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倏爾察覺到窗外雨停初歇,籬牆便的桃花挂着點點雨滴,嬌豔又充滿春的生氣。
“岸曉,等雨晴咱們去摘些桃花晾幹罷。”她可以等回去跟岸曉學一下制香,想着這次花朝節,江晝作的也是桃花的祝花詞,用熏香做謝禮,想來也不錯。
岸曉點點頭,注意力倒是都在宋晏寧鼻音有些重的說話聲音上,只怕半夜不好睡,要歇的時候執畫換了些安神的香點上。
翌日,一大早,執畫跟嘉陽公主那邊告了病。
昨兒下了陣山雨,晚間乍暖還寒,連嘉陽都覺得有些寒氣,莫說這身體常年虛弱的宋五姑娘了。她當即派随行的大夫再去看看,可莫要讓人好在在的來,虛弱弱的回去。
今日嘉陽組着衆人一同打花糕,說是打花糕,其實是衆位公子姑娘摘花洗米,體驗一回,再讓廚子現場做着,總歸是參與了,能得不少趣兒。
宋五姑娘從回京來,都備受衆人關注,尤其是這兩日一見真人,跟畫上的仙女似兒的,十分打眼。見今日都開始摘花了,還久不見人影兒,連時常跟着她的欽小娘子都姍姍來遲。一問才知,原是昨日下雨受了涼,病倒了。
倒真是身子骨不好呢,也真是身嬌體貴,得時刻精細養着,馬虎不得。有幾位見五姑娘相貌氣度而有些意動的世家公子們的心思都暗自歇了歇。
岸曉用小帕子墊在手上隔燙,“姐兒,快些趁熱喝罷。”今早天氣驟冷,怕去廚房熬藥回來時藥也涼了,岸曉便讓廚子直接送了個爐子過來,在院子裏熬着。
宋晏寧今早人一直迷迷瞪瞪的清醒不過來,現下清醒了只覺嗓子如同火燒錐刺一般,身子無力,才忙讓人去嘉陽公主那邊告知一聲。
見宋晏寧接過泛着苦氣的藥小口的飲着,執畫道:“早間起身姑娘又睡了過去,欽小娘子過來陪了姑娘一會兒,說是等下給姑娘打個梨花糍糕過來。”
“嗯。”宋晏寧點點頭,眼上多了些笑意。
躺得有些夠了,宋晏寧借着丫鬟攙扶的力道,緩緩靠在高枕上,想起今日要回去的,問道:“今日要回去的,可說了幾時回?”
“早些時候奴婢過去的時候,聽嘉陽公主說是申時左右的。”
申時,那還早些,等用了午膳可以去摘些桃花。
侯府也是有桃花的,只是她喜歡好看又漂亮的,說白了就只是中看,所以姬雲閣旁邊的桃林樹都是武陵色這一桃花品種,自然比不得這西山上的紅雨,雖觀賞比不得武陵色,但是用作點心和香料極好的,尤其是這西山的紅雨,更是嬌豔品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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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茬,宋晏寧哪還等得到午後,忙喚了外間的幾個丫鬟,伺候她更衣,就在院子外面摘些。
“姐兒快躺下養養精神,晚些時候還要坐馬車呢,舟車勞頓,讓我們幾個摘便好了。”岸雨等人一聽還得了,忙勸人。
宋晏寧因着生病,眼睛也有些濕漉漉的,“這院中也算背風,既是謝禮,好歹也要我親自幾朵。”
索性帶的衣服夠多,且宋晏寧的衣裳都比尋常季節該穿的都厚實些,即便乍暖還寒穿的衣服也是有好幾身的。今兒便是一身月牙白提花百褶裙,衣領繡朵朵夕顏,外罩一件薄青色天蠶棉披風,披風樣式較為簡單,僅用更深一層的繡線勾勒出幾筆海棠照水,天蠶棉嚴實的裹在身上,隔絕了春寒山間冷涼的風。
宋晏寧平日養得好,白皙的臉透着些蒼白,有些病氣的白再加上素色的打扮,更顯得人淡雅素淺,動如弱柳。
暖陽已經從山間探頭,在桃林裏染上如紗一般的晨霧,如置人間仙境,如蔥根般的細指采摘着帶露的嬌嫩桃花,真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摘花人比桃夭還灼目卻又娴靜。白姝來到院子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眼神一滞。
“晏寧。”白姝走過去喚道。
“白姑娘?”見白姝過來,宋晏寧有些訝異,現在不是應該在露亭那邊嗎?
見人驚訝,白姝笑了笑解釋:“原是要去的,但是家裏有些事情,我們過會兒就先回去了,聽丫鬟說晏寧病了,遂過來看看。”
宋晏寧見白姝不大好與外人道的模樣,遂沒有多問。
正巧她也摘了小半個時辰有些疲了,讓岸雨燒些茶水,坐下來招待人。
“今兒天涼,不若去堂屋裏坐下好好歇歇。”
白姝倒是沒多客氣,将丫鬟手中的小匣子遞到宋晏寧身邊站着的岸雨手上,關心了幾句宋晏寧身子。
喝了盞茶,白姝面色猶豫道:“前兩日我庶姐做的事,要是說讓晏寧不要放在心上是不可能的。”看對面面色有些蒼白的姑娘,細聲道,“我是極想交妹妹這個好友的……”
“白姐姐放心,我也想交白姑娘這個朋友,自然不會因為旁的事而與白姑娘有龃龉。”
聽宋晏寧這樣說她也放心了,這幾日還因庶姐的事,不敢同晏寧親近,想着今日若是回去,怕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得見了,還是早些說開的好,不求親近,只求沒有隔閡,不然怕是要生疏了。
白姝坐了一會,見宋晏寧精神頭不大好,也不敢讓人強撐着,只好先告辭了。
“姑娘可知,方才白姑娘說的家中出了事情?”待人走後,岸雨将一籃子的桃花拿進來邊問道。
聽岸雨這樣說,難道這事還是人盡皆知嗎?
“奴婢今早去廚房,聽廚房的廚娘都在議論。正是那白婳姑娘,昨日大雨,不知怎的迷路到男客那邊的園子了,還不小心墜了湖。”岸曉接話道。
宋晏寧吃驚,她昨兒睡得早,不知竟出了這種大事。
“然後呢,人可還好?”
“姐兒放心,那湖不深,還讓那何公子給救了……”
墜湖相救這種事那怕是都說不清了,怕是要為姑娘家的名節負責的。
“這何公子,原是跟程姑娘說親的,如今,那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宋晏寧聽着也是頭疼,姑娘家掉進湖裏,何公子好心出手想救,要是門第相當也無婚配,那倒是成了好事。可這何公子是太師子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怕何太師家這棵大樹,白婳一庶出的姑娘不大好攀,最後鬧來鬧去怕是一頂小轎側門擡進去都是最好的打算了。
“要是何公子接了白姑娘入府那倒還好,只是何公子那邊沒有那個意思所以今早白婳姑娘鬧着自盡呢,白家自覺丢不起人,忙讓人今早就帶着回去了。”
姑娘落水,與外男有了親密的接觸,也難怪白婳在聽到何公子不想接她入府這麽大反應了。
“終究是別人家裏的糟心事,姐兒早些休息才好。”要是不養足精神,怕晚間乘車回去舟車勞頓的,宋晏寧又是病軀,哪還受得住。岸雨暗嘆,在外頭終究不太方便,回去還是要繼續給姑娘熬些藥膳将養着。
前春暖,後春寒。一場倒春寒讓昨兒還是暖風熏得游人醉,今兒就春寒料峭北風割人了。
戍時的姬雲閣燈火一片。
設的暖閣總共有三間,宋晏寧的主室和花廳還有西捎間丫頭值夜的屋子。整個定遠侯府,怕是屬姬雲閣燒的地龍最多的,前些日子天暖了還沒斷炭,今兒早天涼陸瑜那邊早差人送了幾批銀霜炭過來。
屋內暖意融融,宋晏寧只着一見件兒鵝黃繡松鼠抱着松果的小衣和一件兒短短的燈籠小褲也不覺着冷,舒适的撲進蓬松細滑的錦被裏打了個滾兒。
岸曉過來幫宋晏寧蓋上寝被,順便接過被宋晏寧滾落在一邊的信箋,笑着說到:“姑娘是在高興二老爺一家要回京了嗎?”
宋晏寧聞言面上的笑意一頓,眼底劃過暗光,“是呢。”
岸曉見姑娘埋在錦被裏的聲音也能聽出笑意淡了許多,心下奇怪,忙扯開話題:“聽白芨說,她哥哥前天就寄了信箋過來,算來還是我們剛去花朝節那天呢。”
宋晏寧總算擡起頭,方才見到白起寄來的信,白起道他确實是在滁州大水村找到了錢嬷嬷和她的孫兒,已将人安頓到早些時候宋晏寧在汀州買的一處莊子裏。
那處莊子是她十歲那年,陸瑜安頓好府中事宜,奔波到汀州為她慶生,兩人帶着丫鬟小厮出游見一處莊子景致極好,陸瑜便買了下來将契子給她她自己保管,便是二房一家也不知道,祖孫兩人在那裏很安全,便是那高位上的人為了瞞住一些事兒,要追殺祖孫兩人也一時難以大海撈針。
宋晏寧兀自回道:“白起和白芨兄妹兩人是可信的。”
岸曉将帶去西山的一些首飾放回妝奁收置好,“啪嗒”扣上,暗自看了看床邊斜靠着把玩雕了蓮花白玉佩的姑娘,道:“只是這府中不久後就要熱鬧起來了。”
宋晏寧自然沒注意丫鬟的打量,聞言面色不掩飾的沉了沉。
岸曉心下驚訝又明了,果然,姑娘從上次昭儀娘娘讓人來府中探望就變了,往日什麽好的都緊着二房,挂念着二房,莫說她們這些丫鬟,便是夫人也說不得二房的一句不好,上次讓青果空手而歸,就讓人詫異了。今兒姑娘回來聽聞昭儀那邊懷有龍嗣,聖上調二房一家歸京,姑娘表現得都太平淡甚至有些厭煩卻又期待?岸曉有些看不透,但姑娘不親近二房了就是好事。
宋晏寧雙眼有些放空,輕聲道:“那是自然,大姐姐有喜,二伯父一家要暫調回京,府裏何時這般熱鬧過?”
晚間方回到府中,宋晏寧去閑雲堂給祖母請安,就聽聞大伯母和母親說起早些時候宮裏來人到侯府報喜,是昭儀娘娘有喜了,宋苡月今早陪聖上用早膳的時候身子不适,讓太醫一瞧,竟是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了。這可是大喜的事兒,聖上準宋速一家調任回京,怕是過幾天就要啓程來京都了。
妃嫔要是懷有龍嗣,為了保龍胎穩當,娘家可在胎穩四月後入宮探親。這麽一算正好宋速一家也回京安穩妥當了,正巧可以一同入宮。
這些事情,跟前世一模一樣,只是前世她沒去花朝節,宮裏來報喜她是在的,真心實意的為宋苡月高興,讓跟着報喜的青果等着,收拾了兩籠值錢玩意兒帶去宋苡月宮裏,便是尋常迎來送往或是自用和賞賜下人都夠了。
但當時在母親祖母等人面前,宋晏寧面上還是恰到好處的表現出了該有的驚訝欣喜,她不僅知道宋苡月懷有龍嗣,還知道她誕下的是一名女嬰,這一消息還是當初江晝差人告知的。
岸雨捏着個本壓花小冊跨進屋裏,掀開粉白琉璃珠簾,打斷了屋裏兩人的思緒,“姑娘,奴婢整理了單子,有些往後回禮要注意的,都标上了,姑娘現在可要過目?”
今早聽聞宋晏寧病了,有幾家的姑娘念着相熟一場,回府便遣了人送了些物件兒,她标了些心意好的,禮品貴重的,往後要是回禮,定是要比規制高一些的。
接過禮單一看,竟先看到六皇子送的各種藥材,還有侯府去兩厭堂也難求的一些名貴藥材,看得出是份實屬貴重的禮單,但又因着是男子,見禮單上只有藥材,沒姑娘家尋常用的物件,到不算逾矩。翻來覆去看了一下,好在只有六殿下傅陵一男子,否則真是讓宋晏寧覺得燙手。
說來傅陵與宋晏寧也算舊識,往年傅陵去汀州遭遇山洪,在知府府中養傷,恰好汀州知府就是宋速,兩人也算小有交情。一年前傅陵被派去北乞跟着她父親從軍打仗,實則行監軍之職,這幾日傅陵可沒有一道去西山,消息倒是挺靈通。
往下看是程妩的赤金累絲串青玉璎珞圈。宋晏寧沒想到,程妩送的禮品也是貴重,都可做生辰禮了。只是她向來戴着外祖母蘇氏送的璎珞平安鎖,倒是可惜了。
看了會兒也有些乏了,便讓岸雨收走了。
呆在閣中閑時練字乏時賞花的日子過得極快,轉眼便到了半月以後。因宋速是調任回京,所以路上也不敢耽擱,緊趕慢趕的只走了半個月的時間,今兒就到了二房一家回府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