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着把青玉折扇的陸辭臣着一身青白交領錦緞長袍,身形修長,相貌俊朗。陸辭臣是宋晏寧舅母的獨子,自小在老太傅、也是宋晏寧外公的膝下養大,飽讀詩書,無心官場,為人謙和有禮,是如清風細雨一般潤物細無聲的公子。

旁邊讓宋晏寧久違的江晝一身月白交領雲錦袍,下擺用官繡秀出清竹,産自金陵的雲錦細膩如雨中煙雨,觸手柔滑,不易起皺,其上做官繡清竹,稱得公子如青竹立于雨中、風中一般清淩淩。

聽外廊傳來動靜,轉眸一看是一病弱卻相貌出挑的姑娘,雖那日在無計閣只是居高臨下的看了幾眼,未見全貌,但這渾身的驕矜氣,還是讓江晝一眼就認了出來,正是那日跟那姓薛的舉子發生口角的定遠侯嫡女。江晝面色不顯,清清淡淡的一瞥便移開了目光,也止住了跟身邊人說話的話頭。

宋晏寧暗自打量,不料徑直撞入一雙漆黑的眼,江晝見對面的姑娘一臉愕然,面上跟着劃過慌張,便移開了眼,柔弱嬌俏的外貌倒是有些欺人,絲毫不像會将人堵在小巷裏痛打的。

宋晏寧回神,心下稍定,要給人大方知禮的印象,款步走過去施施見禮:“表哥萬福,江世子萬福。”

陸辭臣溫和一笑:“表妹萬福。”語氣裏透着幾絲寵溺之意。

旁邊的江晝微微颔首,算是應答。旋即不等其他人啃聲,江晝對陸辭臣告辭道:“餘止既忙,那便改日再敘。”

餘止是陸辭臣的表字。

江晝說罷颔首,沒再看方才過來的姑娘一眼,徑直轉身走了過去。

背影挺拔修長,只是如人一般透着清冷之意。從前宋晏寧是知道江晝不茍言笑,但還是人人誇贊郎君積石如玉,列松如翠,相貌俊美,長身玉立,上一世受到江晝主動照拂的宋晏寧沒多大的感覺,今兒“初識”才知這人真是如霜雪般泛着冷意不可攀。

“晏寧?”陸辭臣出聲提醒道。

宋晏寧回神:“啊?哦,表哥今兒喚我出來可是有什麽要緊之事?”

見面前的姑娘面色較往日的病白多了些血色,可見今兒精神頭不錯,方才見她的丫鬟給人披着披風,才想起這甲板上風要大些,對尋常人來說正合适。對表妹來說卻有些冷涼了,便将人引着到背風的外廊上,才開口問:“初次游船,可有些不适?”

宋晏寧不滿打趣道:“表哥怕不是忘了,晏寧從汀州回京可是走了一天的水路呢。”

“倒是我糊塗了,沒有不适便好。早些時候我要出門,母親可是千叮咛萬囑咐,讓我好生保管交到你手上。”說着微微側身,身邊的另一個小厮忙将方才手上提着的盒子遞給宋五姑娘身邊的丫鬟。

“席位多有不方便,加之我臨時有事,到了渡口便先行回去了,不與你們一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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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晏寧面上難掩訝異:“今年的花朝節,表哥不去了嗎?”

她記得上一世花朝節表哥也一同在,臨場所做的一闕扶桑詞還名響了京都。

陸辭臣回道:“府上來禀,今早祖父的門生來訪,只是祖父前幾日走訪老友,還需回去好生招待客人。”

宋晏寧聽聞微微點頭,原是如此。但宋晏寧不免多想,是不是她重生後許多事情都改變了呢,還是說,真是的只是一場夢?

不,宋晏寧心下否決,若是夢,未免太真實些,真實到每次她回想總會渾身顫抖。

見小姑娘從丫鬟手裏接過來細看,陸辭臣眼裏灑進笑意:“母親前些時候就多做了兩盒香膏了,想着你來的時候順便帶些,誰知道你躲着祖父竟是一個月都不來陸府。”

上次宋晏寧起大熱,陸瑜沒敢讓宋晏寧的外祖父母知曉,一是宋晏寧這些年三兩日小病小熱不斷,二是陸老太傅和和外祖母姜氏年紀也大了,莫要讓他們過多擔憂,是以陸府暫時還不知宋晏寧養了好幾日的病。

宋晏寧悻悻,“上次的堂業還沒做好呢.......”。外祖父兩月前還布置了本歷代雜論,她已經找了許多的借口了......

不大好意思的捏了捏包着熏香的皮紙,這熏香是宋晏寧的舅母顧氏做的臘梅香,清爽好聞,要是趕路,在困倦颠簸中能聞得臘梅香,也是讓人心曠神怡的。

她記得前世定遠侯府被打上叛逆的罪名,外祖父拖着病軀,舅舅辭官作保,陸家男兒跪在宣明殿外,只求聖上徹查,還定遠侯一個清白,但到底還是于事無補,若不是外祖父手上拿着先帝親賜的免死金牌,怕是陸府也不能幸免。

宋晏寧咽了咽有些哽着的喉頭,“表哥可莫要取笑,下次外公訪友回來,我定去拜訪,只是到時候莫要覺着外公只誇我。”

在陸府表哥溫和,外祖母和舅舅舅母疼愛。

陸夫人顧留熙是大學士的三姑娘,也是書香滿門,為人溫婉,宋晏寧自小尋醫問藥,甚少得見,但心中也念着呢。這兩年她回京都也常去陸府走動,加之宋晏寧出落的更加亭亭玉立,冰雪可人,陸夫人一看就喜歡的不得了,也全了顧氏想要女兒的心,時常念着。

祖父官居太傅,對誰都十分嚴厲,對宋晏寧也不例外。每去陸府,三個時辰總有一個時辰是在書房習字閱書的,即便宋晏寧向來懶散慣了,但在陸老太傅這般教導下,所習詩書也不比一般男兒少,從前宋晏寧的心都在游玩上,遇到好玩的就打發小厮去說她生病了,要是無事幹,就勤快的去陸府任由祖父教導。而陸老太傅也知道外孫女托病确實是不想來了,又或者是真的病了,也放任着些,從沒差人去催過。前世危險來臨前,一無所知的日子,真是逍遙又自在。

陸辭臣一聽也想起了宋晏寧往日的行徑,笑了出聲。聲音郎朗溫潤,如沐清風,便是在不遠處燒茶的小丫鬟都有些害羞的是不是往這邊瞅兩眼。

......

游船行得快,不消片刻便到了岸。

長水案倒不是如其名一般真是一處水案,而是一座不亞于無計閣的閣樓,一面靠山丘,一面靠定湖,另一面面向長京大街。樓屋後有山丘,綠意盎然,栽種了不同的鮮花異草。難怪嘉陽公主會選在了長水案舉行祭花神儀式了。

樓前搭了個大臺子用做祭花神,閣樓臨湖又臨山,樓後種滿争奇鬥豔的花草異樹,真可謂是野渡花争發,春塘水亂流。且看今日天公作美,春光明媚,早春的日頭不盛,照在身上也是暖意融融。

方一到了擺着桌椅的闊庭,幾個手腳伶俐的翠綠衣裙小丫鬟就分發剪紙用具給各位姑娘。男子則被引去在臺下左邊的席坐落座。席坐桌上,分別擺着文房四寶。

旁邊的欽阮道:“晏寧,這剪紙便是方才所說的剪花紙。”

各家姑娘去樓後見喜愛的花種便剪這一種類的花紙,挂于樹上,也是花朝節“賞紅”的一部分,後取一枝所選的春花放在托盤上,便可出後院落座。

男子則寫詩誦花,若恰巧公子寫詠花詩祝花詞裏,有對應的姑娘剪了此花,便可相約賞紅。若是姑娘或公子裏頭都有重複的,就要票選了,故每人的席坐上還有長短木簽各一桶以供票選。

每一花種票選一位姑娘出來,便是這一花的花神了,十二花神最後将剪了放在托盤上的花放入百花香爐,再在花神娘娘面前一祭,由嘉陽公主在腕上系五彩帶,便是完成這個祭花神的儀式了。

這邊便沒似游船那邊設了屏風做隔,是以宋晏寧擡眼便見前面坐着的江晝,似在跟一赤緋色圓領袍系宮縧的男子閑聊,那一雙上挑的桃花眼,應當是律王世子罷。

上一世江晝選了桃花,而武安侯大姑娘程妩也選了桃花,聽聞江晝拒了程妩西山賞紅相邀,想來兩人應是沒有什麽私情的罷?如此那便能放心的接近拉攏江晝......

進了後山,迎面遇上兩位衣着素雅的姑娘,旁邊的欽阮與兩人熟識,互相見禮笑道:“朱顏”、“朱歡”。

見人望過來,宋晏寧與人互相附身見禮。應當是尚書府謝家的兩位嫡姑娘。

“這位姑娘可是五姑娘?”旁邊的兩名衣着素雅的女子方才自宋晏寧上船就注意到了,只是沒尋着機會過來認識一番。

“五姑娘名動京都,今兒是有幸見到了,果真是柔弱扶風,嬌顏難掩。”較為圓臉可愛的女子捂嘴打笑道。此人一身青碧描花潇湘景襦裙,頭戴蝶戲花叢累絲銀簪,耳挂青柿玉耳铛,手配銀白纏絲手镯,活潑可愛。

宋晏寧一時噎住,這個名動京都聽起來怪怪的。

另一名較為端莊素雅的女子腕了一眼調笑的女子,見宋晏寧不知怎的接話,笑着解釋:“晏寧姑娘莫要多心,我這妹妹沒規矩的緊,她與欽阮交好,聽了幾次欽阮誇妹妹貌美的話,忍不住打趣一番,嘴上不過腦了。”

拉住了妹妹,謝朱歡柔和一笑繼續道:“我是謝府的大姑娘,謝朱歡,晏寧妹妹可以喚我朱歡姐姐。”

謝朱歡柔聲細語,一身丁香色妝花青蓮長裙,頭插雙綠雪含芳簪,白玉耳铛,手帶三折素紋銀镯子,含蓄清爽。

“晏寧勿怪,我并無別的含義,只是見沒見過這般嬌滴滴的美貌姑娘,才無狀起來。小女子謝府二姑娘,謝朱顏。與晏寧同歲,晏寧喚我朱顏就行。”謝朱顏歉意的行了個萬福禮,正經道。

宋晏寧知道她無那個意思,擺擺手便跟着說說笑笑了。

等人散着尋花,欽阮湊到宋晏寧身邊,兩人一起往山丘上的花圃園走去,欽阮好奇道:“晏寧等下要選何種花?”

“唔,大概是桃花罷。”居汀州幾年,見慣了江南好風景,桃花流水上,竹葉醉尊前。二是姬雲閣旁邊種了一片武陵色,也是好看的緊。最重要的,是江晝,若是能選為魁首,倒是能跟江晝有機會攀談一番......

宋晏寧停在桃樹前,接過丫鬟遞來的剪子開始剪着花型。欽阮見一邊的梨花少有人選,便提着籃子颠颠跑過去了。

......

“晏寧妹妹?”一洋洋盈耳的聲音從後面響起。

回頭一見正是武安侯大姑娘,便回禮道:“程姑娘。”

今日程妩着了件芰荷綠交領長裙暗印細柳葉紋,腰帶勾勒出玲珑有致身軀,頭挽圓髻,上帶四垂流蘇蝴蝶釵,流蘇由精巧的蝴蝶與花瓣連接,極其精巧,嬌豔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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