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 路遙天寒,蘇卉瑤不忍心趙嬷嬷與秋瀾長途跋涉,但她們是舊仆,依着規制,老爺夫人的祭禮她們必須回去,她只得帶着她們同行,留了秋冬與春夏照看憑風園。

出發的這一日,蘇卉瑤去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想着從前的事,不免傷感了一回。大夫人二夫人以及幾位姑娘輪番勸慰,才是稍稍止住了。老太太拉着蘇卉瑤細細叮咛囑咐,蘇卉瑤一一應着。因着還要趕去正房跟沈勉為辭行,耽誤了出門的時辰路上不方便,才依依不舍地放了她離開。

從老太太屋裏出來,蘇卉瑤跟着大夫人去了正房,向沈勉為辭行。以前怎麽樣蘇卉瑤不清楚,自打她來了以後,與這位舅舅見面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彼此間能說的話不外乎是那些路上小心、到了地方也替他盡一份心意之類的,沒費上多少時間就散了。

沈妍、沈嫣、沈嬈三人送了蘇卉瑤到內院門口,不好再繼續相送。沈妍道:“妹妹路上千萬照顧好自己,身子好容易養實了些,大意不得。”

蘇卉瑤微微笑道:“是,我會當心。而且有趙嬷嬷與秋瀾在,姐姐盡可放心。”

沈妍點了點頭。沈嫣看了一眼外頭,知道蘇卉瑤的大伯父大伯母此刻就在馬車裏候着,提醒道:“你素來是個有分寸的,只是對着那些沒心肝的人,不要一味地講什麽尊卑禮數,有招惹到你的地方只管發脾氣唬住他們,沒得到了如今還受他們的閑氣。”

蘇卉瑤心領神會,心裏感激沈嫣,口中卻是打趣道:“不如姐姐與我一道走一趟,到了需要發脾氣的時候,也好做與我瞧瞧,到底是如何唬住人的。”

這話惹人發笑。沈嫣伸手輕輕戳了一下蘇卉瑤的額間,沒好氣地說道:“是我多話,你這樣牙尖嘴利,哪裏還會吃虧?”

蘇卉瑤摸了摸額頭,嘿嘿一笑,讨好地對沈嫣福了福:“妹妹無狀,還望姐姐海涵。”

沈嫣白了蘇卉瑤一眼,随即也是笑了。沈嬈對此次分別本是十分不舍,心情從早上開始就低落起,眼眶紅了不知幾回。被蘇卉瑤與沈嫣這麽一來一去地玩笑逗趣,心裏才是好受了一些。她挽住了蘇卉瑤的手臂,開口道:“卉姐姐,你早去早回,咱們等你回來一塊兒過年。”

蘇卉瑤拍了拍沈嬈的手,笑着說道:“好,我一定盡快回來。”

話音剛落,負責沈府女眷出行事宜的管事嬷嬷從外頭進來回話道:“卉姑娘,時辰差不多了。”

蘇卉瑤應了一聲好,便與姐妹們道了別,與趙嬷嬷和秋瀾離開了。陸路走了五天,一行人途經一個名為仙寓的小鎮。仙寓鎮有一條大河,是前往漣水州的必經之路。原本從這兒開始,就要改走水路了。但因着是寒冬,河面上結了厚厚的冰層,馬車可以照常行走,倒也省卻了由車換船的麻煩。

蘇卉瑤一行人到達仙寓鎮的時候,已近黃昏,即是趕去了驿站。驿站除卻傳遞文書之外,也供來往官吏以及朝臣的家屬出行之時中途住宿、補給、換馬。這個鎮子倒算繁華,規模卻是不大,因此這兒的驿站也大不到哪裏去。蘇卉瑤此次出行,除了趙嬷嬷與秋瀾随身伺候,大夫人還安排了五名護衛跟随,加上蘇卉瑤的大伯父大伯母、趕車的小厮、搬運行李的腳夫,足足有二十人之多。單單他們住進來就已是勉強,更何況還有比他們先到的。等她們趕到驿站,單獨成院的兩個地方早被人先住下了。

“姑娘,實在是對不住,院子已經沒了,只剩下一間房間了。您看,這可怎麽好?”蘇卉瑤進來後,出示了國公府的信物,驿丞誠惶誠恐地迎了上來。無奈兩間院子已經有了人,能夠住到驿站來的人都是權貴之人,他誰也得罪不起。看到眼前的姑娘雖是輕紗遮面,看不清模樣為何,但給人的感覺溫和有禮。驿丞暗暗在心裏頭祈禱着她能體諒體諒自己,不要與自己為難才好。

秋瀾一路上對着大伯父大伯母那對夫妻,是左看不順眼,右看不順氣,窩了一肚子的邪火。那驿丞小心翼翼地賠着笑,還是在秋瀾這裏吃了一頓排頭:“什麽叫我們姑娘看怎麽好,這天寒地凍的,難不成還讓我們的人睡去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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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秋瀾這麽一吼,驿丞心裏一顫,越發戰戰兢兢起來:“小的……小的不是這個意思。院子裏頭确實有人住了,還得請姑娘稍等些時候,容小的想想法子。”

蘇卉瑤剛才沒有說話,是在觀察這驿站的環境。現在看到驿丞被秋瀾吓成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不由心生歉意,當即對秋瀾說道:“是咱們來得遲了,怪不得旁人。”說完,好聲好氣地安撫起驿丞來:“你不用緊張,也不必着急,天還有些時候才黑,咱們一塊兒想法子就是。”

聽到蘇卉瑤這樣說,驿丞心裏稍稍安定下來,又是點頭稱是又是連連道謝,唯獨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不敢看秋瀾,兀自低着頭苦惱着:驿站只有這麽大,他能想什麽法子。誰能想到這大雪天的,竟有這麽多人出門,還好巧不巧的都要住上一夜。今天的他可是太不走運了。

“這兒附近可有什麽大一些的客棧?”蘇卉瑤想了一會兒,問到。

驿丞正默默嘆息着,聽蘇卉瑤問話,回答道:“回姑娘的話,有是有,不過那裏都是供過往商客湊活着住的,貴府上的人怕是住不得。”

“商客能住,我們如何住不得?出門在外沒那麽多講究,只要能遮風擋雪,不凍着就是了。” 聽到有客棧,蘇卉瑤眉頭舒展了一些,客氣道:“就是得麻煩你帶我們的人走一趟去問一問了。”

對方可是國公府的人,對自己這個芝麻綠豆的小官如此客氣,驿丞有些不知所措了。“不敢不敢,能為姑娘效勞,是小的的福分。”

蘇卉瑤即是喊了一名護衛跟着驿丞出去詢問客棧的住宿情況。他們走後,她對趙嬷嬷說道:“看樣子,咱們這些人今晚得分開住了。”

趙嬷嬷皺了皺眉,而後說道:“人分開倒是無妨,左右姑娘住在驿站,也是安全的,老奴跟秋瀾伺候姑娘歇息了再去客棧。只是咱們帶的那些東西不好分散,放在哪呢?”

蘇卉瑤沒想過單獨留宿驿站:“我自然是跟你們一起。至于帶的東西,倒是可以放在驿站,明兒個一早再來取。”

“使不得使不得,”趙嬷嬷一聽蘇卉瑤的話,當即勸道:“客棧不比這裏,住的人什麽樣的都有,就算有護衛守着,還是不□□全,姑娘住不得。”

“是啊姑娘,你還是住在驿站吧。如果你害怕一個人,我跟嬷嬷陪着你就是了。”秋瀾也是勸到。

大伯父跟大伯母早在聽到驿站住不了的時候就想說些什麽,以此來表示自己對蘇卉瑤的關心,無奈一直插不上話。這會子有機會表現,哪裏會安靜地待着。大伯父朝着大伯母使了個眼色,大伯母立馬會意,上前谄媚地笑道:“大侄女兒,趙嬷嬷跟秋瀾說得是啊,以你如今的身份,客棧那種地方你怎麽能住呢?”

這一路上,蘇卉瑤對他們夫妻二人都是采取眼不見為淨,基本上不搭理的态度,這下她正為了今晚住宿的事情懸着心,他們硬是湊上來,她真不知道跟他們說些什麽。趙嬷嬷的年紀使得她要顧着體面不與他們沖突。秋瀾想得少,沒有那些顧慮。聽到大伯母說出這樣的話,當即冷冷地說道:“你也知道姑娘如今身份不一樣了,還敢一口一個大侄女兒的叫,也不怕閃着舌頭!”

大伯母一路上賠着小心,受了秋瀾不少的氣。這下子也是難忍了:“我是姑娘爹爹的嫂子,叫一聲大侄女兒怎麽了?去了國公府沒學着規矩麽,主子們說話,你一個當奴才的插什麽嘴!”

“呵,主子?”面對大伯母的盛氣淩人,秋瀾不怒反而鄙夷地笑道:“也不看看自己是誰,配不配。我秋瀾的主子只有老爺、夫人和姑娘,你算哪一門的主子?”

“你……”

“都給我住口!”

被秋瀾嗆了聲,大伯母當然不會示弱。反擊的話只說了一個字,蘇卉瑤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在場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吵架的兩個立馬安靜了下來。

蘇卉瑤看向秋瀾的眼神滿是嚴厲:“我念你年紀小,又是真心為我,許多事得過且過,豈料縱的你越發沒了規矩,竟敢當着我的面就與人吵成這副樣子!出門在外,是想叫誰笑話去?”

蘇卉瑤從來沒有對屋子裏的人發過火,饒是上次秋瀾吃秋冬的醋說出那番酸話,蘇卉瑤也不曾訓過她半句。現在為了算得上仇人的大伯母這樣聲色厲然,秋瀾自是委屈。但看蘇卉瑤是真的動了氣,終究是沒敢再說半個字。她性子又是個要強的,淚水在眼眶裏打了幾轉,硬是強忍着沒讓它掉下來。

見到蘇卉瑤竟然幫着自己教訓了秋瀾,大伯母欣喜不已,看似勸慰實則火上澆油道:“大侄女兒,你別氣壞了身子。都是秋瀾這個小蹄子不懂規矩,回頭好好教訓教訓就是。”說完,不忘得意地看了秋瀾一眼。

蘇卉瑤看在眼裏,氣在心裏。她沖着秋瀾喊,可不是為了替什麽大伯母出氣。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對正得意的那個人說道:“大伯母要真是擔心我的身體,也請消停些吧,沒得做出與小丫頭吵架這等為老不尊的事情來。秋瀾跟嬷嬷與我名分上是主仆,可在我心裏她們是親人,從來就不是什麽奴才。大伯母以後說話,還請注意些分寸。”

蘇卉瑤的這些話可比教訓秋瀾的要嚴重得多。字裏行間的親疏之別,只要是個長了耳朵能聽見聲兒的,很容易就可以分辨得出。一下子從雲端跌落泥地,大伯母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氣得牙根兒都癢了。可如今的蘇卉瑤再不是當年那個無助的幼小孤女,而是國公府裏備受寵愛的表姑娘,她就是有再多的不滿,也不敢表現出分毫。偏偏還不能沉默地忍氣吞聲,硬是擠出了笑容點頭稱是,那表情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秋瀾本是滿心滿肺的委屈,大伯母的得意更是讓她恨到不行。在聽到蘇卉瑤那句将自己與趙嬷嬷視為親人的話,不由得愣住了。等反應過來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只聽得一個陌生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住的院子還有不少空廂房,如不介意,不妨一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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