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西山女眷賞紅的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宋晏寧婉拒了欽阮相邀,便讓在這亭中等着,宋晏寧抿了抿有些淡色的唇,捏緊帕子,有些徘徊不定的在小亭走着,無端有些緊張。

江晝方出了潭邊的小亭,就見長調身後跟着來了一熟悉的丫鬟,江晝皺眉。

霜蟬見禮,有些忐忑道:“世子,姑娘帶着四姑娘一早就過來了,現下剛到別院。”

江晝瞥了一眼,“真是胡鬧!”

霜蟬沒敢啃聲,在護國公府世子便是說一不二的角色,即便再如何清俊,霜然的面色和壓迫也讓人不敢多看,更不敢親近。護國公府二夫人鄒氏的弟媳臨盆,二房的三位姑娘,大姑娘江悅、二姑娘江矜和四姑娘江媃都跟着鄒氏回鄒府了,誰料到今兒一早,江矜帶着江媃跑這來了。

世子覺得胡鬧倒不是江家姑娘半路跑過來,而是這四姑娘江媃自小有些怕生,幼時便差點被面生的小厮吓出個好歹來,今兒江矜倒直接将人帶來‘賞景’了。

“東西可收置妥當了?”江晝提腳往別院方向走去。

霜蟬忙跟上,回道:“沒呢,因是還在收拾擺放呢。”

江晝面色不變,“這便好,讓你家主子馬上帶着四丫頭回去。”

霜蟬:“世子......”

執月看了看天色,斟酌道:“姑娘,咱不若先回罷......”

執月忿忿,這江大人,看着一身正直端方,豈料竟是不守時的,說不好還是故意戲耍姑娘!都過了一個時辰了,人姑娘公子都回去用膳午歇了,姑娘還在這邊餓着肚子,實在氣人!

早晨還在晴空萬裏,暖陽普照,現下才午時末就天色暗沉得似是太陽落入山後一般沒光亮,難怪時人常說山間天氣多變,宋晏寧掩住面上的暗淡,若無其事道:“那便回罷。”

執月見姑娘興致極低,嗫嚅道:“姑娘.......”

宋晏寧如釋重負一笑:“這天看着也快落雨了,只怕今兒我們都要成落湯雞了。”

執月仰望着亭外的天氣,風大得将開的嬌豔的海棠吹得飄零四散,不确定道:“這山雨最是纏人的,只怕不是過趟雨,只能早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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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晏寧拉着人往小徑上走,“此處風大得很,便是在小亭也擋不住這風雨。”單檐的八角亭确實擋不住風雨來襲。

不久,見前頭的桃花樹有些年頭了,大樹成冠,枝繁葉茂,在其旁的小亭正好能受其庇護,見人面色隐隐有些發白,執月揉了揉宋晏寧滲着涼意的手,忙道:

“姐兒,看這天色,似乎是要變天了,不若姑娘現在這裏避雨,奴婢去露亭那邊看看有沒有人,好借把紙傘,再來接姑娘。”

話音方落,豆大的雨滴就淅淅瀝瀝的下了下來。

這裏走回別院,怕是要好些時間呢,宋晏寧反握執月的手,叮囑道:“你自己需小心些......”

“奴婢知道,姑娘自己當心些,奴婢馬上回來。”執月匆匆點頭,說完急忙忙的跑回去了,今日是她們不妥貼,姑娘衣服穿的薄,更是不能淋雨了。

雨逐漸下得大了些,從未見的山雨今兒算是見了,宋晏寧難掩苦澀,更多的是無力的焦急。

江晝品質高潔她是知道的,斷然是有別的事情耽擱了,否則,怎的會無故失約。

見執月兩刻鐘了還未回來,宋晏寧面色難掩焦急,雨聲風聲使勁得将她拽入了許久未曾夢到的場景。

聖旨方下,宋苡绮就帶着幾個小厮趾高氣揚的闖進姬雲閣,長輩們賞的,哥哥們送的各種稀奇值錢的擺件屏風,全被如同嗆到一般的幾人搬截一空。宋苡绮穿着見胭脂色小襖,唇色嫣紅明媚,那唇吐出的話惡毒悚然得不像是及笄姑娘說出來一般:

“五妹妹就認命罷,你風光無限了這麽多年,等侯爺,不,應該是等三叔三嬸砍頭了,誰能護着你。”宋苡绮掃了一眼攙住倒地的宋晏寧的幾位丫鬟,嬌笑道:“你這幾個賤婢倒是忠心的,只是不知道到了勾欄紅院裏,是不是還擋在你面前呢......”

宋苡绮說對了,那晚執月便擋在了她面前,拖到了江晝過來,兒執月卻不知所蹤,是她害了她,是侯府對不起她.....

“嘿,原來是宋五姑娘。”宋晏寧回神時只見一個寶藍錦衣的男子,站在宋晏寧幾步遠前面,欣喜笑道。

宋晏寧見來人面上毫不掩飾的劃過嫌惡,方想着呢,擡頭就見上輩子的宿仇了。只是這人只看着雨簾裏小亭中的姑娘身段纖弱,面貌姣好朦胧,哪注意人的臉色。

“五姑娘,在下安國公三子,時家公子時旭同。”不待宋晏寧多說,時旭同說着便往前幾步進了小亭,旋即便聞到一陣酒氣撲面而來。

時旭同雖相貌還算周正,嘴角的笑家眼下的青白添着些油膩,眼神也給人一種奸狡之感。

不适的往後推了幾步,想到自己勢單力薄,宋晏寧面色維持淡定,垂着的手暗自緊緊捏着的衣角。

時旭同自認和善笑道:“五姑娘莫要擔心,在下只是偶遇五姑娘,見雨勢漸大,僅五姑娘一人在此,實在有些不放心——。”

“多謝時公子,倒是不勞煩公子,我的丫鬟早先便去拿傘了,應該也快回了。”

聽着這宋五姑娘嬌嬌糯糯又有些拿調的柔媚嗓音,時旭同心下更癢,更上前道:

“在下不忍心看到五姑娘這般的體弱的女子在外淋雨,不若——”

“五姑娘。”

突然,兩人身後傳來一身清冷的聲音。

兩人齊齊回頭,正是江晝,冷冷肅肅的撐着傘站在亭外桃樹下,隔着雨簾也能看道來人身長玉立,身後跟着一執劍撐傘的侍衛,看不清神情。

時旭同一臉驚詫。

江晝拾級而上,到了小亭,不急不慢的收了傘,撞頭便見今兒才算見了第二面的宋家五姑娘如同落單的小獸遇到野狼後看到生機一般,直直撞進江晝的清冷的眸中,眼神無端熟悉。

江晝壓下心頭怪異,沉聲道:“五姑娘,你的帕子落在臺闌的小亭了。”

話音方落,宋晏寧就見一如玉修長的手遞了塊兒粉紅的帕子過來,上面繡着“聲聲”二字。

宋晏寧指間一抖,這确實是她的帕子,上面繡着是她的乳名。

是定遠侯再北乞征戰時,收到了陸瑜傳的家書,“為君誕下一千金,乖巧可愛,衆心歡喜,盼君歸”,宋竭為宋晏寧起得乳名便是“朔風覆北乞,聲聲在遠思。”只是陸瑜怎麽也沒想到,不僅丈夫沒能早日回來,便是兒子封了世子之後也去了北乞征戰,每年只得一兩月能歸家團聚。

江晝來時撐着傘,現下走到宋晏寧旁邊,伸手遞帕子時,亭邊擋不住的風雨淋了幾滴在江晝修長有力的腕上和帕子上,雨點在帕子上很快暈出了幾點深色的痕跡。

宋晏寧愣了一瞬,緩緩接了過來,許是宋晏寧本身手指發涼,許是沾上了江晝的手溫,竟讓宋晏寧有些指間發燙,宋晏寧擡頭,第一次細細望清江晝,發自內心道:“多謝大人。”

“時公子在此處可是有何事?”江晝過分清冷的眼看着前面的時旭同問道。單是江晝這人就讓時旭同害怕,更別說這人現在還有些晦暗的眼神望着自己。

“無事!無事......”

見江晝與這宋五姑娘這熟稔的樣子,他哪還不敢再亂說些什麽,他父親都避着江晝,他豈會不怕死的往上湊?

這般一來一回,時旭同酒是徹底吓醒了,在路上暗自嘀咕,這江晝何時與定遠侯家的關系這般親厚了?方才再怎麽說也是定遠侯的明珠,她再怎麽也不敢對這些高門貴女怎樣,只是想到原以為這五姑娘是個病弱骨瘦如柴的病秧子,誰想到是個身嬌體軟的,沒占到點兒便宜有點暗嘆可惜。

此處雖然可以避雨,但是宋晏寧的衣裙還是有些許淋濕了,想着今日見日頭正好,她貪漂亮,也沒有帶披風或氅衣,現下有些犯冷,宋晏寧忍不住暗自搭着一只小臂搓了搓。

霎時,宋晏寧感覺頭上有一股若有若無的熱意傳來,擡頭一看,不知何時,江晝的油紙傘舉了一半到她頭上。

“大人.......”宋晏寧擡眸看他。

“怎麽,還不走麽。”江晝低垂着眼看面前的姑娘,見小姑娘還呆呆的睜着杏眼看着他。雙手交叉虛虛抱着手臂,原本如玉的皓腕許是因為凍得有些冷,可見些許泛青的細弱血管,細腕比手上帶着的白玉嵌珍珠手镯還白上幾分,仿佛人一捏就會折斷,幾次眼見都傳聞一樣,果真是嬌弱得很。

只是一細看,江晝發覺方才都未曾留意到,小姑娘的衣裙被雨淋的有些濕了,現在緊貼着玲珑的身段,江晝見此眉頭一皺。

“拿着。”江晝冷聲的說道。

宋晏寧不明所以的接過油絹傘,目光瞟到始終站在亭外的侍衛上手上拿着把傘,莫不是......

緊接着,一陣冷香混着暖氣撲身的壓了過來,宋晏寧錯愕擡頭,如驚弓之鳥。江晝解下了方才長調給他披的藍紋披風,披在了宋晏寧身上。

“大人!”披風在背後像是有暖風一般,将宋晏寧罩在了充滿松竹冷香的空間裏,只是讓宋晏寧有些錯愕,如芒在背,這樣會不會太親密了些?

“若不想穿着濕衣裙回去讓人撞見就披着。”江晝見小姑娘還打算伸手解了披風,接過傘看了她一眼說道。

宋晏寧聞言一頓,霎時粉色從脖頸蔓延到耳後和臉頰。實在為方才腦海中五花八門劃過的思緒感到羞愧不好意思。

她都未曾注意到衣裙已經濕着貼身,要是讓別人看到那還得了。又想到江晝已留意到,心下只覺更羞,難怪方才長調站在亭外的遠處。

心下羞赧,宋晏寧掩飾般的低頭攏了攏披風,這,太長了。

江晝在男子中也是身形修長,宋晏寧身上披着他的披風更像是穿着一身不合身的拖地尾裙,現下還下了雨,到處泥濘,只怕走兩步路就髒得不成樣子了。

“無妨,走吧,未免稍後雨勢漸大。”見姑娘臉上藏不住事兒,江晝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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