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前些日子陸瑜也一直不得空,只差人緊着姬雲閣那位主的身子。別的就忙着準備二房一家的院子和各項事宜。因着大房和二房按理來說都是庶出,歸府也不必開正門,但因着宋苡月現今也是懷有龍嗣的昭儀娘娘了,在得聖寵的檔口,一家人歸府也勉強算府中大事了,便還是給全面子開正門相迎。
聽快馬的信哨人說,大差不差也要午時初人才到府上。宋晏寧今日精神頭好,起得早,便一早上便去閑雲堂陪宋老夫人用早膳了。
宋老夫人向來有早起禮佛的習慣,現在辰時還差一刻便讀了經讓人備着早膳了。
嬉珠是老夫人身邊比較得臉的大丫鬟,也是侯府的家生子,宋晏寧一來就見嬉珠在有條不紊的吩咐着人備膳。
“嬉珠姐姐,我可是來的巧了?”宋晏寧徑直跨進正堂,嬌笑道。
嬉珠一聽五姑娘一聲嬌俏軟糯的笑聲便忙擡頭看去,見五姑娘今兒穿着見緋色撒花襦裙,因着現下天氣轉涼,外面披着件兒月白色繡着雪地貍奴打滾兒的狐毛大氅,看着格外的厚實耐寒,再看姑娘一臉軟糯的嬌笑,倒真是嬌憨可愛的緊。
“五姑娘來的正巧,老夫人在裏間淨手呢。”幫着小丫鬟接過宋晏寧脫下的氅衣,嬉珠笑着回道。
宋晏寧讨喜,對下人也是親厚,再且,老夫人嫡親的孫女,只有面前這位主一人呢,嬉珠也是格外親近人些。
“可是聲聲過來了?”在裏間淨手的宋老夫人聽到外面的聲響。
聽着聲,宋晏寧忙過去代替丫鬟攙着:“祖母,正是你乖孫女呢。”
宋老夫人一身松柏綠官繡的柿蒂紋鸾鵲錦衣裙,頭簪如意釵。
宋老夫人今年冬正好要過花甲大壽,面上也可見皺紋,但還是看得出年輕時候是為英氣美貌的女子,無怪兒子定遠侯是當年京都有名的俊公子。宋老夫人不笑時有尋常女子沒有的不怒自威之感,畢竟當年也是跟着上戰場的将門奇女子,倒是嫁給丈夫後安于後宅相夫教子了。
“你這小頑,尋常不是愛吃蟹粥雞粥的嗎,怎麽今日要陪老婆子吃素了?”
宋晏寧笑着躲祖母虛虛指她腦瓜的手,反駁道:“哪有人說自己是老婆子呢?祖母風華正茂,雍容華貴,氣度典雅......”
“好了好了,不知羞!”見人越說越沒譜了,宋老夫人大笑的打斷。
摸了摸宋晏寧搭在自個手臂上的手,怎的有些涼,又看只穿着一見撒花裙,頓時皺眉:“今日天寒,怎的只穿這些,要是着涼可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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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今兒我是穿着大氅過來呢,祖母暖閣炭火燒的旺,我才解了的。”
宋老夫人見屋裏那架子上确實挂着那大氅,面色才緩了過來:“這便好,這便好,可要仔細着你自個兒的身子。可莫要等侯爺回來身子骨還像從前那般不好,那真讓我同你娘都——”
宋晏寧寬慰道:“怎的一大早說這些,近來我可是身子大好,這話晦氣晦氣。”
對老夫人來說,只有侯爺蘇竭一嫡子,卻有大房、二房兩位庶子在前面,今日二房回來,難免不讓她想起自己的嫡子嫡孫還原在邊疆不得歸。
“聲聲,祖母同你說些體己的。”宋老夫人拉過孫女的手,明明是豆蔻年紀身子卻比她這個年老的還冷涼,心下憐惜,但有些事該說的還是要說。
“祖母?”倒是從未見過祖母這般嚴肅,宋晏寧愣了愣。
“聲聲,你是嫡女一脈,是定遠侯府唯一的嫡脈。你要明白,嫡庶之別是自古以來以正血統。老二家是個和善的,你在汀州幾年,也多受他們照顧,心懷感激是應該的。”
“你母親沒有把一些腌臜事告訴你,是在保護你。但是祖母今日要告訴你,你在汀州那五年,你母親可是從未缺了你的食用,甚至連你的幾個庶姐妹,你得什麽好布匹好頭面,也必定有他們的一份。就是念着你路途遙遠,盡量讓他們能夠寬待你。
況且,老二調離京都,這本就是聖上的意思,只不過是順勢而為,正巧你要去汀州養身子罷了,你莫要心中負擔,你一己之力,怎能讓他們舉家遷往汀州?”
後面就涉及太多了,不便妄言。她定遠侯府看似盛寵,這幾年北乞戰亂平悉,定遠侯宋竭聲名赫赫,戰功赫赫,手握北寒三部兵權,單看一年前聖上派寵愛的六皇子去往北乞從軍打仗,用意不顯。侯府怕是不用多久,就要如履薄冰了。
摸了摸孫女的腦袋,老夫人心下陳雜。
宋晏寧垂首,掩住眼中晦澀,二房的名聲真是賺得極好,就連向來睿智的祖母都沒看透這些人的嘴臉,至今仍然以為二房一家良善。良善?真是天大的笑話。
宋晏寧擡頭望着老夫人,眼底一片清明,笑道:“祖母所言,聲聲自然知曉的,聲聲會記得‘恩情’,也不會讓人占了便宜,放心,聲聲可是吃不得虧呢。”
宋老夫人見人答應得好好的,只怕到時候心軟,這兩年送去宮裏的東西可不少,但高門朱戶要講究長幼秩序,嫡庶之別。
“你曉得就好,你現在身子大好,往後出來走動的就多了,往後也要拿出嫡女的風範,身為定遠侯的嫡女,要做到家中姊妹和睦,不欺下瞞上,也不要怯弱,壞了這一家的長幼,嫡庶之序。可知?”
宋晏寧應道:“聲聲知曉呢。”
陪宋老夫人用完早膳,又說了些體己話,轉眼到了巳時,宋晏寧便起身告辭了。
侯府的底蘊不差,這園林還是老侯爺在時就讓能工巧匠耗時幾年建的,假山河池,怪石垂柳和亭臺水榭一樣不缺。
出了閑雲堂,宋晏寧尋了處亭子坐下,看着春日的小荷葉子零零散散的有幾株探出小荷尖尖角,倒是讓宋晏寧想起了汀州的煙雨湖景,汀州多水湖,處處是楊柳亭橋與十裏荷花。
“執月,你說我在汀州那幾年同幾位姊妹怎麽樣?”
她們四名丫鬟也是自小選進定遠侯府,學了規矩之後就跟着小娘子,再與小娘子同去汀州。
“姐兒....”執月聞言有些詫異,往日在姑娘心中,汀州的日子雖是遠離京都故土,但感念二老爺一家的扶持照顧,想來對姐兒來說那段時間也是沒有不好的。
“二老爺二夫人待姑娘客氣和善,沒有什麽可置喙的。只是........”
實話來說,初到汀州那兩年,宋晏寧差不多是纏綿病榻,後來才漸漸的好了起來,她一不出去賞玩,二也甚少在意這些黃白之物。只覺得旁人要的話,取了就是了,總歸二伯一家來汀州述職也有她的原因,幾位姐妹不嫌棄她身子不好,時常陪她走走,那便是最大的友善了。
執月有些不滿的說道:“尋常就算了,姑娘可還記得世子在姑娘十一歲生辰那年讓驿站給姑娘送了一箱東西,那塊上好的玄玉說好了讓四姑娘賞玩幾日呢。走之前您讓奴婢去讨要,現在都還沒還回來呢。”
宋晏寧順勢道:“從前是我糊塗,往後不用你們提醒,我也不會讓人占了便宜去。今兒二房的回來,你們也不用如汀州那般對人殷勤,怎的對大伯一家,就怎的待人。”
來到留風院,見衆人有條不紊,宋晏寧現下暗暗佩服娘親,書香世家出生,能夠幫父親照顧侯府一大家子,井井有條。
現今看是得心應手,怕是一開始的時候也少不了磕磕絆絆,就這樣還要念着遠在北乞的丈夫兒子,汀州的女兒,精心侍奉婆母。宋晏寧只覺她往日也太不懂事了些,甚至連姬雲閣的吃穿用度,丫頭婆子管教都是陸瑜來的,心下更是雜陳。
“你這丫頭,呆呆愣在門口做門神?”
屋內,陸瑜一身青碧色雲雀紋繡白蝶度花的裳衣,下着件蘇繡的如玉堆花褶裙,頭上挽了個家常的發髻,只簪了幾支玉釵,看着清麗風雅,現下正美目嗔疑的看着門外的宋晏寧。
陸瑜方才低頭打算盤的時候就察覺門口被擋了一片光影,等了片刻還不見挪開,還當那個丫鬟當着她的面就敢這般懈怠,一擡頭,正是自個的姑娘,看着自己的手發呆呢。
宋晏寧哼笑道:“今早去閑雲堂配祖母用早膳呢,母親這般忙,可有我幫得上的?”
陸瑜瞥了瞥嘴,“今兒你二伯一家要回來你倒是想起來幫忙了,怎的往日我忙着不見你吱個聲?”
宋晏寧知母親誤會了不忙于解釋,她突然不喜二房反而可疑,“哪會?母親不是心疼我才攬下姬雲閣事宜,聲聲想着母親莫要這般辛苦,也想學着打理院子。”
陸瑜心下疑惑,面上卻揶揄道:“你要是早知為娘這般辛苦,就多去陸府走兩趟,旁的你外祖母三天兩頭來問兩聲,怎的兩月都不去走動了?”
宋晏寧噤聲,坐回一邊規矩了起來。
午時幾人便往正門去,越過垂花門,陸瑜見執月侯在一邊,只是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只悄聲跟玉嬷嬷說了句:“等晚膳結束,讓執月這丫頭悄悄來我屋一趟。”
玉嬷嬷心領神會的點點頭。
午時過了一刻,便聽見一陣快馬聲。旋即,一小厮由遠即來,下馬行禮道:“回夫人,二老爺的車馬到長京大街了——”話還沒說完,就見遠處長京大街拐進平寧街處出現了馬車,遠遠看不清“宋”字樣,但是看着後面接着近十輛馬車,這陣仗,确實二房一家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