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點我會出現在你面前

? 在扣安全帶到發動汽車的短暫沉默裏,安妮出現以後的種種片段迅速在田木嬌的腦中掠過。

雖然她面色坦蕩笑容真誠,可她的确對祈風一的一切興致盎然。

如果她知道祈風一的住址刻意找來投奔,經過這麽久的相處,她完全有機會告訴田木嬌她認識這裏的男主人,即便因為沒有見面不那麽确定,至少也可以提一提那個名字。

而她沒有,她對與祈風一的相識絕口不提,甚至在提出要一起接機的時候還以"男主人一定是好人"的理由來搪塞。

這才是她最大的破綻。無論她想掩飾什麽,需要掩飾的事,總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理由。

剛見面的時候,田木嬌已經說明了自己以女朋友的身份住在對面,如果她對祈風一有感情又隐而不發,日日以共進晚餐為借口走進他的公寓頻頻窺探,那麽也太心機深重了些。

"她說,她是來找她的男朋友。"

這句話就等同于隐形的宣戰。

田木嬌将它複述出來的時候,心裏已經隐隐有了猜測。

如果他們曾經真的有過什麽,或者至今仍然存在暧昧的關系,她希望他坦白。

然而沒有。

祈風一撇過臉看着窗外,辯不清神色:"是嗎?我倒是沒聽說她在中國找了男朋友。也許她說的意思是,想來中國找個男朋友吧?"

"噢,那倒是也有可能。"田木嬌不動聲色得回答。

祈風一轉過頭來,不知是玩笑還是認真:"嘿,她要找的肯定不是我。我是你的男朋友。"

這語氣在田木嬌聽來卻有些故作輕松了。

到家的時候,鑰匙剛□□門鎖,珍妮就打開了門。

雖然她掩飾得很好,而見到他的一瞬眼裏綻出的光芒還是透露了些什麽。

那絕不僅僅是久別重逢的友情。

"嘿,丹尼斯,好久不見。"珍妮主動與祈風一擁抱,兩人自然而然得相擁,行貼面禮。

田木嬌雖然知道這是西方人常用的打招呼方式,平常程度相當于握手,可心裏總覺得不是滋味。

祈風一迅速做完這一連串動作之後放開手,他的眼裏深藏着難以解讀的唏噓,像是抱歉、又像是害怕得抵觸着某段由她帶來的記憶。

他們兩個用極快的語速開始聊天,如果閉上眼睛的話,根本聽不出身邊這個說着英語的男人是個中國人。

不僅僅是流利,更是極端的口語化,詞句連貫抑揚頓挫,吞音自然而随性。

以田木嬌僅止于相對連貫的日常交流的英語水平,如此驚人的語速她根本來不及分辨和聽懂,只能從肢體語言和面部表情判斷那應該是一些久違的寒暄。

談話到了後半段,內容似乎變了味,盡管仍舊吐字迅速,卻變得多有重複。即便如此,田木嬌也只聽懂了百分之三十。

可百分之三十也夠了。

足夠她捕捉到自己想要的細節。

珍妮頻頻說到幾個短句:"我的錯,我的錯,原諒我,我想你。"

田木嬌忽然不想再站在旁邊打擾他們的重聚,她覺得自己再不離開都有些不識趣了。

"我去準備晚飯。"她淡淡道,轉身推開房門。

祈風一看上去并沒有注意到她說了什麽,卻在她推門的瞬間回答:"這麽晚別做了,出去吃。"

他很快與珍妮告別,珍妮放緩了語速,略紅的眼眶仍舊帶起清澈的笑容:"木嬌,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吃飯嗎?"

祈風一冷着臉一口回絕,他自然得攬過田木嬌的肩:"我和我的未婚妻已經一周沒見了,你不會想當電燈泡吧?"

他也刻意放緩了語速。

未婚妻,斬釘截鐵。

吃飯的時候,祈風一問:"剛才我們的對話你都能聽懂嗎?"

田木嬌搖了搖頭:"太快了。有什麽需要我聽懂嗎?"

祈風一的神色轉換很快,忽而如釋重負,忽而又懸了起來,明明懸着心,還要若無其事。

"也沒什麽,只是簡單寒暄幾句。"

"寒暄幾句就能把她眼眶都染紅了,看來她的确對你的用情至深啊。"

祈風一面容一滞:"什麽用情,胡說八道!"

"我開玩笑呢。"田木嬌自顧自得吃着肉,"不過你倆說話的時候拿眉飛色舞的勁看着真是讓人羨慕。"

祈風一扯了扯嘴角,将話題巧妙得繞開:"西方人說話不都是表情誇張麽?我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說公司的事。下周一她就入職了。"

他很難忽略田木嬌語中帶刺的事實,可他能做的也只是視而不見。

剛才的對話裏,珍妮雖沒有說出求複合的話,但她反複的道歉和訴說思念,也已經算是明示了。

而祈風一也已經明确表态,田木嬌才是他想娶的人。

喬遠心畢竟是老董事長,即便沒了股權,人脈深廣,在董事會成員面前也說得上話。是他決定将珍妮送進公司,有着冠冕堂皇的理由,祈風一無論如何也推翻不得。

"前女友"這層窗戶紙到了這個時候再捅開,只能徒添尴尬。

田木嬌也明顯得感受到了自己語氣裏的不善,那些難以克制的尖酸和試探,讓她自己說出來都為之臉紅。

她恨透了需要猜忌的人生,恨透了不坦誠的相愛。

她猜到珍妮與祈風一之間有些什麽。

她也相信祈風一的心不曾動搖。

她更明白無論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那都是過去式,說與不說根本沒有差別。

甚至很有可能她不知道會比知道了更輕松快樂,祈風一是為她着想才沒有坦言。

可人就是這樣,越是挖掘不到的危險秘密,越讓人處心積慮想要弄清。

秘密的吸引有多大,對掩蓋秘密的人,惱怒就有多深。

随之進入新的極端,仿佛隐瞞就是欺騙和背叛。

人對坦誠的極端追求,往往彰顯了內心的恐懼。

對未知的事,有的人恐懼退縮,有的人卻欣然神往。

而那些害怕未知的人,往往悲觀得根深蒂固,他們認定無法掌控的必然是險境。

可是現在的田木嬌,希望自己成為另一種人。

她悶頭猛吃幾大口菜之後終于緩過勁來。

自從了解了梅風華真正的用意之後,她的人生進入新的境界。

恍然間,那張照片為她打開了心靈通道一般。

她時刻想要為自己的內心找到恰好的平衡,成就真正的堅強。

每每就要回到悲傷的深潭,總有一個聲音循循善誘自我開解。

她經歷了一次次頓悟,一次次升華,如今,不過是一個珍妮而已,又有什麽好怕?

只要祈風一的心不變,再多花蝶也并非大礙。

田木嬌又一次幡然醒悟之後,胃口好了許多,甚至将剩下幾道菜一掃而空。

胃口不太好的,反倒是祈風一了。

田木嬌有心息事寧人,樹欲靜也只盼風願止。

珍妮周一入職,在時間上甚至比祈風一更早了一步,公司上下對這個新來的外籍市場部顧問充滿好奇,言談中自然也多了些讨論。

由于來自喬遠心的指派,又與祈風一是校友,傳言自然而然得轉向他們兩個之間千絲萬縷的關系,又隐隐得與田木嬌做起了比較。

當然,才華并不出衆,職位混吃等死的田木嬌與珍妮是沒有可比性。

她倒是訝異身邊這些同事一個個目光如炬,編故事和偵測能力異常,當什麽建築公司的職員,簡直是殺雞用牛刀。

周五,她收到兩個快遞,來自于同一個發貨地。

她并沒有網購。

打開,笑顏一下子攀在臉上。

那是上一次祈風一陪她逛街的時候她看中的兩套春裝,他說着不好看,原來是謀劃着想要買來當禮物。

盒子裏還有一張卡片:生日快樂。

她打開另一個快遞,一見裏面的盒子,心髒便興奮得砰砰直跳。

不會吧?不會吧?!

果然!是那雙她心儀已久卻覺得自己瓒一輩子錢都舍不得買下的高跟鞋!

裏面是另一張字條:“禮服”欠着,下次補。

她噗嗤一下笑了,當時她為了緩解買不起這雙鞋的尴尬,以不配禮服為由悻悻離開,即便是這麽小的一句戲言,他也沒有忘記。

她拿出手機給祈風一打電話:“東西都收到了,謝謝你。”

祈風一語氣柔和:“喜歡嗎?”

“喜歡。”

“我是說,驚喜。”

田木嬌心裏暖洋洋的:“驚喜很美。”

“今天下午四點,我會來到你面前。請你準備好。”

說完,祈風一先挂了電話。

田木嬌揚着滿足的笑容——

小王子馴服狐貍之後,狐貍說:“你每天最好在相同的時間來,”狐貍說,“比如說,你下午四點鐘來,那麽從三點鐘起,我就開始感到幸福。時間越臨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點鐘的時候,我就會坐立不安;我就會發現幸福的代價。但是,如果你随便什麽時候來,我就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該準備好我的心情……應當有一定的儀式。” 她曾經在意的“儀式感”,并沒有對他言明。

看來,他一直記在心裏,并且特意去看了她最愛的《小王子》。

看她愛看的書,聽她愛聽的歌,這無異是一種深楚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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