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江晝看了身邊人一眼,沉聲道:“五姑娘見諒,方才有事耽擱了,今日是某失約——”

“大人不必道歉,方才大人也解了圍,況且,晏寧還需多謝大人昨日的票簽……”雖然她确實不屬意與人相争,但是那般被一庶女落面子,心下也是不好受的。況且若是沒有江晝等人未選她,她也是尋不到機會相約的。

兩人并肩走在花間小道上,一時靜寂無話。

宋晏寧感覺得到,稍稍低頭就可聞到江晝披風上的冷香,上面暖烘的溫度變得有些灼人,身邊男子清俊沉穩的氣息存在感極強,讓人忽視不了,卻又無端的撫平了宋晏寧的焦躁。

“大人,我身邊的丫鬟早些時候邊去尋傘了,只是許久未到,雨天路滑,我生怕……”

江晝回道:“我已讓侍衛去尋了,若是遇到便直接将人送回別院。”

宋晏寧點點頭,果然,不管是前世還是今世,在江晝身邊總能讓她安心。

出了回廊曲徑的桃林,兩人走到較為寬敞一點的大路上,雨也下得更大了些,宋晏寧無意識的走近了一些,感覺到了旁邊江晝身上傳來的暖意才反應過來過于親密了,忙又往外挪了一步。

“莫要一直往外走。”江晝看人謹小慎微的模樣,快要走進雨簾裏了,一股稍縱即逝有些抓不住的熟悉感紛至沓來,江晝雖凝眉想要擺脫這不受控的感覺,修長有力的手握着傘柄還是湊近了一點。

靠得極近才知,江晝身上是泛着讓人安心的暖意的,不似他給人的感覺,如一塊清冷的玉,平時說話也泛着冷,卻又不是冰冷的寒意,是如同冷玉一般的清冷公子。上位的沉穩豁達,驚才絕豔才是他讓人不敢冒犯的原因。

“五姑娘以後見到時旭同,便避着些,此人為人不正,不可太多接觸。”

對于江晝這種公子來說,平時是連時旭同這個名字都不屑于提及,身邊這五姑娘嬌氣病弱,雖會像薛習那舉子一事那般吃不得虧,但終歸還是提點一下,今日之事也有他之責。

早先被江矜的事情耽擱了,見天色大變,長調也道:“這五姑娘身子骨弱,怕是起風了就回去了,更何況世子還耽擱了一個時辰,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長調心裏嘀咕,只差說這宋五姑娘是何許人也?那可是京都第一嬌,便是世子這般出類拔萃的公子也不勞駕得了這宋五姑娘等候一個多時辰不去用膳歇息,更莫說五姑娘身邊的丫鬟都是個頂個的厲害,上次無計閣也不是沒見識過……

山間的春日,一場風雨就能從暖意融融轉為春寒料峭,起風漸冷,江晝接過長調遞來的薄氅,見前面的小亭早已沒人,江晝一笑,果真是個委屈不得半分的。

眸光一轉,瞥見美人靠下面掉了張手帕,長調上前撿起,遞給外頭撐傘的世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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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間手帕娟秀“聲聲”二字,這便有些親密了,江晝霎時皺眉,想将之放回原處,但若是被有心人撿到,怕又是麻煩事。

見世子将帕子收了起來,長調掩下錯愕,搓了搓有些冷的手,直道:“大人,咱也快些回去罷,上次武安侯夫人過來就叮囑小的們好好伺候大人膳食……”

長調也沒料到兩人回時竟見這五姑娘正被這時家那雜碎纏上,往左邊瞥了一眼,果真見大人面色更冷了。

這可不得了,甭說大人何種意思了,這嬌氣的姑娘要是真被這時旭同糾纏了,那怕是連遠在北乞的定遠侯和世子都要殺回來了。

“多謝大人。”即便江晝不提醒,她也知往後定要避着這人。在不能一舉扳倒敵人之前,宋晏寧不輕易與人對上。但看江晝今日之舉,若是她相求怕能早日助侯府一臂之力的罷……

垂首見看着旁邊的小姑娘擡頭望着他,許是受了涼,靈動的杏眼現在水生生的,濕漉漉的眼神裏滿含感激。這般生動鮮活的眼神,讓江晝腦海中的弦頓了頓,這眼神,如同方才他在花樹下喚她的眼神一樣,如同一只落單的小獸,明明只是見了兩次面,何故對他這般信任放心?

此疑惑暫放,江晝不動聲色問道:“早些時候五姑娘讓丫鬟過來相邀,曰有事相求,還未曾問及所謂何事?”

突然如此詢問,宋晏寧一頓,看着有些不大好意思道:“聽聞外祖父盛贊大人舞象之年便游學東夷,觀其風土人情,了解頗多,近日外祖父那邊得一本《東夷志》真跡贈予我,其中不乏晦澀難懂之處,便想厚着臉皮向大人尋個解惑之言。”

江晝了然,道:“陸太傅乃當世大儒,滿腹經綸,此言對某實在過譽。尋常女子倒是甚少翻閱這些地理古籍,五姑娘大可将不解之處抄閱送于府上,某知者定無不言。”

宋晏寧默聲點點頭,若是沒了這場雨,閑亭聊風土雜疑,倒是既不逾矩,又能跟人混得熟識。

雨簾如瀑般的傾瀉而下,因雨勢過大,兩人走得較慢,差不多走了小半個小半個時辰才到宋晏寧居住的別院,在雨幕外,看見穿着藍衣紮雙丫髻的小丫鬟打着傘着急的站在別院門口張望。

岸雨等人原是要出去尋宋晏寧的,遇到一臉俊的侍衛送執月回來才知姑娘同江世子一處回來了才稍稍安心,見百米開外的雨簾裏,有兩人撐着油紙傘走來——

一身形高大,一弱質芊芊,再一細看,自家姑娘纖弱的身子縮裹在件兒綢緞披風裏,加上雨水紛紛,看人如隔雲紗般的不真切。旁邊的男子着一身靛藍銀絲挑繡錦袍,腰佩青竹香囊和琅琊玉環禁步,頭戴玉冠,俊朗無雙,赫然是江世子,江大人。

兩人身後的身後的桃樹被雨點打落些許花瓣,右角石砌花壇裏被雨水沖刷過一遍的牡丹挂着雨滴欲落不落,畫面倒分外和諧。

方才幾個丫頭聽聞姑娘悄悄的讓執月去邀江世子還大吃一驚,不免揣測,如今看着兩人和諧的模樣還有江大人這霜雪傲然般的公子,唉,岸雨暗嘆,難怪姑娘春心萌動了。

宋晏寧自然不知她今日瞞着另外三個丫頭,只讓虎頭虎腦的執月去找江晝的侍衛,在幾個丫頭看來就是欲蓋彌彰,難掩的少女心思。

岸雨見姑娘走近了些,連忙迎了上去。

“世子安。”岸雨執傘屈膝行禮。

“嗯,送你家姑娘回去罷。”江晝見宋晏寧的丫鬟出來相接,也不便多送。

“大人!我何時把披風歸還于你。”宋晏寧見江晝轉身清清淡淡的轉身步入雨中,立馬叫住。

剛想出口“丢了罷,不用還”的江晝頓了一瞬,看着對面跟丫鬟站在油絹傘下纖纖望着他的嬌滴滴的姑娘。方才發覺,即便他人走遠了,身邊還氤氲着一陣姑娘家閨閣用的鵝梨暖香,淺淺淡淡的萦纡着人……

宋晏寧翹首漸漸得低下了頭,還說能跟人更近一步呢,便聽前頭響起公子清冷如玉的聲音:“都可。”

知人還在看着自己,宋晏寧壓下嘴角欲仰起的笑意,目送這江晝從小道消逝在花林之間。

岸雨連忙攙着摟住宋晏寧冰涼的身子。“姐兒,咱快些進去吧,回去換身衣裳,衣裳都濕了,仔細寒氣入體,岸曉早去廚房煮了一碗姜湯回來溫着了。”

宋晏寧皺眉閉息喝完姜湯,裹着被子縮成一團,才覺得暖了起來。看着岸曉同岸雨将早先燒好的熱湯打好,再由着幾人服侍泡了澡才算消了寒氣。

執月現下着了些涼,怕染了病氣給她,暫且不能到跟前伺候了。

宋晏寧坐在塌邊,盯着挂在衣挂上的茶白提花錦披風發着呆。披風料子是上好的提花錦,觸手柔順又有厚度,背部往下繡着些許山石海浪,宮繡修制色彩明暗有度,栩栩如生。只是披風的擺腳沾染了的泥濘污漬有些玷污了這上好的繡圖了。

“執畫,你對丞相大人了解多少啊。”宋晏寧捧着個青瓷碗看向旁邊在繡帕子的執畫。

“丞相大人嗎?雖只見了一兩面,但是江大人這般才氣相貌,饒是奴婢在丫鬟堆裏都耳聞了許多。”執畫擱下手中的活計說道。

見姑娘果真是面上松快了幾分,執畫暗嘆,從前怕誰家公子配不上姑娘,現在怕江世子與姑娘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見宋晏寧擡頭輕望着她,有意往下聽,執畫便搜腸刮肚的找到當初聽到的閑聊之詞。

“再看丞相大人的才氣,自幼驚才絕倫,熟讀古史,見解獨到,師拜無計先生,弱冠即任丞相一職。而且江大人還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玉樹朗月之姿,世無其二。”

執畫聲音放小了些說道:“聽小丫鬟說的些閑話,江大人現在仍未婚配,怕是在等武安侯家的姑娘,不過奴婢倒是不覺得,要是真的,昨日就該票選她了,還能相約賞紅........不過,聽說丞相大人不喜,呃,”執畫張着嘴,話頭一頓,

“嗯?不喜什麽?”正聽得專心,擡頭見執畫吞吞吐吐的模樣,宋晏寧頓時反應過來。

宋晏寧擱下青瓷碗悠悠一嘆:“執畫,你們貼身伺候,是最知曉我性子的,京都那些碎玉撕錦的生活,你家姑娘可曾有過?”

執畫連連搖頭,見姑娘嘆了口氣繼續望着帳頂,心裏連連點頭,姑娘,太太太心悅江世子了。

咽下“嬌氣”兩字,執畫面色如常說道,“聽聞江世子不喜做作的女子。院中要是有露臉的丫鬟,每個都是舒朗有書卷氣的。”

“這倒是。”

她看着也是腹有詩書,今兒問他古籍地理志,還算歪打正着呢。

執畫有些許心虛的試探道:“今兒是丞相大人送姑娘回來的嗎平時看江大人生人勿進的模樣,沒想到江大人還是個熱心腸的人。”

恰好岸曉收拾好方才宋晏寧換下的衣裙。一進來便看見了挂架上的披風。

有些為難道:“姐兒,這披風是用蠶絲細線繡的,有些難處理,咱現在在這山上,也無法清洗這精細的東西。”

“那就先晾幹帶回去再收拾罷。”宋晏寧杵着雪腮想着,一來二去就跟人熟識了。等白起從滁州大水村回來,有些事情是時候提上日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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