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26.

從機場出來,倫敦深秋的涼風帶着這個城市厚重的濕氣撲面而來。

團團站在一家咖啡廳外茫然四望,這是個陌生的城市,上千年的歷史,歷經榮辱興衰。

她拖着簡單的行李慢慢往地鐵站走。

倫敦的地鐵四通八達,歷史悠久,足可讓人到達她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她在市中心出了地鐵站,擡眼看到倫敦新地标,高大魁梧,透着威嚴。市中心總是交通繁忙,人來人往,十九世紀的街道和建築與現代化的繁華交接相融,金發碧眼的英國人穿梭其間,見慣了大不列颠之外的民族與人種,而顯得神色平靜,透着疏離。

她依舊茫然,這應該是他走過的舊景,對于倫敦人來說,他們不會輕易去在意一個不知何去何從的外地人,然而對于她來說,他留下過任何有回憶的地方都是她希望刻骨銘心的,如她沸騰在心口的血液,支撐她去懷念,去愛。即使那個地方微不足道,卻也足以讓她輾轉反側,貯存在心裏,成為陳年佳釀。

她站在倫敦街頭,想他想到心口發疼。

“元小姐你在哪裏,我和司機在機場找了你許久都沒看到你。”在國內就聯系好的旅社主人,Jones太太打來電話。

“抱歉Jones太太,我來市中心了,等會我會自己回去的,沒有提前通知你我就亂跑了,真的很抱歉。”

已經年多沒有用過英語,但還不算生疏,團團吐出口氣,拖着行李上了一輛紅色雙層巴士。

她只是随意逛逛,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踩着倫敦夜晚璀璨的燈火與凄清的晚風回旅社。Jones太太打開門便給了她一個擁抱:“親愛的你終于回來了。”

“你知道嗎,”Jones太太将晚餐端上桌,“我以前遇到過一個中國男孩,他和你一樣,不等我去接他,到了倫敦就四處逛去了,差不多也是你這個時候回來的。回來的時候面色蒼白,搖搖欲墜,我差點以為他得了什麽重病,結果只是不适應倫敦潮濕陰冷的天氣發了燒。”

“是嗎?他身體真虛弱。”團團若有所思,隐隐覺得Jones太太說得那個人像他,卻又覺得沒這麽巧的事,她坐在餐桌邊,擡起頭想問問Jones太太,卻發現Jones太太不見了。

過了一會,Jones太太從樓上下來,身後跟了幾個黃皮膚黑眼睛的亞洲人。

“我只給你們提供這一頓晚餐,以後的生活就要靠你們自己解決了。”Jones太太分發餐具,笑容滿面。

團團和那幾個分不清是亞洲哪個國家的男女一起道謝。

坐在她身邊的一個卷發女生俯過身,用英語問她:“你是中國人嗎?”

“啊,是。”團團笑起來“你也是嗎?”

“我是韓國人,”那個女生坐直身體,強調道,“Korean,他們也是。”

團團笑笑,沒再說話。

夜裏給家裏打過電話,沒像那些韓國人一樣再出門,她一個人上了樓。

難得有在異國他鄉入眠的體驗,她卻像很多頭一次出國的人一樣,失眠了。

不是興奮得睡不着,反而是再沒有比她躺在倫敦旅社床上平靜的時候了。

她頭一次沒有思念那個人,腦海裏空白一片,仿佛躺在雲上,輕飄飄的,窗外傳來的汽笛聲都不能讓她驚動。

不知道什麽時候,那些韓國人回來了,鬧了半宿,在樓梯間踢踢踏踏上上下下,還有大聲的笑鬧,全是聽不懂的韓語,她越發睡不着。後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整個旅社終于重歸平靜。

她睜眼到天明,迎着倫敦第一縷霞光起床,像幽靈一樣到廚房倒了杯啤酒,一邊喝一邊上樓。

冰涼的液體順着腸道下去,刺激得她整個人一抖,渾渾噩噩的大腦終于有些清醒。

她不能在一開始就損耗所有的能量,像個夢游的喪屍,不然要如何完成接下來的行程。

牛津大學是他的母校。他只在國內讀到高三就出國了,出國那年他十六歲,而今他二十六歲,已有十年。

他沿着牛津大學寬闊的街道往裏走,在牛津大學,沒有校門沒有圍牆,學校與城市融為一體,學院多是中世紀的四合院。每一份古香古色的意韻裏都滿含他在這五年的所有回憶與懷念。

但他走在這個他曾經熟悉無比的求學殿堂,卻突然有些不知道該走向哪個方向。

一個老人騎着自行車迎面而來,一個拐彎差點撞到他身上,他下意識後退一步,擡起頭和老人對上眼,兩人都是一愣。

老人車子打滑拐進了草坪摔了下來,劉義軍忙上前将人扶起來。

兩人對視,都不由笑出來。

“Aaron,”老人笑着擁抱劉義軍,道,“你回來了?”

“是的,Wilson教授,你沒事吧?”劉義軍關切地問老人。

Wilson教授笑道:“沒事,看到你我就算摔傷了,那也好了一半。”

劉義軍笑起來:“我可不是什麽靈丹妙藥,您要是真摔傷了,還是去醫療室看看吧。”

“我沒事,”Wilson教授拍拍他的肩,“要不要去實驗室看看?”

劉義軍猶豫了一下,道:“抱歉教授,我還有其他的事情。”

Wilson教授遺憾道:“看來你這輩子注定不會再碰你求學時最鐘愛的,那些可愛的器材了。”

“抱歉,教授。”

“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Wilson教授笑道,“這是你的選擇不是嗎,只要是你認為對的,你就去做吧,不用顧忌其他人,我相信,你不管在哪個領域,都會是極優秀的人。”

Wilson教授趕着去實驗室,于是兩人擁抱,就此別過。

劉義軍站在他身後,目送那個永遠學不會好好騎單車的老人晃晃悠悠離開。

團團逛了一圈後,失眠的後遺症顯露無遺,這一刻只想找個地方坐下。

查威爾河畔有人泛舟,幾個黃種人站在岸邊,其中一個人看到她,喊一聲:“嘿,你要一起來嗎?”

團團一愣,想着這種體驗的機會不多,雖然頭暈腦脹,但還是點了點頭。

幾人上舟,一個高大的白種男人撐篙,她坐在最後,只需靜靜觀賞沿岸景色,做她無所事事的花瓶即可。

前面幾個人顯是熟人,早已聊開,用的正是漢語。

團團坐在後面愣呼呼想,原來都是中國人,怪不得覺得親切。

她頭暈得厲害,聽見有人問她是不是中國人的時候好久才反應過來,用中文答道,是啊,中國人。

前面一個年輕男人回頭,有些關切地看她,用中文道:“你臉色不好,沒休息好嗎?”

“嗯。”團團依舊反應遲鈍。

“是頭一次離家這麽遠,晚上失眠了吧?”他笑道。

她依舊一個嗯字回應。

那人全然不覺冷落,依舊興致勃勃問她:“你是來這求學的嗎,牛津的學生?”

“不是,”這次她終于多說了幾個字,“我男朋友是牛津的博士畢業生。”

“這麽厲害?”那人贊嘆,“那你學歷肯定也不低。”

團團搖搖頭,扭頭看向岸邊,不太想将對話進行下去,她的疲憊已經顯而易見了。

然而當舟從一片樹林前劃過,她以為自己已然沉在夢裏,她看到了那個日思夜想的人。

而那人若有所覺的将視線從遠處收回來,幾乎不曾有任何猶豫與逡巡,與她遙遙相對。

算不上茫茫人海,然而她到底坐在幾人當中,而他站在岸邊,他們卻能這樣一眼找到彼此,這算不算心有靈犀。

她笑笑,有些酸澀地閉眼,這是夢,睜開眼他就不見了。

那個白種人撐着蒿一路往前,水波潋滟,她睜開眼再看向岸邊,那人果然不見了。

她嘆口氣,果然是幻覺嗎?

上了岸,那幾個來英國游玩的中國人和團團道了再見便離開了。

團團一個人沿着河岸往回走,不過幾步,愣在那裏。

“怎麽每次見我都是一副傻乎乎的模樣?”那人站在樹下,笑意溫和。

“你,”團團不知道該說什麽,半晌紅着眼圈道,“是我眼花了嗎?”

“不是你讓我來的英國,真見到了怎麽還說眼花了?”

他一步步走過來,笑容不變,眼神裏有縱容有寵溺,還有幾分無奈。

“我……”團團說不出話來,心裏有歡喜有惆悵。

她知道這人會懂的,他來了,證明這一切不是她一個人在自導自演。

他終于不緊不慢走過來,直到一伸手就可以将她抱進懷裏。

“我……”團團仰着頭看他,依舊紅着眼眶糾結應該說什麽才能表達此刻的心情。

劉義軍嘆息一聲,将她緊緊抱住,柔聲在她耳旁道:“在這裏,我可以向你解釋我之前任何讓你不安的行為,即使我不擅長解釋,也從沒向任何人解釋過我的所作所為,也沒有關系。”

團團懸于眼睫的淚洇濕他的外套,終于能夠安心說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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