的修羅衛是根本配不上公主的,他必須要更努力地得到更高的位置才行。
從隊長、總旗、司長、副将,一步一步地,朝風花了五年的時間,在西境戰場中大敗大越的顧家軍,最後終于坐上了修羅衛的大将軍之位,成為了可汗最為倚重的人。
朝風記不得自己手下死過多少人,記不得自己用壞過多少把劍,丢棄過多少件染血的衣裳。不過,這些過去都不重要了,他已經成為了西楚的大将軍,他可以每天穿着幹幹淨淨的将軍府,英姿飒爽地行走在天祝城中。
他出入靈樂宮也不必再掩人耳目,甚至,他和徽音的故事也漸漸被百姓們傳為美談。他真的成為了一個有資格站到徽音身邊的人,可朝風怎麽都沒有想到,十五的公主徽音,卻要另嫁他人了。
那個突如其來的清河郡王,打破了一些美好的景象,把徽音,把他,甚至是把整個西楚都推入了一個不知前路的迷局。
朝風知道,他失去的不僅僅是他愛慕着的公主,還有西楚的可汗之位。
公主會和她的驸馬一起繼承王位,而那個人并不是他。
有什麽辦法能夠重新改變這種局面呢?朝風想了想,想起了他人生的最初,通過一種最簡單的方式解決了自己所有的困境。
如果薛連衡死了,是不是一切都解決了呢?
朝風把這個方法告訴了彼時還一片天真的徽音。
那個時候的朝風還不知道,其實他的心裏已經隐隐有了另一個計劃。
在那個計劃裏,他是唯一的勝者,沒有別人。
再也沒有人有機會從他身邊奪走什麽。
而此時的徽音,正坐在明瑟樓中發愣。
對于徽音而言,她固然覺得朝風的說法很可笑,卻也不認為他會故意編出這樣一個故事來欺騙自己。朝風确實怨恨薛連衡,可他從來就不可能會是一個無理取鬧的人。
至于薛連衡,他利用她是真,這一點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如果兩個人剛剛處于一個可以彼此幫助的地位,為什麽不借機利用一下彼此的資源呢?
也許是因為她太喜歡薛連衡了,徽音根本就不在乎這件事。可是她又無法反駁朝風的觀點。
薛連衡那麽謹慎的人,怎麽會全然放心就把自己這麽娶進王府,萬一她當時沒有同意和他合作,薛連衡豈不是要一敗塗地?他一定是有後招的,一定是有一個萬無一失的保證的。
只是,她不能确定,薛連衡當時做的選擇,是不是真的就是給她喝下了‘七殺’?
薛連衡那個時候還挾持過合歡,并且因此順利地讓徽音妥協,随他進宮。可是他真的會把一個小小的侍女作為他真正的籌碼嗎?
徽音現在住在王府,什麽東西都是從廚房送過來的,薛連衡真要往裏加些什麽,她根本沒法去避免。
可是如果突然提出要住到外面去,薛連衡一定會疑心的,如果這件事最後被證明是子虛烏有的,豈不是太傷感情了。
徽音思前想後都得不出一個好的法子。恰巧,兩天後,傅卿朝那裏正好傳來了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好好好
朝風part已經完了
男女主又要繼續談情說愛了
啊
夏天啊
空氣中一股戀愛的酸臭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