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程妩倒是不多在意宋晏寧言語上拉開的距離,嫣然一笑,走近定睛一看,見宋晏寧手上已經剪好了桃花的雛形,便問道:

“晏寧妹妹竟是選桃花嗎?”說罷,繼續道:“桃花嬌俏,倒是極像妹妹。”

“程姑娘謬贊,不知程姑娘選何種花?”看程妩身邊的丫鬟手上還拿着原封不動的剪紙,應是跟前世一般選桃花的罷。

程妩淺淺一笑,有些不好開口的道,“我本意也是選桃花的,只是見晏寧妹妹選,倒是有些自慚形穢。只是那日在悅香樓偶然一聞妹妹身上的杏花香,極為襯托妹妹,原以為妹妹會屬意杏花的。”

方才程妩像去年一般選了牡丹,因為那人連着兩年選了牡丹,只是方才聽聞綠意打聽,那人今兒偏偏選了尋常可見的桃花,作了首紅雨詞。

程妩提起那日悅香樓,正是宋晏寧在無計閣設計薛習的那天,也是宋晏寧第一次見到程家大姑娘。

若說宋晏寧被調侃為京都第一嬌,程妩才是被贊譽為京都第一貴女,才情不淺,端莊知禮,明豔大方。

那日,欽阮原是拉着她去三樓選些玉飾,人未至便聽聞一陣嘈雜聲,一看才知竟是鴻胪寺少卿家的姑娘劉窈和禮部侍郎家的姑娘夏燕薇吵了起來,而在一邊的程妩倒是有些好整以暇的意味。

只是幾人見欽阮與一姑娘走着過來顧着些面子,不好再說,加之當時宋晏寧心系無計閣之事,沒多在意。

但程妩這話聽着是誇贊她,但宋晏寧總聽出些讓她相讓之意。宋晏寧面上不顯道:“可能是那日熏香恰好選了杏花吧,百花各有其貌,我都喜歡。”

程妩嘴角笑意一頓,除了些什麽縣主郡主,京都衆貴女無不擁着以她為首,只要逢花朝節必是魁首,去年是牡丹魁首,今兒這定遠侯的姑娘果真是不尋常出門的,要是跟她選了同一種花種,面上難看的可不是她自己。

程妩上前,拉起姑娘的手解釋道:“晏寧妹妹莫要誤會,倒不是讓妹妹相讓之意,方才只是覺着妹妹如杏花一般嬌俏惹憐,才覺适配些。”

說着低頭不經意的看了一下這人的手,如白藕又如白玉雕,冷涼又極為細軟,果然是嬌養着的人。

程妩注意到這宋五姑娘雖像衆人一般着春裝,但還時刻披着件不薄的披風,穿的比尋常人厚,手還這樣涼,看來身子還是沒有大好。

心下少了些敵意,那人不喜嬌氣的女子,這五姑娘還沒在多少人面前露面就被傳為京都第一嬌,可見其寶馬雕車香滿路、軟錦碎玉的生活,更妄論世家大宅的主母不會選這病弱不經事的.....

宋晏寧自然不知程妩的心思,只是知道前世江晝與程妩沒有瓜葛,想來今兒她選了桃花也不算壞人姻緣,況且,怕魁首還是程家大姑娘呢。由此,宋晏寧更加心下無礙的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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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與人來回兩句,宋晏寧将手中的剪子對給了旁邊的丫鬟,旋即拿過小毫在剪紙背後寫下署名。

托外祖父管得嚴,‘宋晏寧’這三個字她在程妩的注視下依舊寫得清秀風骨,好看極了,再踮腳将桃花型剪紙挂在樹上。

宋晏寧回身,對旁邊的人笑道:“晏寧初次參加花朝節,家中一片武陵色開得好,是以才對桃花鐘愛,程姑娘見諒。”說罷,宋晏寧欠了欠身,帶着人往前院走去了。

程妩哪次花朝節不是十二花神之一,向來少有人能自取其辱跟她選擇一樣的,這也默認了她京都第一貴女的名號,這宋五姑娘倒是很有自信覺得能與她一争。

綠意見姑娘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面無表情的沉了下來,輕聲喚道:“姑娘........”

“綠意,你覺着,宋五姑娘好看嗎?”程妩悠悠開口,好像只是不經意的提個話頭。

“姑娘,這宋家姑娘自然比不上姑娘的,況且,姑娘才是一衆公子貴女選定的京都第一貴女,武安侯府求親的門檻都快踏破了,那宋家的姑娘如何比得上?”

綠意竊看了一眼姑娘,果然見臉色緩和了些,忙說着些好話。

聽着旁邊的丫鬟說着些有頭有腦的好話,程妩心中的燥郁順了順。也是,即便之前拒了那何起墨的婚事,風言風語了一陣,現下還不是備受貴女公子的追捧。

“想來是這宋家姑娘常在閨閣呆着,沒多見見世面,見姑娘有意選還不懂得避姑娘的鋒芒,最後票選沒人投,莫要偷偷哭鼻子的好。”

江世子前兩次賦詩均作牡丹,去年就與他選了同一種,各得魁首,本可同游賞紅的,只是她去邀的時候當即就被他身邊的牧尋拒了。但想着他往些年也是如此從不與姑娘家同游,倒是心下釋然。

原是要過去找欽阮的,但看前面欽阮已經折好花興高采烈的招着手跑了過來,“我們快些出去吧,雖景色宜人,但這裏的蚊蟲也是惱人得很——”

撩了撩欽阮的手臂一看,果真粗略一看便有幾個腫包。

還沒等宋晏寧說些什麽,旁邊的執畫忙從随身挎着繡花小袋裏取出一白瓷瓶,“欽姑娘可要奴婢幫忙。”

宋晏寧解釋:“這是青草膏,要是被蚊蟻咬了可擦些消腫止癢的。”

欽阮欣喜點頭,就這讓宋晏寧幫忙上藥,暗暗掃過旁邊這倆丫鬟腰間,見都各自帶着一小錦袋,精致好看。

拉開一看,見一丫鬟袋裏裝着幾個袖珍圓肚小瓷瓶一個個白淨可愛,應該是一些藥粉藥膏。

另一個丫鬟袋子裏就裝着備着的手帕,桃花香囊,還有用油紙層層包着,再裝進一個絲綢繡馬蹄蓮小袋的馬蹄糕........

欽阮愣了愣,目瞪口呆,想來知道她這好友是嬌生慣養的,竟......不怪京中會有些這好友傳言。欽阮咽了咽,她往日說京中貴女嬌滴滴作态,現下她與晏寧是好友,不會大家都說她故作姿态吧?

宋晏寧:“阮阮?”宋晏寧不由喚道,“我們還是快些出去吧,許是大家都好了。”路上宋晏寧不忘說道:“你應是沒備驅蚊蟲的香囊,我馬車裏還有一個備用的,等下給你帶上。”好在剛才舅母給她帶了些熏香,足夠用了。

謝家兩姐妹帶着的都是芙蓉花,白姝選得是迎春花,其餘姑娘分別選着紫荊花、栀子花、春海棠等等。一人執一枝,倒是格外的賞心悅目。

各公子的祝花詞也被小厮拿到臺上,就等着分類,按着花種開始評選。

梨花共有五位貴女選擇,最後票高者為永安郡王的三女祺雲郡主,許是今日欽阮着一身襦裙,給人眼前一亮,票數排在了第二。

欽阮倒也沒多過在意,只是有些憂心的等着好友和程妩的票選,雖說花朝節是宴飲同娛,只是誰不是看世家出身,今兒兩位侯門嫡女撞一處了。

雖說定遠侯要顯赫些,武安侯是幾代蔭庇大不如前,可程妩到底是譽滿京都的貴女典範,兒好友可是今兒才在衆人面前露面,病弱嬌氣,怎麽看都是落了下風。

只是可惜陸家公子和宋家的表哥都沒來。不住暗自算着哪些姑娘公子會票選好友。算了一圈,心下只暗嘆宋晏寧人前少露面,只怕難以一争,莫要輸得太過才好。

那邊選花神選的如火如荼,這邊長水案的樓中,屋內的窗戶正好正對着下方臺上,可以将樓下的情景一覽無餘。

赤緋色圓領袍的男子拿着把折扇,随意風流的倚在窗邊看着外面樓下的熱鬧景象,桃花眼随意瞥着。

見樓下吸引了大多目光的還是那沒怎麽露過面的宋五姑娘,嬌滴滴的小姑娘亭亭的坐在那也能惹人注目。

一旁的青衣小丫鬟給她拿絲帕淨手,另一個較高挑的小丫鬟可能是怕她家的小娘子熱到,用扇子不停地扇着風。

方才原是要拿桌面上的宣紙的,只是擺放墨寶的這些丫頭到底忙暈了有些粗心,墨條搭向了桌面這邊,宋晏寧一時不察手指便染了些墨水。

旁邊的執畫忙拿過帕子淨手,囔囔道,還好沒染髒了衣裙。

“蕭與!”旁邊的青衣公子見他說了半天蕭與都不啃聲,直盯着窗外看。忍不着叫他一聲:“你一直看什麽呢!我跟你說話呢。”

蕭與收回了俯望的眼神,轉回去對他左邊憤憤的小公子笑道:“我在看,從前怎未注意到,京都哪家的姑娘長得這般标志。”

程幾道十四五歲正是好奇的年紀,聽言立馬半起越過蕭與雙手拉着窗子往下看。

蕭與對面品茶的月牙白交領雲錦袍公子見狀,擡眸似輕訓道:“成何體統。”

程幾道聽江晝訓話也不敢再胡鬧,立馬端坐好。

見斜對面訓他的人在清冷的品着茶,一副公子遺世獨立的模樣。忍不住杵着腮嘟囔道:“表兄,你這般嚴色,以後可怎麽給我找表嫂......”

江晝擡眼對望過去。

程幾道一見,連忙擺着手,“我說笑呢......”

蕭與嗤笑一聲:“出息。”

“蕭與,你真是,你上次欠我的一千兩還沒還我呢!”

坐在江晝旁邊一俊朗的男子忍不住開口道:“好了,好了。莫要再吵了,還未談正事呢。”說着看向左手邊的江晝問道:“那日時家把我在皇城的一隊護衛借機調走,也不知懷着什麽心思。”

“運糧。”江晝聽欽展說完吐出兩個字。

“舟之,何出此言。”這話蘊含着太多,被有心之人聽到可不是小事。

“戶部貪腐的的案子給了他一個空子,據我所知,一月前,他便在城郊暗自征糧到私宅。”

“這不是小事,可上報給皇上了?”欽展正色道。

“證據不足,且還沒到可以絆倒他的時候。”只是私下讓人匿寫了封信給三皇子。

旁邊的蕭與這時才插入他們的話裏,眼神漫不經心的在又在樓下旋了幾圈,道:“三殿下方才不是說了要過來嗎,怎的樓下也不見人影?”

程幾道眼睛眨動,這個他知道,眉飛色舞道,“方才就見三殿下與陸公子走了。再說了,另外兩位殿下都回去了。”就他一位皇子在這也不太妥。

忽聞屋外想起了些動靜,衆人止住了話頭,腳步聲由遠及近,不一會兒,有人敲了敲,欽展一看,正是他派去看着他妹子的小厮,問道:“何事?”

小厮回:“回小将軍,選簽遞了,大姑娘未選上,落次榜。”

“嗯。”本來也沒想過他那妹妹會選上,怕那小妮子輸的太難看回頭又念叨,遂叫這些好友也跟着票選了他妹子,好歹争點臉面。

“知道了,下去吧,等結束了知會一聲就行了。”

小厮躬身聽完,連連點頭,回道:“小的知曉,諸位公子稍安,小的上來便選着桃花花神,想來還要半盞茶.....”

“等等,你方才是說桃花?”欽展有些猶豫問道。

小厮讨巧笑道:“是呢,奴才上來的時候正好詩詞票選出來了,正是丞相大人的紅雨詞獲得魁首呢。”

“咳,我見衆人宴飲實在無聊,不若,再投一次?”欽展好聲的看着幾位好友。

偏偏程幾道可不知道多少彎繞,十五歲的年紀,正是愛玩,要不是想跟着小舅舅和蕭與,他早下去寫簽觀投了。

是以現在衆人沒開口,程幾道就轉身問還侯在門口的那小厮:“現在是有哪些小娘子,說來小爺聽聽。”

“哎,哎,回小世子,今年選桃花的人可少啊,好像是武安侯的大姑娘還有定遠侯家的五姑娘,對了,好像還有左都禦史家庶出的大姑娘......不過照往年的架勢,應該還是武安侯姑娘勝出,小世子不必過多擔心。”

說着好像怕程幾道坐不住,竟還寬慰了起來。

程幾道“咔”得一聲的收回原本裝腔拿調的扇子,連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焉焉兒對欽展道:“你們投吧,本公子可不想投。”

複又幽幽補充道:“真不知欽展何時跟我姐姐這般好了。”想着欽展竟想為她繼姐拉投,連哥都不想叫了。

“我何時說是武安侯家的了,我想讓你們投宋五姑娘。”說完還看了看江晝一眼,因為上次的那進士的事,好友還有些錯意,故特意看一眼人的面上無異樣才放心笑道。

蕭與倒是饒有興致,與欽展妹子玩得好,那剛剛的小姑娘就是定遠侯的姑娘了,難怪他從未見過這面孔,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倒是很樂意幫忙。

樓下的宋晏寧自然不知道身邊的欽阮讓小厮上去明裏暗裏的示意。

宋晏寧正拿着簽,捏着支小狼毫眼瞟四周,見沒人注意自己,暗悄悄的寫下“宋晏寧”三字。

不同于方才頗有風骨的字跡,換了簪花小楷,完全是兩個人寫的呀。

這可不是為了輸的好看些,也不是為了江晝,她自己也是好顏色吧,連簪花小楷也這般賞心悅目,投自己是沒有摻水的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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