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個就當做結局吧
? 常言道,上帝如果關了你的門,一定會給你留扇窗戶。不過,柳棉覺得上帝到她這兒不僅順手釘死了窗戶,關門時還夾了她的腳。
10歲時,父母離異,柳棉就像個燙手的山芋似的被父母兩個人推來推去。10歲的孩子已經有了自尊心,背着自己的小書包一聲不吭地跟着奶奶回了小縣城,每個月父母按時打過來撫養費就算完事兒。
20歲的柳棉下了火車,風塵仆仆地到輔導員辦公室銷假。頂着紅彤彤的大眼睛的她努力地仰着頭,試圖把眼淚憋回去。人海茫茫,唯一的親人離世了,她終于孑然一身。18歲以後的人生父母這兩個字幾乎從柳棉生命中消失的無影無蹤。而如今,陪伴她長大的奶奶也被疾病帶走。
做完家教回到寝室已經快十點,蹬了一路的自行車,柳棉雙腿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棉棉,你太拼了吧,外面風那麽大你還出去兼職。”正抱着暖寶寶看韓劇的陳西月轉身看着柳棉。還不等柳棉回答,鄭音又開口了,“就是,多冷啊,你今年不是又拿了特等助學金了嘛,還天天兼職,顯得我們很懶似的。真好奇你的申請書裏寫了什麽內容,老師怎麽每次都給你名額。”鄭音邊說邊往上鋪爬。柳棉本想說如果不掙錢大三的學費就沒着落,助學金根本不足以支撐下大學裏的各種開銷。但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哈哈,誰讓我是錢串子呢,當然錢越多越好。”四千塊錢的助學金或許對于室友們來說連換個手機都不夠,又能說什麽呢,很多事說出來是自讨沒趣,反被曲解。
柳棉每年能拿的只有助學金,她想過憑借成績拿獎學金這樣就不用遭受猜忌了。但是,忙碌的兼職占用了許多學習時間,雖然期末會到圖書館的24小時自習室通宵複習,但是也只能保證不挂科。甚至,很多時候比別人更努力,卻得分更低。柳棉不是個心胸狹隘的人,偶爾也會無奈地想,大約生活想要刁難你的時候,你無論做什麽都會事倍功半。她從來不相信命運這回事,可是從小到大她珍視的東西都散了,她争取的東西都無法擁有。很多時候,柳棉倒是暗暗祈禱這世間真的有因果循環,真的有幸運女神的存在,這樣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釋的通,比如為什麽父母冷漠地抛棄她,比如唯一的親人為什麽猝然離世,比如為什麽她努力之後還是一片灰暗……這樣她心裏或許會好受些。
人在黑夜中總是格外敏感脆弱,當新一天到來時又會擁有新的希望。柳棉睜開眼睛後,又覺得元氣滿滿。這裏沒人知道她的家庭背景,也沒人了解她的真實境遇,她還可以假裝和大家都一樣。
無論大假小假柳綿幾乎都是在兼職或者在去往兼職的路上,輔導員是唯一知道柳棉家裏情況的人,所以這四年裏但凡不違反原則,他都會盡量替柳棉争取。
時間馬不停蹄地到了畢業季,柳棉拿過了學位證畢業證,和室友們合了影,吃了散夥飯。席間,大家哭哭笑笑,一片緬懷唏噓聲。大家都鬧騰到班長那桌去敬酒,柳棉一個人坐在靠窗的角落裏,自斟自酌,窗外燈火閃爍。轉頭的一瞬間,眼淚溢出眼眶。夏夜漫漫,大家都在懷念青春,柳棉想想青春于她似乎也沒什麽可懷念的,回憶起來不過是滿滿的苦澀。那種被壓抑在心底的孤獨和無助被酒精催發出來,幸好今夜可以正大光明地聽別人的回憶留自己的淚。
畢業後的人生并不如想象中順遂,柳棉本科的學校一般,學的是酒店管理專業。簡歷投了一波又一波,俱都石沉大海。眼看着就要被房東掃地出門之際,柳棉才接到面試通知。不知道是不是柳棉簡歷上那羅列的一大堆工作經歷打動了面試官,還是面試時柳棉表現出對這份工作的極大的渴望的緣故。面試三天後,柳棉接到了錄用通知,成為了這所全國連鎖的五星酒店客房部的一名實習生。
能找到與自己專業相關的職業,而且還是這種大型連鎖酒店,柳棉心裏特別高興,每天都幹勁十足。曾經孤零零一個人無助地蹲在牆角看父母争吵的小姑娘長大了,她要努力工作,好好生活。柳棉想到未來,嘴角是忍不住的笑意,仿佛人生突然撥雲見日了。
正規酒店的管理和服務是很嚴苛的,柳棉一直小心翼翼地沒出什麽差錯,安然度過了三個月的實習期。因為表現不錯,柳棉成為一名正式的“客房管家”,負責三樓的各項工作。這個工作其實很瑣碎,任務繁重。因為管理體制改革,管家制取代原領班負責制,每個樓層由一名固定服務員全面負責,該名服務員就是所謂的“管家”。顧名思義,作為管家,她要考慮如何将這個“家”管好,如何服務好客人,同時她還要根據本樓層的客情,靈活安排各項工作。例如何時清洗地毯、何時做細致衛生等。柳棉覺得很有挑戰性,但是還是很用心地在完成各項工作。
可惜,生活有時候就是轉折起伏地讓人措手不及。柳棉接到了投訴,當她趕到的時候,客房裏已經站了還幾個人,包括給她做入職培訓的陳經理。2488房間住着的是此次來和西京酒店洽談合作,拓展海外業務的投資方代表。但是就在一個小時前他發現茶幾上的杯子裏有一只蒼蠅屍體。柳棉看着對方端着的杯子裏漂浮着一只黑色的蒼蠅,雖然不知道是哪位清潔人員的疏忽,但是柳棉知道這次完了。
道歉,挨批,柳棉整個下午都在接受訓斥和責罵。她不知道最後合作有沒有談成,這是高層的事,而且也和她無關,因為她被開除了。
23歲的她走在秋風漸緊的過街天橋上,橋下車來車往,大家都在回家的路上。因為重大工作失誤給酒店聲譽造成嚴重損傷,柳棉沒能拿到工資。可是,交房租的日子又到了。掏出手機,柳棉很想找個人哭一場,但是似乎沒有人可以找。有一瞬間,她覺得跳下去也不錯,反正無牽無挂。轉念又覺得可惜,“老天爺,你到底要看我多慘才會給我安穩的生活啊?”聲音喊出之後便被城市冰冷的鋼筋混凝土吞沒,無人回應。
生計所迫,柳棉開始找一些零活做。發傳單,穿人偶服站街,這些大學時常坐的兼職柳棉并不陌生。同時她也在廣泛地撒簡歷,畢竟她還想活下去,沒工作可不行。
第二年春天到來的時候,這座四季分明的城市開始花紅柳綠。柳棉快步地穿行在窗明幾淨的辦公室間忙碌着她的新工作。誤打誤撞,柳棉成為了一家新開辦的雜志社的編輯兼美工。之所以會讓柳棉這樣非專業的人身兼多職是因為這家雜志社剛開始運轉,都是畢業沒多久的大學生,因為愛好文字聚到了一起。柳棉剛開始也很懷疑會不會做着做着就倒閉了,但是聽到雜志名字後就決定無論無何她想加入這個團隊。他們辦的雜志叫《魚白》,魚白之色,代表晨曦時分初升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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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白工作室搬了三次家,柳棉也已經27歲。原本10個人的團隊增加到了數百人,他們搬進了高大明亮的寫字樓。《魚白》已經是全國銷量靠前的知名雜志,每期雜志都會有一篇主編卷首語,落款是:柳棉。
開完會,終于把這一期的雜志定稿了,柳棉和美工溝通了一下這期特邀稿子的插圖風格後才下班。一出寫字樓大廳,柳棉就看見等在門口的馮亭。原本邊走邊捏着脖子的柳棉瞬間神采奕奕起來,跑着撲到他的懷裏。“不好意思,今晚加了會班,等很久了嗎?”柳棉笑眯眯地抱着馮亭的胳膊。“沒事,別總是這麽累,先去吃飯,夜晚還有重頭戲。”今天的馮亭跟以往有些不一樣,下班還穿着正裝。但是柳棉也沒多想,開開心心地上了車。
他們是在工作中認識的,馮亭自己創業,經營着一家圖書出版社。《魚白》剛起步時,銷量并不高。所以有的印刷公司根本不肯接他們的單子,柳棉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他們求情。那次,柳棉都快放棄了,實在被拒絕的太多次,站在人家公司門口毫無形象地哭了出來。恰好那天馮亭也在場,不知道出于什麽初衷,當時馮亭直接讓負責人把《魚白》的單子放到他們的書刊裏,算作他們的一部分。就這樣,柳棉挂着滿臉淚痕,認識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初遇不算美好,索性後來有了相伴一生的機會。
吃過晚飯,柳棉被帶到他們第一次遇見的地方。原本的辦公樓已經被拆除了,建成了一個街心公園。夏初的晚風微涼,路燈次第亮起的瞬間,柳棉看着馮亭單膝跪地。對方放在口袋裏的手還沒拿出來,柳棉就已經淚如雨下。馮亭溫柔地笑望着她:“柳棉,你說這裏是你的福地,遇見了生命中的貴人,人生才開始轉運。所以,你要不要把我套牢?現在我想把餘生的好運都給你,你願不願意和我這個“貴人”簽一個終身合作契約?”柳棉蹲下身子,抱住單膝跪地的馮亭。頸邊是抽抽搭搭地哭聲,馮亭還是聽清了那句斷斷續續的“我願意”。
枝上柳棉吹漸少,夏天到了。風停時,飄飄搖搖無枝可依的柳棉可以終于落地生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