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是故意的。
明明知道她平日裏并不把他當哥哥,清哥只是一個稱呼,還故意這樣。
溫詩文沒理男人的故意打趣,轉身朝校門口走去。
因還沒開學的原因,本該熱鬧的學校此時只有兩三人群走在路上。
國槐樹下的路燈只亮着一側,寬敞的道路格外寂靜。
兩人并肩走在微弱的路燈下,斜長的身影随着身體走動無限變化。
于鶴清話确實不多,大多時候都是她說着,他在旁邊聽。
正走着,溫詩文故意擡腳踩着男人影子,擡眸問:“你這次怎麽回來這麽晚?”
黑夜裏,男人聲音很淡。
他嗯了聲:“家裏有點事耽擱了。”
“這樣啊。”溫詩文虛點着頭。
短暫的話題就此終止,周圍又陷入原先的靜谧。
靜了下來才發現,耳邊除卻兩人輕浮的腳步聲,還有灌木叢震耳的蟬鳴。
望着眼前黑壓壓的樓層,她煩躁地揉着耳垂,直至泛紅才松開。
唉,快到了。
又過了會兒,她望着男人的影子,悶聲喊道:“清哥。”
Advertisement
不等男人回複,她自顧自地問:“你上大學的時候有想讓時間過的快點嗎?”
“時間不受我們掌控,我們能做的只是合理運用這段你想荒唐度日的時間。”于鶴清不緊不慢道。
“哦。”
沒聽到想要的答案。
算了。
兩人在宿舍門前停下,一旁頂頭的燈光正好順着打下來。
周圍霎時間像是舞臺的中心,層層光暈将他們二人緊緊包圍在中間。
溫詩文站在男人對面,輕嗅,鼻息間布滿男人身上的氣味。
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柑橘味,很好聞。
借着灑下來的月光,她擡眸想再看一眼他。
這一眼,正好對上男人垂下的眼眸。
于鶴清眉眼微松,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擡頭。
他輕笑:“看我幹嘛?”
像是做了羞愧的事情被戳破,白嫩的頰邊瞬間漫着緋紅。
還好她這邊是逆光。
她垂着眸,手指交織在身前沒了血色。
“我不想讓你走。”她說:“我戀家,你又不是不知道。”
“戀家還這麽早來學校?”于鶴清挑着眉,揉着女孩發頂,嗓音放緩:“很晚了,快進去吧,我也不能住女生宿舍。”
溫詩文最煩這種感覺。
分離時的不舍。
但這次,許是因為男人最後一句的玩笑,倒沒有像往常那般難過。
“那我走了。”趁着說話間隙,她又朝男人方向望了一眼才走。
老式宿舍樓內是沒有電梯的,等她爬上五樓打開宿舍門的時候,感覺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
她小幅度喘着氣,打開宿舍燈之後直走向陽臺。
樹影搖曳,男人身形颀長只身站在路燈下,柔順的黑發落在額前。光線正好打在發梢,此刻看起來,就像一只在等主人回家的小貓。
溫詩文呼吸頓住,眼眸裏泛起絲絲漣漪。
她看不清男人陰影下的神色。
只知道。
他是在等她出現。
随之跳躍的心像似快要跳出來那般,就連耳邊的蟬鳴也在此刻無限放大。
雖然平常他也送過她回宿舍,可她從沒有過像今天這樣強烈的感覺。
她彎着唇,正準備揮手朝路燈下的男人打招呼。
可就在她伸出手那刻,微張的唇還未來得及發出身影,就見燈下男人轉身離去。
男人步伐平穩,走在道路陰影那側。
夏季微風吹拂,片片樹葉搖晃發出沙沙的聲音,帶動男人松垮的衣角,直至消失在黑夜裏。
溫詩文整個人幾乎趴在陽臺欄杆上,看着這一幕只能無聲嘆着氣。
心裏落差太大,還以為能跟電視裏演的一樣來幾句對話。
晚上的北京沒有白日那樣炎熱,反而從遠處刮來的夏風帶着一絲涼意,吹在身上很舒服。
她轉過身背對着欄杆,身體後仰完全抵在上面,發尾随着微風擺動。
擡眸望着昏暗的天空,黑壓壓一片。
“啧,明天又要下雨了。”她最讨厭下雨了。
說完這句話,她直起身子朝屋內走去。
室外涼爽中帶着濕熱,而屋子內卻只有悶熱,如果不開空調循環通風,還會覺得身體黏糊糊的。
趁着關安月還沒回來,她自顧自打開空調,随後便收拾東西朝浴室走去。
因還沒開學的原因,再加上部分同學會在淩晨到,所以此時宿管阿姨并沒有設置門禁。
等關安月推門進來的時候,時間已經将近十一點。
“猜猜我給你帶了什麽!”關安月手背在身後,蹦蹦跳跳地說:“你絕對想不到!”
溫詩文合上電腦,猜到:“校門口賣的烤腸?”
“NONONO!”關安月豎起食指,又說:“我都說給你帶好吃的了,難道我會給你帶烤腸嗎?”
“烤腸挺好吃的呀。”溫詩文小聲反駁:“可這附近小攤也只有賣烤腸的。”
關安月笑,從身後拿出打包盒:“不逗你了,給你帶了烤冷面。”
“烤冷面?”溫詩文心中一喜,接過:“校門口那個爺爺不是回老家不做了嗎?他又來了嗎?”
她說的那家烤冷面在校門口賣許多年了,好多學生都認識他,往往下大夜課或者将近半夜回學校的路上總能碰見。
但從上一年開始,老爺爺好像因為家裏的事情回老家了。
關安月也很喜歡吃那一家,盡管減重期間,也會忍不住買一份。
“理工大那邊買的。”她拆開盒子,說:“我看挺多排隊,想着味道應該差不了,就買來嘗嘗。”
“還不錯。”溫詩文嘗了一口,又拿一直簽子遞給好友:“你嘗嘗?”
關安月自然別開腦袋,亮黑的眼眸滴溜溜轉着:“我先不吃,我有事情要問你。”
溫詩文知道她要問什麽,無非就是晚上發生的事情,以及她和于鶴清的關系。
放下簽子,她拿過桌角的礦泉水擰開潤着喉嚨,坐好後,還是說:“要問什麽?”
“少來這樣。”關安月意味深長地望她一眼:“跟我說說,你跟那個于教授到底是什麽關系?”
果然,就是這個問題。
溫詩文微抿着唇,眼神不自然地略過好友:“我跟他真沒什麽關系,他跟我爸認識,人家兩人關系好。”
“啊?”關安月不禁提高音量:“這樣啊,那你為什麽要在車上面裝不認識?吵架了?”
更多時候,溫詩文是個很要面子的女士,尤其是在感情方面。
她沒好意思将當時心裏想的事情說給好友。
“沒。”她小幅度搖頭,垂下的指腹緊緊勾着桌角:“他不是教授嗎,要是讓別人知道人家跟我認識,還怎麽立威。”
關安月若有似無的點頭,随後又靠在桌上,俯下身問:“拜托,我覺得于教授只是看起來面相好、好相處。看他那樣,總感覺生起氣來很吓人。”
“沒有的。”溫詩文揮動着小手低聲否認:“他不經常生氣,就算生氣也不會遷怒旁人。”
說完,怕好友不信,她又低聲補充道:“他人真的很好,專業能力很強,我爸很喜歡他。”
這句話她沒說謊。
自從老溫同志結識于鶴清這個人之後,幾乎整日在家裏念叨為什麽于鶴清不是他的學生,甚至還起過要從老友那裏将他翹到自己門下的心理。
這些當然沒成功,但老溫同志仍舊沒有放棄,甚至還想讓正處高三的她之後也學這門,大學入到于鶴清門下。
她自然是沒有同意。
當時的溫詩文與于鶴清相處不算和善,尤其是她。因為老溫同志的原因,一致把于鶴清當成假想敵,在說話言語方面沒少蹭他。
那時的她,就想一直跳舞,跳到更大的舞臺。
後來她雖然也後悔過,但她知道自己對這方面沒多大興趣。
“這樣啊。”關安月摩挲着下巴:“那你這麽說,我家祺城這次還真遇到一位極好的老師。”
溫詩文輕點着頭,思緒飄然。
想到剛剛好友說的某一句話,她默了一陣,薄唇緊抿,擡眸道:“安月,你說我在車上跟于鶴清吵架,你怎麽看出來的?”
他們兩個,真的那麽明顯嗎?
“一開始我也不确定。”關安月回想:“尤其是你那句‘不認識’,那語氣也太冷了,還真以為你倆是陌生人。也是到後來你倆說悄悄話的時候,我聽見的。”
說完,她眉眼不動,展示着自己動耳朵的絕技。
“你忘了?我耳朵超好的!”
溫詩文笑着點頭。
接下來的時間,姐妹兩個又閑聊幾句才紛紛躺在穿上。
宿舍燈關閉的瞬間,四周一下暗了下來,溫詩文睜着眼睛,好一陣才适應過來。
今晚,她沒有像往常一下轉被窩裏拿着手機刷娛樂新聞。
夜晚的靜谧仿佛将周圍一切細雜聲音無限放大,她望着頭頂泛着魚肚白的天花板,耳邊傳來陽臺空調外機呼呼作響的聲音。
關安月睡眠很好,多數是躺床上沒一會就能入睡,所以身為當代大學生,她并沒有睡前在床上玩手機的習慣。
此時宿舍唯一能借光的,也只有淡淡月光透過窗簾打來的光影。
光線很弱,但足夠看清眼前世界。
倏地,外面猛地傳來一道震耳的雷鳴聲,窗外也瞬時閃過一道刺眼的光亮。
緊接着,豆大的雨水從天而來,落在陽臺上發出一陣陣悶響。
梅雨性急,每當來臨都是洶湧澎湃的樣子。
很吓人。
雨聲往往是最助眠的,可這一道聲音,卻吵醒了關安月。
迷迷糊糊中,關安月打着哈欠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問:“外面下雨了?”
“嗯,剛下。”溫詩文翻個身,對着好友:“估計一會就停了,你還睡嗎?”
“睡。”關安月說完便沒了聲音。
溫詩文無聲嘆着氣,剛想說服自己也睡覺,耳邊卻再次傳來好友的聲音。
“詩詩。”關安月喚着:“我還有一個問題,剛剛睡前就想問了,還沒來得及問就睡着了。”
“什麽?”
“你說于教授跟叔叔關系好,那你跟于教授是屬于什麽關系?”
聽着這個問題,溫詩文整個人怔楞在原地。
她從沒往這方面想過,許是身邊跟他有關的人較多,她從未想過自己哪一天聯系不上他,或者與他再也沒有交際。
但如今好友的話,仿佛一下點醒了她。
“應該是……兄妹關系吧……”
伴随着尾音落,外面雨勢也漸小,一時間,像是老天認證了她的說法那般。
或許在于鶴清眼裏,她是妹妹的朋友,是敬重老師的女兒。
但這些身份,她全都不想要。
她想要的,只有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