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而,她還是沒有出現。
他的目光打了個轉,向外望去。
這時,不遠處傳來了叫聲,他聽得很清楚,是樊希的聲音。
将煙頭仍進火堆裏,他迅速起身,走了出去。
樊希靠在牆壁上,頭發淩亂,臉上卻很冷靜。
尼爾斯問,“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她下巴朝着牆角點了下,道,“問他。”
尼爾斯低頭一看,這才發現牆角邊還蹲着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
比起樊希,他更加狼狽不堪,頭發上還有鞋印。
尼爾斯覺得匪夷所思,便轉頭問她,“你打了他?”
樊希整了下頭發,不以為然,“是他想圖謀不軌,我只是正當自衛。”
原來,剛才她去上廁所的時候,這人一路跟着,想幹壞事,結果反被樊希狠狠修理了一頓。
少年大概是被打慘了,抱着頭,盡往牆角裏躲。
尼爾斯試着用普什圖語和他交流。
聽到他會說自己的家鄉話,少年立即比手畫腳地說了一連串,聲音中居然還帶着那麽點委屈。
樊希冷眼看着,等他說完,便問,“他說什麽?”
尼爾斯猶豫了下,還是翻譯給她聽,“他說他喜歡你,願意用12頭騾子交換你。”
“……”
***
淩晨一點,馬克睡醒了,出來換尼爾斯。
樊希靠着火堆,入夢。
馬克笑道,“還說要值夜。女人到底就是女人。”
尼爾斯伸手壓在嘴唇上,做了個消音的聲音。
馬克壓低聲音,“哦,對,不能讓她聽到,不然準爆。這女人真是夠辣。”
尼爾斯不想評論,沒接嘴。
馬克人高馬大,卻不妨礙他那顆八卦的心,“她到底是何方來的神聖?”
何方神聖?應該是何方妖精更确切吧。
“中國來的。”
“唉,我知道她是中國的。我是指她是什麽職業?什麽職業能塑造出這種性格。”
聞言,尼爾斯向她投去一眼,道,“演員。”
馬克吃了一驚,他從來不看亞洲電影,所以腦海中沒這麽一個人,第一次見她就覺得這女人性感漂亮,可從沒想到,人家竟然是個大明星。
大概是第一次和明星這麽近距離接觸,想想覺得不可思議,忍不住追問,“真是演員啊?”
尼爾斯點頭。
馬克嘆息,“我就說,既漂亮,又有性格,看着就不像是普通人。”
這點,尼爾斯倒是贊同。
像是突然想到什麽,馬克一臉疑惑,“那她為什麽到這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地方來?大明星,去哪裏不行,要跑來這裏受罪。”
尼爾斯不想多讨論,便道,“等她醒了,你自己問她。”
“算了吧。好奇害死貓。”馬克停頓了下,突然道,“不過,頭兒,我倒是覺得她挺适合你的。”
見他皺起雙眉,馬克忙解釋,“你聰明,她漂亮,你倆要是有孩子,保管世界第一。”
“……”
馬克笑嘻嘻的,“你覺得她怎樣?我倒是覺得她對你有點意思呢。”
他瞄了眼樊希,喝止,“別胡說。”
“沒有胡說。我們這麽多男人,她誰都看不上,就巴巴地盯着你。小店裏、巴士上、還有現在,處處找事針對你,要說她對你沒意思,我都不信。”
連馬克這麽遲鈍的老大粗都看出來了,尋幽入微的他怎麽可能感受不到。
見他不回答,馬克問,“那你呢?”
“我什麽?”
馬克下巴朝她點了點,問,“對她有感覺嗎?”
尼爾斯回答地很平靜,不帶半點猶豫,“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哦,對。我知道你喜歡哪一種。”馬克笑道。
尼爾斯不習慣和人分享自己的心事,所以在對方深入之前,站了起來。
“這裏交給你了。”
“去吧去吧。”馬克看看樊希,眨了眨眼,略有暗指地道,“祝你做個春夢。”
尼爾斯很是無語。
☆、chapter 16
第二天,風力不減,沙塵暴還在繼續,整個世界沉靜在一片昏暗中。
風太大,能見度又太低,這樣的天氣實在不易趕路。和大家商讨後,一致決定,在這繼續停留一天,看明天的情況會不會好轉。
收留他們的阿富汗人叫哈米德,看起來超過60歲,但實際上才30歲,臉上的褶子能夾死蚊子。他和他太太卡伊一共有七個孩子,五個女兒,兩個兒子,除了在外面飄蕩的二兒子,一家人都是文盲,從來不知道學校長什麽樣。
尼爾斯給了收留他們的房東1000阿尼,除去住宿費,順便再搭個夥食。
1000阿尼,是這裏一整年的開銷,房東夫妻笑得合不攏嘴,當即将他們請進屋。
樊希跟着進去一看,所謂的房間,只有四面土牆,連一把桌子一張椅子也沒有。地上鋪一塊破地毯,就算是床了,艱苦得還不如五千年前的中國。
算了,晚上她還是寧願在馬廄過夜。
章絕見她皺着眉頭,便問,“這裏條件這麽艱苦,你後悔來這嗎?”
她幾乎沒有猶豫,“不後悔。”
章絕眼中閃過驚訝,“真不後悔?”
她的目光掃過正在和房東夫妻交涉的尼爾斯,如果沒遇上這個男人,說不準她明天就會回去,可是現在,她對他的征服欲和興趣,超過一切艱難困苦。
章絕拍了拍他裝照相機的包,道,“這一路發生了不少情況,我都一一記錄下來,希望等我回到中國後,在網上公開,能引起強烈反響,幫你扳回一局。”
他沒義務做這些,但是他卻做了。樊希莞爾,蒼白的臉上卻露出一個明豔動人的笑容,“謝謝。”
真心的感謝,沒有任何雜質。
章絕怔了怔,道,“要是能捕捉住你剛才那個笑容,那就更圓滿了。”
她不以為然地揮了下手。
看到尼爾斯向這邊走來,她迎了過去,道,“我要水。”
他以為是喝的,便道,“稍等一下,一會兒他們會送早餐和茶水進來。”
“我要刷牙,還有洗臉。”
尼爾斯道,“恐怕不行,現在是沙塵暴期間,沒人能走那麽遠,去井裏打水。”
“他們沒有存貨麽?”
他搖頭,“水對他們來說太寶貴,除了煮飯煮茶,平時不用。”
樊希皺起眉頭,“刷牙洗臉,這是最起碼的起居需要。”
“對他們來說不是。”
她看了尼爾斯一眼,沒再多說。一車的大男人,就是一個月不洗澡不刷牙也沒問題,但是她不行。沒有做臉、沒有護發,這些都能忍,偶然一兩天不洗澡也能将就,但是刷不了牙,她受不了。
“你們車裏有儲備水吧。”
尼爾斯道,“不能動。”
“為什麽?”
“這是為路上準備的。”
樊希就兩個字,“給我。”
尼爾斯沒有接嘴,但她不依不饒,“既然是為路上準備的,那就把我的那份給我。”
“別無理取鬧。”
樊希看了他足足一分鐘,冷笑,“對你來說,活着比幹淨重要,對我來說的,卻是不幹不淨的,比死還難受。你們西方人講究人權,你憑什麽幫我決定?”
尼爾斯不想和她糾纏,只好讓步,走到車邊,從車廂裏取出一小瓶礦泉水給她。
她伸手接過,“記得從我的配額中扣除一瓶。”
他不做聲。
樊希洗漱幹淨後,換了一套衣服,沙漠裏的天氣極度幹燥,嘴唇不護理,都開了口。于是,她拿出唇膏,對着鏡子仔細地塗了一層,雙唇在色彩的襯托下,飽滿誘人。拿着的小鏡子的手,不經意地一晃,正好捕捉到尼爾斯兩道深沉的目光。
她無聲地笑了笑,心想,既然你想看,那我就讓你光明正大地看個夠。
将梳妝用品扔進包裏,腳步一轉,向他走去。
見狀,尼爾斯臉色一變,下意識地避免和她直面接觸。但,已經來不及了。
她走到他身後,一把拽住他腰間的皮帶,逼他不得不面對。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她突然湊上去,有過先例,他以為她又有什麽不軌的企圖,下意識地向後躲了一下。
然而,她只是向他吹了一口氣,一股淡淡的牙膏清爽味,還有護膚品的香味,混合在一起,迎面撲來。刺激他的嗅覺和視覺,讓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嬌豔欲滴的紅唇上……身體的某個地方,突然湧起一陣熱潮,不,确切的說,是一種幾乎無法制止的騷動。
似乎看透了他的內心,樊希笑了起來,笑容嬌媚妖冶,同時也帶着一絲淡淡的嘲諷。
他頓時有一種秘密被戳破了的尴尬,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個女人變着花樣來攪亂他的心神,破壞他的自制力。
好在這時,哈米德和他老婆來了,打破了橫在兩人間的僵局。
夫妻倆是端着食物來的,有肉有飯,還有湯和奶酪,看上去十分豐富。
大家餓了一天,看見食物,興奮地雙眼冒光。
馬克見尼爾斯鐵青着臉,杵在那裏,便用力地拍了拍身邊的空位,道,“頭兒,快過來吃飯。”
“你們先吃,我去外面抽根煙。”尼爾斯冷冷地扔下一句話,丢給衆人一個背影。
和他相反,樊希卻是心情愉快,大咧咧地在馬克身邊的位置坐下,拿起他為尼爾斯準備的食物,咬一口在嘴裏,細嚼慢咽。
馬克剛才只瞟到了個結果,沒看到經過,不知道兩人之間到底上演了什麽精彩大戲。忍不住心裏狂湧的八卦,用肩膀撞了一下樊希,問,“你和頭兒到底怎麽回事?”
樊希撕着玉米餅,道,“沒事。”
“我不信。我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她不動聲色,“什麽樣子?”
“喜怒于形。他是我們部隊出了名的暖男,別說生氣發脾氣,就是說話大聲點都不常有。”
“哦,是嗎?”
馬克翹了下拇指,“所以你厲害,能逼出他的真實想法,我看好你。”
樊希但笑不語。
目光一轉,她問,“你的頭兒有女朋友嗎?”
馬克搖頭。
“那喜歡的女人呢?”
馬克還是搖頭。
樊希笑,“你說謊。”
他急了,迫不及待地為自己辯駁,“真的沒有。”
樊希的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道,“這麽聰明的人,也沒人追嗎?”
“怎麽沒有?部隊裏好多女兵明戀暗戀,”馬克驕傲得很,就跟說得是他自己似的。
“那他呢?都看不上?”
“不知道,反正尼爾斯沒什麽表示,都和他們保持距離。”
樊希,“他是不是gay?”
馬克叫道,“當然不是!”
“你怎麽知道?”
“因為他有正常男人的共同愛好。”
樊希眼珠子一轉,“打飛機?”
撲哧一聲,馬克噴了,連帶一口玉米棒從鼻孔中飛出,差點沒被嗆死。
她淡定地瞥去一眼,在這個話題上緊追不舍,“怎麽?他打飛機的時候,被你看到了?”
“!!!”馬克一口氣将奶茶喝幹,才氣急敗壞地道,“當然不是!”
“那是為什麽?”
“他的電腦裏存了很多美女照片。還有一次,我看到他在畫畫。”
“畫女人?”
馬克道,“要是同性戀,他不會看女人畫女人,會看男人畫男人。”
她拿起茶喝了一口,“我也不信他是個同性戀……他性.欲強嗎?”
馬克又被嗆了,叫道,“這個我怎麽知道!!!”
樊希問,“你覺得呢?”
“……”馬克拒絕回答。
見他不說,樊希又道,“我覺得很強。”
他好奇,“為什麽?”
“因為悶騷的男人,都欲望強烈。”
“為什麽?”
“壓久了,一旦爆發,必然驚人。”
“……”
馬克郁悶地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終于知道,你為什麽能讓尼爾斯不淡定了。”
樊希淺淺一笑,就把他的話當贊揚吸收了。
她突然想起一個疑問,便道,“尼爾斯上個女朋友是中國人?”
馬克搖頭,“沒有啊。”
“也許他有中國女友的時候,你還沒認識他。”
“開玩笑,我們是十多年的老戰友了。我只知道他前任是德國人,前任的前任也是德國人。”
“沒有中國人嗎?”
馬克道,“沒有中國女朋友,我确定。不過,倒是有一個很好的朋友是中國人,我偶遇到過一次。”
她挑了挑眉,“女的?”
“是女的。不過,已經結婚,現在孩子都三歲了。”
樊希了然,“暗戀未果。”
“你別胡說,他們的友情純淨得不含沙子。”
樊希眯着眼睛,“從沒見過這種友情。”
馬克不滿地嚷嚷,“你這女人真厲害,明明是我先問你的,結果轉了個圈,倒被你套了話。”
樊希說,“你想知道什麽?”
“就是你和頭兒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樊希直言無忌,“我想追他。”
馬克啊了聲,“你喜歡他?”
“聰明的男人我都喜歡。”這是實話。
“可你們才認識幾天?”
“一見鐘情,一秒鐘就夠了。”
馬克斜眼瞥她,“我覺得你不像是那種會一見鐘情的人。”
她淡定,“哦,那你看走眼了。”
以前不信,不過,在認識尼爾斯之後,信了。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17
尼爾斯抽完煙進來,席位被樊希占了,但他什麽也沒說。目光四下一轉,想随便找個位置坐下,不料一個圈子都擠滿了。
樊希将屁股向右邊挪動了一下,擠出一個半大的空位,然後擡頭看他。
這個位置,估計連個五歲的小孩都坐不進去,更別提到一個又高又大的成年人了。
尼爾斯皺着眉,對她這行為好氣又好笑。
到底還是馬克心疼上司,反正自己也吃得差不多了,便站起來将位置讓尼爾斯。
不想坐她身邊,所以,尼爾斯一時沒動。
見他猶豫,樊希笑得春光燦爛,“逃避即有鬼。”
他一怔,最終還是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盤子不夠用,很多人都是兩人合用一個,于是,樊希理所應當地将自己的遞了過來。盤子很幹淨,沒有剩餘的食物,尼爾斯看了眼卻沒接,繼而選擇了馬克的。
意料之中,她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将盤子放回原處。
尼爾斯食量不大,但也不小,樊希算了算,正好是一天所需的熱量。
因為地方擁擠,兩人坐的很近,她的腿緊挨着他,隐隐能感受到他褲管裏的熱量。樊希能夠肯定,這迷彩褲下面是一雙修長健碩的腿,其性感度不亞于任何一個一線模特。
房東拿着茶壺,問大家,“誰還要。”
樊希接口,“我要。”
房東離得太遠,夠不着她的杯子,便讓人把茶壺傳了過來。
茶壺幾乎到了面前,見她不接,對方有些不耐地晃了一下。沒辦法,尼爾斯只能替她接下。
她掐準時機,伸手将杯子送到他面前,道,“請替我滿上,謝謝。”
尼爾斯看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只是按她的要求照做。但樊希的目的不在于此,在茶杯快被倒滿的同時,她的手忽然一抖。
杯裏的奶茶如數倒在了他的軍褲上,茶水還有點微燙,而布料的吸收又相當快,尼爾斯不由皺緊了眉頭。
“對不起,剛才是我手滑。”
她抽出紙巾,貼着他大腿,來回擦了幾下,乘機摸了一把他的腿。
褲子下面,硬邦邦的,是肌肉的感覺,果然和她臆測的一樣。
尼爾斯抓住她的手,眼底閃過一絲隐怒,帶着點警告的意味在裏頭。樊希對着他莞爾一笑,卻是半點壓力也沒有。
這個地方沒娛樂,別說網絡,連電都沒有。克裏斯在消耗完他蘋果機上最後一格電池,開始大叫沒勁,追着尼爾斯問,“大科學家,求你再幫我們算算,這場沙城暴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得看風移動的速度。”
克裏斯不死心,“就按照現在的風力呢?”
“最遲後天。”
這句話無疑是沙漠中的綠洲,讓大家都松了口氣。
吃完早飯,大家閑聊打發時間,這時,一個阿富汗婦女闖了進來。大概是她的出現太過突兀,忽然打斷了和諧的氣氛,說笑話的人一句話卡在喉嚨裏,一時冷場。
那個婦女面容憔悴,眉頭緊鎖,一臉焦急。她說話的語速非常快,快到衆人聽了渾身一震,就一個感覺,機關槍掃射,一秒鐘三百發的那種。
這些人當中,聽得懂他們語言的人,也就只有尼爾斯。
想知道,他到底有多牛逼,樊希用手肘頂了下,問,“她說什麽?”
尼爾斯沒理會她的挑釁,繼續吃他的早飯,事不關己。
樊希瞧他面無表情的樣子,暗忖,沒聽懂就沒聽懂呗,你裝什麽逼格?
婦女說完一連串後,房東太太卡伊走了過來,站在尼爾斯面前,低聲說了幾句。
尼爾斯神情沒怎麽變,只是搖了搖頭,卡伊嘆了口氣,對那婦女直搖頭。
克裏斯問,“出了什麽事?”
尼爾斯道,“這個婦人的女兒得了病,快要死了,她來求我們救命。”
“什麽病?”克裏斯好奇。
“不知道。”
克裏斯:“不去看一眼?”
“你是醫生?”
克裏斯搖頭。
尼爾斯目光掃過衆人,問,“你們當中有誰是醫生?”
沒人站出來。
他放下盤子,語氣異常冷靜,“這是一條人命,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就不要去招惹。”
克裏斯被堵得心塞,一時間卻也找不到話反駁。
不得不承認,尼爾斯很理智,理智到幾乎讓人覺得恐怖。
聽到最後的決定,那婦女無比失望地走了,一步一回頭,每一次回頭,眼底都帶着最深切的希望。
氣氛突然變得壓抑起來,大偉道,“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也許不是大病,但是他們沒有常識,很可憐……”
“唉,我們見死不救,這樣做不太好吧?”
大家也就嘴裏說說,卻不見有誰真的敢去挑這擔子,畢竟尼爾斯說得沒錯,人命關天,沒有這金剛鑽就別攬這瓷器活。
婦女走到門口,本來就要這樣消失在衆人面前,突然她腳步一滞,又回頭奔了回來。她走到尼爾斯面前,居然撲通一聲,給尼爾斯跪下了。這一下,頓時把大家吓到了,克裏斯最先沉不住氣,道,“這是幹嘛?”
婦女什麽也不說,就拼命地給尼爾斯磕頭,怎麽拉都拉不住。
見狀,馬克和大偉跳了過來,一把架住她,将她拉了起來。磕不成頭,她只好站了起來,擡頭望向尼爾斯,嘴裏不停哀求着。
樊希就在尼爾斯身邊,所以看得真切。這是一雙母親的眼睛,裏面藏着對她孩子的愛,還有對這世界唯一的一點希望,沉甸甸的,全都壓在了這個陌生人身上。
可惜,一句無能為力,無情地斬斷了這一切,現實殘酷得叫人絕望。
尼爾斯搖頭,眼底也有一絲無奈。
樊希突然很平靜地說了一句,“縮頭烏龜。”
以為她又要和自己擡杠,尼爾斯沒有理會她。
樊希手一撐地,站了起來,對婦女道,“我跟你去看看。”
尼爾斯轉頭,擰起眉峰,道,“你不是醫生,救不了人。”
她笑,眼底卻沒什麽笑意,“那也未必。”
阿富汗婦女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話,卻猜出了她的意圖,伸手握住樊希的手,不停地用普什圖語說,“謝謝,謝謝。”
“不用謝我。”樊希從女人粗糙的掌心裏抽回自己的手,道,“感動我的,不是你,而是你身為母親的心。”
不是每個母親都有這顆無限奉獻的心,她的母親就沒有。
說實話,在場的男人都有點佩服樊希的,作為一個女人,她的膽識和氣魄,不亞于男人。至少,她敢挑戰他們都不敢的風險,這讓他們感到慚愧。
見她要走,尼爾斯一把拽住她的手,用沉着的聲音,道,“別插手管閑事。她的女兒要是真的死了,他們會以為是你醫死的,那明天我們就別想走出這個村莊了。”
“松開。”樊希掃過他的手。
他立即松手。
她倒退了一步,雙手抱胸,略帶挑釁地看向他,“你要站在我男人的立場上,我就聽你。你要站在軍隊少校的立場上,那就滾遠點。”
這句話,輕悠悠的,卻比重磅炸彈還厲害 。
所有人都在看他倆的,似乎在等他一個答案,尼爾斯黑着臉,死死地盯着她,這女人是故意的!
樊希對那阿富汗女人道,“你家在哪裏?帶我去看看。”
尼爾斯還想說什麽,卻被章絕攔住,“讓她試試,我覺得她行。”
克裏斯帶着一線希望,“她是醫生?”
章絕更正,“她演過醫生。”
“……”
阿富汗女人可不管她是醫生還是演過醫生,見她肯去,就跟是搬到了救兵,眼中閃出希望的亮光,急忙在前面帶路。
樊希昂首挺胸,女王似的走在前面。一行男人,之前沒勇氣去,現在全都在後面跟着,像是女王的随從。
女人的丈夫滿臉惶惑地站在外面,見妻子帶着這麽多人走來,臉上頓時如釋重負。
他們的家比哈米德的還不如,屋子只有三面牆壁,另一面是敞開式,對着別家的牆壁,沒有門,僅僅只是用粗糙的布簾遮擋一下。
他們的女兒躺在床上,瘦骨如柴,氣如懸絲,随時會挂的樣子。
樊希想走近檢查,卻再次被尼爾斯擋住了去路,這一次他的語氣沒上一次沉穩,帶着一絲浮躁,“你非要這麽做?”
她扯起了嘴唇,玩味地看着他,“也不是非要。”
你得當我的男人,陪我睡覺。他想到了她之前說過的話,跟被針紮了似的,頓時松了手。
樊希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但還是在他面前露出一個笑容,紅唇一張,突出兩個字,“讓、開。”
他讓開。
樊希上前,摸了下她的額頭,翻開少女的眼皮,又看了下她的舌頭。沒有發燒的痕跡,舌頭、眼白、指甲的顏色也都和常人無異,只是她的心髒跳得很慢,估計血壓也不會正常。
“她到底哪裏不舒服?”
女人聽不懂,便望向尼爾斯。
尼爾斯是他們溝通的唯一橋梁,被她這麽一逼,不想插手都不行。
聽了翻譯後,女人解釋道,“我女兒是突然暈倒,然後眼睛也變得漸漸看不見,耳朵一直在轟鳴。”
樊希問女人,“你平時都給她吃什麽?”
她搖頭,“我女兒嫁到別的小村,那裏在鬧旱荒,很多人都餓死了。她是一路徒步走回來的。”
“走了多久?”
“正常人也要走一整天。”
樊希基本了解情況,轉身對這些男人道,“把你們平時所有服用的能量沖劑和維他命含片都拿出來給我。”
馬克見她胸有成竹,忍不住問,“你看出來是什麽病了?”
她點頭。
“什麽病?”
樊希笑了,“要告訴你了,我還當什麽神醫?”
歐美男人喜歡練肌肉,所以,這種帶有高蛋白的能量沖劑,他們一定不會不随身攜帶。這玩意就像奶粉,各種水果味,聞着還挺香,她沖了一杯高濃度的出來,然後又倒了幾顆含量較高的維生素含片,讓婦女喂她女兒一起服下。
“今天,就按照我給你的劑量給她服。從明天起,給她喂點羊奶和羊肉湯,但別給整塊肉。三天內,她要是死不了,就不會死了。”
那婦女聽了,不由熱淚盈眶,當場就給她跪下了。
不過,樊希卻連看都沒看她一眼,轉身就走。她說過的,她幫他們,不是因為她慈善,而是因為女人的這顆慈母之心。
一個人,最容易被自己從未得到過、卻又心生向往的東西,所感動。
尼爾斯看着她,直到她的背影完完全全地在自己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