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節顧延明
薛連衡道:“我剛到西楚那天,你剛好坐着轎子出門,長街上的風吹過粉色的紗幔,我就瞧見你坐在裏頭,小小的人兒,卻要故意做出一副尊貴無比的模樣。那樣的窘迫,與我初到蜀地時如出一轍。”
徽音聽他說着,臉色一紅,低下了頭去。
薛連衡道:“就是那麽一眼,叫我惦記了好些年。”
徽音側過頭去,她的聲音不太穩,故作無所謂似地道:“有什麽好惦記的。”
“瞧着心疼……瞧着舍不得。”薛連衡說。
“哦……”
看徽音一直低着頭發愣,薛連衡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溫和地說:“徽音,我的心裏就只有你,沒有別人。一切馬上就要結束了,我進宮之前,你再為我彈一曲《碧月流華》吧。”
那之後,薛連衡一直十分忙碌,帝京的格局正在這個繁盛的夏日裏悄無聲息地發生着變化。太子和薛連衡都在忙于召集自己的勢力。
而這樣的時候,關于徽音的事情卻再起波瀾,有一位新進進入朝堂的年輕官員,不知道太子妃和清河郡王的舊事,在朝會上貿然發問,說與清河王妃有怨的人不該是顧良媛嗎,怎麽又變成了太子妃?難道東宮的人,都那麽不喜歡這位西楚的公主嗎?
剛剛弱冠的少年人最是沖動,以為自己看到了什麽權貴間的龌蹉,就着急忙慌地指了出來。
太子被他問的說不出話來,只能說:“此事是家事,不必再議。”
有了這樣的機會,宋儀安排的人自然不肯放過,立刻有人接話道:“可大越與西楚的聯姻事關西境的安寧與商路的暢通,西楚的公主要是在帝京平白受了怨氣,想必西楚可汗會有所不滿,太子還是把此事解釋妥當吧。”
解釋?怎麽解釋?這事從一開始就是一件子虛烏有的事情。
太子就是拿太子妃戳薛連衡的痛處呢,原以為賀蘭徽音怎麽着都會跟薛連衡大鬧一場,沒想到她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對薛連衡是愈發的好了。如今薛連衡大病初愈,偶爾在朝中走動,徽音都寸步不離地陪在左右。
想到他們的事,太子不僅嘆了口氣,誰又能想到,事情會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永安帝病重之後,太子仗着手中有監國的旨意,薛連衡又遠在西山,防衛松散,自然要想辦法除之而後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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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除了路上的這次埋伏,他在西山也準備了人手。就算薛連衡逃過這劫,等他到了西山,也有的是人手等着他。刺殺、暗殺、下毒,太子安排得無比妥當,絕不給薛連衡活着回京的機會。
太子自認為這次的行刺安排得完美無缺,可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行刺之後,薛連衡不是死了,也不是安然無恙,而是不知死活地失蹤了。
這下太子沒了法子,只得派人去找,他還讓朝風帶了修羅衛過去,務必在找到薛連衡之後将他斬殺。可是朝風最終還是沒有跟他趟這趟渾水,畢竟謀殺一國皇子這樣的事,他作為西楚的将軍着實不好下手。而太子自己的人也是不争氣,當時已經找到了血跡,卻因為太子曾經囑咐過,不能傷害清河王妃,他們沒有深究就折返了。
着即便如此,沒有成功就算了,大不了再行刺一次,卻偏偏又讓刑部的人抓到了線索。
至于那個內侍,太子确實詢問過他一些行程安排,可他要刺殺賀蘭徽音的事情,太子是真的不知道。他的目标只是薛連衡,賀蘭徽音的死活關乎到西境的安危,現在朝中的形勢那麽緊張,他就是再怎麽着也不敢輕易動賀蘭徽音的。
可現在徽音卻咬着這個人不放,太子派人去和徽音交涉,和她重提盟約,重提邊境十城之事,徽音卻堅定地相信是太子派人去刺殺她。說如今修羅衛都在京郊待命,西楚防守松散,若是她死了,西楚就會由他擺布了,諷刺太子下的一手好棋。
太子百口莫辯,只得送了一箱黃金去西楚致歉,說是自己沒有管好手下的人,才出了這樣的事情,希望不要影響他們的盟約。
可顧得了這頭,就忘了那頭,好不容易安撫好了西楚,這朝會上又有人不依不饒,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薛連衡搞的鬼。
太子當年把徽音派到薛連衡身邊,以為她會成為自己最大的助力,現在反而被這兩個人弄得焦頭爛額。
反正賀蘭徽音已經對顧良媛不滿了,不如就先把顧良媛拿出去頂一陣吧。太子這樣想着,又把內侍的事情推到了顧良媛的頭上。
他說顧良媛确實因為當初被降了位分的事情有些不滿,時不時地唠叨了幾句,就被那個內侍聽見了,他報恩心切,就自作主張地想要刺殺清河王妃,這事東宮毫不知情,刺殺清河郡王的事情也和東宮一點關系也沒有。
可這個說法更是漏洞百出,對內侍有恩的人明明是太子妃,這會子又扯到了顧良媛。太子寵愛顧良媛冷落太子妃那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太子這麽說,完全已經是病急亂投醫了。而聽到了顧良媛的名字,反而讓人又記起了顧延明。
太子監國的每一日都是如坐針氈,每次有人上奏他都要一陣緊張。
這天早朝,吏部尚書宋儀就上奏問:“太子爺,兵部尚書顧大人已被皇上責令在家反省,可為什麽近日他又回到了兵部主事?這個調動沒有經過吏部,不知道算是怎麽處理?”
太子道:“兵部事物繁多,兩位侍郎一時打理不過來,跟本王請了旨,想請顧大人回去主持大局,本王就允了。這事……你就記複任吧。”
宋儀又道:“可大越如今并沒有戰事,兵部不應該繁忙啊?而且,罷職的旨意是皇上親自下的,兵部尚書這樣重要的職位,若要複任,是不是該請皇上示下?”
太子怒道:“父皇有恙,現在是本王監國。”
宋儀不卑不亢地道:“那太子更應該謹言慎行,才能讓皇上安心休息。”
“你!”太子從未被人這麽挑釁,已是怒極,可他一想到自己還沒有登基,一切都沒有定數,不得不在這些臣工面前維持形象。太子很快收斂了神色,淡淡地道:“你說的對,這事我會再請示父皇的。”
而永安帝是絕對不會讓顧延明在這種時候重回兵部的任上的,太子對清河郡王的殺心昭然若揭,永安帝可不願看到他們內鬥。畢竟,修羅衛的那位大将軍還留在京中,永安帝現在對他很是不放心,可薛連衡和徽音出了那樣的事,他又無法下旨讓朝風離京。
不過,永安帝應該也沒有想到,他從未握過兵權的另一個兒子,也是不會任人窄割的。
太子的監國并沒有讓他取得更多的權力,相反的,他因為朝臣的質問,不得不再次把顧延明調離兵部,并且對刺殺清河王妃一事對顧良媛問責。
顧延明起複的事,被永安帝一紙駁回,如此看來,他是再也沒有重回朝堂的機會了。而顧良媛再次被降為承徽,而太子妃仁德的賢名更是被衆人廣為贊賞,這位顧承徽,再想要繼承她姑母的位置,在太子登基後執掌後宮,怕是也沒有機會了。
一時之間,顧家這棵大樹在庇護了太子十數年之後,最終在他的手中轟然倒地。
一直依仗着顧家的太子,從此之後,只能依靠自己手中的權力了。
可不管怎麽說,他都是最名正言順的儲君。只要永安帝駕崩之前沒有留在別的旨意,繼位的人,就該是他。
因為夏季的到來,整個帝京都顯得十分的悶熱。明瑟樓中開着窗,屋子裏懸着的紗幔在微風的吹拂下微微拂動。
屋子裏的東南角擺着一張黃花梨木的兩卷角牙琴桌,低矮的琴座上擺着半人高的鳳首箜篌,一側的三足香幾上放着一只紫銅香爐,袅袅地升起了煙氣。
徽音已經很久沒有拿起她的鳳首箜篌了。那首《碧月流華》早已能夠寫下結局,她卻一直沒有時間與心力去完成它。
合歡為她放好了琴,便退了出去。徽音一邊調音,一邊問:“你說,太子這是在自毀長城嗎?”
“也不算是。”薛連衡道,“顧延明在哪個位置上其實不重要,太子如果真的要反,顧延明手上也沒有兵權,他只能用親兵。就算現在沒有官職,他照樣還是能差使的動他的那些人,畢竟,他身後可是太子。有的是人願意為了這日後的富貴拼一拼。”
徽音又問:“那你說太子會反了嗎?”
薛連衡想了想道:“他的名聲如今已經很差了,照他的性子,是不會讓自己再多一條弑父篡位的罪名的。一有人提顧延明的事,他就把人撤了下來,說明他還是很在乎別人的議論的。”
徽音問:“你覺得他會就這樣什麽都不做,等着宮裏的消息嗎?”
“這對他而言才是最好的選擇。”薛連衡道,“顧皇後控制着宮裏,父皇就算有心易儲,旨意也是傳不出來了。禦前尚儀已經和我失去了聯系,只是父皇向來依仗她,顧皇後還不會動她,可到底是無法離開紫宸殿了。太子只要控制好這個局勢,繼位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可是你不一樣。”徽音道,“我們等不了。”
“是啊。”薛連衡笑了一下,“我們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那你是怎麽打算的?”徽音問。
薛連衡思量着道:“太子若是不反,過不了多久就會名正言順地坐上那個位置了。而我……就算是反了,也不一定能坐穩那個位置。”
“所以……你需要一個起兵的理由。”
“沒錯。”
“這個忙怎麽着也得讓你那個好哥哥幫了。”徽音的手上輕輕地彈奏出幾個音節,“他就是不反,我們也要逼他反。”
作者有話要說: 起名廢決定直接用人物名了……
好了好了
你們快打架吧……
不然到處都是戀愛的酸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