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今日蘇卉瑤來請安,老太太看出了她有心事,礙于人多不好問,這會子才是單獨叫了她過來,遣退了身邊所有的人,問了她路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蘇卉瑤将披風打開,放到了老太太跟前,細說了與顧含風的相遇。老太太聽完,略略一想,心中已然有數:“京中姓顧的只有一戶人家。你遇着的,當是善王爺顧含風了。”
蘇卉瑤對這個答案并沒有太大的意外。之前已經斷定顧含風的身份特殊,後來從顧儒口中聽到他可以帶自己去宮中看一個小宮女,她便猜到了幾分——
饒是再得皇上看重的臣子,都不可能在宮中随意游走,遑論顧儒一個七歲的孩子了。但是依他所言,他不僅能随意出入,還能與宮中年紀相仿的小宮女熟識,更可以帶人一起去找她,除了皇室之人,再沒有其他人有這個特權的了。
另外,本朝有着明确的規定,凡是入宮為婢者,需年滿十二歲。等到了二十五歲的時候如果仍然是普通的宮女,除了被主子看重繼續留下的,就都會被放出宮。只有那些因罪或是受牽連被罰沒入宮廷的才沒有年齡的限制。顧儒口中的那個小宮女茹茹,怕也是其中之一了。如此,蘇卉瑤的猜測便又多了幾分可靠性。只是因着顧含風的姓氏不是當今的皇姓,讓她無法完全地确定。
“他既是王爺,緣何姓顧而不姓洪呢?”老太太的話證實了蘇卉瑤之前的種種猜想,也增加了她的疑惑。她便是開口問到。
老太太解釋道:“善王爺并非皇室血脈,而是皇上在當太子的時候倚重的一名商賈之後。那名商賈在皇上登基的過程中出了不少的財力。帝位争奪是何其兇險之事?那名商賈最後竟遭人暗殺身亡。皇上心有感念,登基之後,便封了他唯一的兒子為異姓王。無俸無爵,徒有一個稱呼罷了。盡管只是個空架子的王爺,到底也是跟皇室沾了親,能在皇上跟前兒說上話的,一般的官員小吏還是得畢恭畢敬地奉承着。就是咱們這樣的人家見了他,也須得在場面上禮讓三分。”
“原來是這樣。”蘇卉瑤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原來那顧含風的身世與自己的現況有異曲同工之處。
“這件披風留在身邊,外孫女兒總是覺着不妥,當時也是退過,善王爺卻是執意不肯收回。還請老太太示下,外孫女兒該怎麽做呢?”蘇卉瑤問出了今晚來此的目的。
老太太皺起眉頭默默了良久,才是開口說道:“這件白狐皮毛的披風極是珍貴難得,是當初善王爺封王之時皇上禦賜的。多少年了都沒有人見他穿過,現在瞧它,無論料子還是色澤都如當年一樣嶄新,可見他是如何悉心地保存着。你救了他兒子,他也救了你,究說起來,你欠他的情更大些,他卻是執意将珍藏多年的披風送與了你,只怕是……”說到這裏,老太太看蘇卉瑤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只怕是他對你動了心思了。”
蘇卉瑤整個驚呆了!老太太的意思再清楚不過——顧含風是看上自己了。蘇卉瑤問心無愧,然而在這個時代,出了一趟遠門就被一個男人看上了,自己還收了對方贈送的東西,這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老太太看自己眼神的變化蘇卉瑤感知得真切,她連忙搖頭道:“怎麽會呢?滿打滿算,善王爺與我統共認識也只有兩天不到的時間,也就是為了披風的事兒才說上了幾句話,并無其他。”
“你當日拒絕太後賜婚,心裏真就一點不甘都沒有?”老太太對蘇卉瑤的話不置可否,只問她道:“那日在佛堂,我許諾過你将來選夫君之時可以以你的心意為主。那善王爺雖不曾表明身份,你必然能猜測出一二。你當真對他沒有動過半分的念頭?”
老太太問出這些話不是沒有根據。在老太太看來,自己這個外孫女兒很清楚她什麽能要什麽不能要。可恰恰因為她是個聰明有心計的,從前又受了那樣多的苦,定然是不甘心久居人下。拒絕沈辰濠,除了有顧念自己對她的愛護之外,想必也是明白為了一樁婚事與沈府生出嫌隙太過不明智。但是顧含風不一樣。且不論蘇卉瑤在來找自己之前對他的身份猜到了多少,總是曉得他的家世不低。為了日後的前程,她刻意做些什麽讓顧含風注意到也不是沒有可能。況且她生的那樣貌美,便是自己府上三個嫡親的孫女兒與她比起來都是遜色了一兩分。男人多是見色起意之徒,要引起顧含風的注意對她而言實在是事半功倍的事情。倘若真是這樣,那便是有辱沈府的門風,這個外孫女兒,也就再疼她不得了。
蘇卉瑤一聽老太太這幾個問題,不用去仔細思慮,就能将其對自己的想法猜出個八/九不離十,頓時覺得委屈不已——她只道平日裏老太太是把自己當成心肝兒寶貝地疼着,卻原來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是一直打着折扣的。
蘇卉瑤跪在了老太太的跟前,鄭重地說道:“外孫女兒再不懂事,出門在外也是時時刻刻提醒着自己謹言慎行,絕不敢往國公府面上抹黑。得善王爺相助以及後來種種事端,一切都是機緣巧合,到了如今這地步,實在是無心之失,還請老太太明鑒!”
“果真如此,便是最好的了。”蘇卉瑤言辭懇切,老太太仍有自己的考量,不欲再對此事多言:“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這披風你帶來帶去得太過顯眼,暫且先放在我這兒。這件事兒再不要對旁人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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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蘇卉瑤只能這麽回答。
老太太于是喊了芸香進來,吩咐她安排人送蘇卉瑤回園子。
“外孫女兒告退。”蘇卉瑤起身站好,轉身朝外頭走去。
出了老太太屋子,不久便有嬷嬷提着燈籠過了來,給她照着回去的路。燈籠裏的燭光照得亮黑夜裏的路,卻是點不明蘇卉瑤此刻的心境,這種低落的情緒是前所未有的——
從穿來這裏開始,老太太對她的好她感受得分明,之後大夫人對她也是頗為照顧,幾個姐妹相處得很是融洽,她是真的從內心深處把沈府當成了家,把這裏的人當成了親人。然而就在剛才,她不得不對這個自己認定的事實産生了懷疑。
她不肯收下顧含風送的東西,确實有無功不受祿的因素,更重要的是她明白在這個時代,陌生的男女之間若是有了禮物上的來往,無論出于何種原因,都擺脫不了私相授受的嫌疑。若她只是孤身一人,倒也罷了,可她的一言一行都系着沈府,她半點也不希望因為自己而讓沈府被別人指指點點。老太太在這裏生活了幾十年,自然比她要清楚這個世界的行為準則。于是她将老太太視作可以傾訴的對象,可以給她指點方向的明燈。誰知到頭來得到的,竟是猜疑。
蘇卉瑤明白,以老太太的立場,必須凡事都要将沈府放在第一位,所以她沒什麽好怪的,只是突然之間有些難過。她把這裏當成了家,但這裏,永遠不會是她的家。
一路沉默地回到了憑風園,蘇卉瑤謝過了送她回來的嬷嬷,并讓秋冬拿了幾粒銀锞子與她。那嬷嬷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秋瀾都告訴你們了?”眼見秋冬與春夏跟趙嬷嬷與秋瀾一樣,關切地看着自己,蘇卉瑤就了解她們定然是知道了自己帶去老太太那兒的是什麽東西。而她也信得過自己屋子裏的人,從沒打算要對她們隐瞞。
秋冬與春夏點了點頭。趙嬷嬷早已看出蘇卉瑤臉色不佳,忙是問道:“老太太找姑娘去,可是說了什麽?”
蘇卉瑤斂起心緒,微笑着回答道:“不過是些家常話。我把顧先生的事說與了老太太聽,她一聽便知道我們遇着的是誰了……”接着,蘇卉瑤便是将老太太告訴她的話轉述了一遍。
秋冬與春夏只是單純地覺着意外,有心将蘇卉瑤與顧含風牽紅線的趙嬷嬷卻不一樣——當初看驿丞那樣恭敬侍奉,她還以為顧含風一定是極為尊貴之人。現在得知他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空頭王爺,究說起出身來,還是最末等的商賈之家,身份實在是不尴不尬。對自家姑娘來說,他可算不上好歸宿了。
想到這裏,趙嬷嬷當即斷了當初的念想,只盼着那顧含風對蘇卉瑤沒有那些心思才好。可一想到顧儒說的那些話,不免又擔心起來,對當初自己做的事後悔不已。
秋瀾的想法沒有趙嬷嬷那麽複雜,但對顧含風與自家姑娘适不适合也是有了保留,再不如一開始聽到趙嬷嬷的打算時那樣了。
蘇卉瑤心裏有事,加之不知道趙嬷嬷與秋瀾曾經竟有那樣的想法,并沒有注意到她們此時的異樣,只說道:,“臨走前得了老太太的囑咐,這事兒除了咱們園子裏頭的人,再不要對旁人說起。其他的,靜觀其變就好。”
四人都應了下來,蘇卉瑤便推說想要休息,去了屋子裏間卧室。蘇卉瑤從不讓她們守夜,伺候了她睡下之後,四人也都各自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