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劉氏是一位長相有些偏向端莊穩重的容貌,偏偏自己的夫君喜歡那些瓜子鵝蛋小臉,也是兩人不清靜的原因之一。
劉氏見老夫人過來,忙過去攙扶,劉氏雖然在內宅上處理不清,但是勝在孝心純善,也是位好母親,不然,當初老夫人也不會做主迎了她進門。
今兒宋至下值,聽妹妹說了幾句午間二房嗆聲的事兒,宋至倒不覺此為婦人之争,只去劉氏那請了安,好言好語的寬慰幾句。
是以劉氏現在又是滿面春風的和善笑意,見後頭跟着兩個面生的姑娘,就是二房的兩位庶女了,“哎呦,這兩個姑娘正是三姑娘和四姑娘了吧,七八年不見,真是變成大姑娘了呢,出落得真好——”
“大伯母身體安康。”宋苡熙向前輕聲道。
宋苡绮自然是有樣學樣的不大看得上大房一屋子的人,但是當着衆人的面還是應聲道:“大伯母安好。”
相比于她看着宋老夫人的時候的熱情笑臉,現在就顯得有些寡淡應付了。
“哎,這孩子,許是今日累了一路了,有些疲了。”邱氏笑着解釋道。
這三丫頭和四丫頭也算邱氏看着長大的,雖比不得自己的姑娘宋苡月,但自個姑娘一入宮門深似海,有什麽不一定照顧得過來,有這兩位丫頭陪着也是當大半個女兒的。
劉氏暗嗤了一聲,臉上好不容易有的熱情和善意褪了下來。
一個庶出的姑娘,倒是自己擺起架子來了,不就是有個昭儀姐姐麽,想着看向自己的姑娘,見宋苡岫安心的在一邊侍奉老夫人,是不是還跟五姑娘說笑幾句。心下火氣稍下,雖閨女定親了,但是自小長在老夫人身邊,不好高骛遠,品行純善,這些毛丫頭哪比得上?
“我倒是來遲了。方才讓嬷嬷去催了會兒,就是那八寶蒸鴿炖的時間久些,現下倒是可以開席了。”陸瑜話還沒說完,後面清一色粉衣短襖的丫頭端着托盤便魚貫而入。
因着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家宴,也算是為給二房一家接風洗塵了,便讓人轉備了清子酒,大靖清子酒便是接風洗塵之意。
侍菜的丫鬟原在老夫人身後布着素菜,剛要拿起旁邊丫鬟托盤上的酒水給諸位夫人姑娘倒上,就見五姑娘身邊的大丫鬟竟先一步接過了。
丫鬟頓時疑惑,想再次伸手接過,誰知執月轉身便幫着二夫人倒酒水了。
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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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大丫鬟當久了,想體會侍菜丫頭的活計?
執月過來幫三姑娘倒了酒,誰知幫四姑娘倒時竟一不小心打翻在四姑娘的衣裙上了。
原先還在跟着老夫人說笑的宋苡绮驚起:“你這死丫頭沒長眼嗎?!”
這酒水徑直往她裙子上傾了!
剛想一巴掌呼到丫鬟臉上,這丫鬟一下跪地躲了過去,丫鬟連聲求饒,宋苡绮定睛一看,竟是宋晏寧身邊的丫鬟。
宋苡绮今日見宋晏寧過得這般恣意本就不順,此時直接瞪了過去。
見這人還好在在的坐着,素白的臉上有些訝異的看着她,宋苡绮這時才注意自己高高舉起的手,頓時有些讪讪的放下。
但即便是看向宋晏寧,眸中的火氣也有些藏不住,一看便是在汀州呼風喚雨慣了的。
宋苡绮聲音尖細,男眷那邊也聽到了動靜,理應小輩過來查看,兩位弟弟不經事,宋至道了聲便離席過來請安,朗朗舒華問道:“祖母,夫人,這邊可是有何事需要幫忙的?”
劉氏面色一臉看好戲,看了眼定在一邊站着的宋苡绮,對着兒子道:“只是你四妹妹的衣裙不小心沾上了酒水動靜大了些。不是什麽大事,好好招待你父叔和兄弟們。”
宋至見旁邊宋晏寧的丫鬟還跪在地上,侯夫人和老夫人臉色都愠色,想了想還是什麽也沒說拱手去了男眷那邊了。
還沒人注意到陸瑜何時臉色沉了下來。
“叮。”原先安靜的桌聽聞一聲擱筷聲。陸瑜接過丫鬟遞來的帕子拭了拭嘴角,笑意不及眼底,道:“不過是個丫鬟不小心撒了酒水,四姑娘這是要幫我掌家,管教丫鬟了嗎?”
“夫人,我不是這個意思......”見人面色不大好看,宋苡绮連往日套近乎的三嬸也不敢喚了,想尋求庇護,轉頭見邱氏臉色也有些不好,宋苡绮顫着音道。
旁邊的老夫人确是看不下去了,眼不見為淨道:“好了,還不快些下去換衣裙。”
“是......”宋苡绮喏喏點頭。
陸瑜見宋苡绮轉身欲走開,腰間劃過一古樸的玄黑色,皺眉道:“等等。”
見人轉過來,陸瑜定睛一瞧,果真是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一塊玉佩。
陸瑜這下臉色倒是真不好了,冷聲道:“這玉佩,怎的在了你的腰間?”
“夫人,這是苡绮自個庫房裏....”說着宋苡绮這才想起這玉佩的來歷,正是幾年前從宋宴寧那拿得的。
一時啞言結舌,怔愣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陸瑜一看還有什麽不知道的,面上冷笑。
還沒等着兩人說些什麽,在一桌女眷疑惑的檔口裏,宋宴寧淺聲道:“這原是我的,只是四姐姐當時在汀州說借過去賞玩一段時間。”
一時想将人趕下去的老夫人也靜了下來,像是在等着下文。
“原是如此——”
陸瑜點點頭,再看執月去斟酒斟到了人衣裙上,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怕是這丫頭去讨要,人家占着不還。或是,她想當着衆人的面要回來,落落人的面子。
“那這事說來還怪聲聲,原是行安那小子為我們母女在北疆求的平安配,我記着應該是聲聲十一歲那年罷,這小子想着妹妹早日平安康健,我也不敢耽擱,便連忙讓人送去汀州了,誰知這丫頭不當回事,給四姑娘戴了三年。”
行安正是宋晏寧嫡兄——宋晏舸的表字,宋晏舸方弱冠便取此表字,只盼他每一次出行征戰,都能平安而歸。
陸瑜漫不經心的給老夫人和妯娌解釋道。
見站着的四丫頭臉色漸白,邱氏不忍的柔聲道:“看來是聲聲大意了,只是在汀州的時候她們姐妹情深,時常換着東西穿戴,怕是聲聲忘記要回去,這四丫頭也給弄混了才将這玉佩帶着出來。”
“是嗎?”陸瑜心下嗤笑,好一個時常換着穿戴,倒真是提醒她了,她這些年送去給二房的銀子便可以将這幾個庶女當嫡女養肥了,還要占着她姑娘那一份。
她們二房将自個的嫡庶混着養,也讓她侯府、讓她女兒這樣不成?那天下沒嫡庶之別了,還講什麽正室妾室,全亂套算了。
還沒等陸瑜發作,宋晏寧便揉揉帕子,細聲道:“二伯母誤會,原是離開的時候便找四姐姐讨要過的,只是正巧四姐姐沒找着,便不了了之了。”
這話一出,原先不明所以的衆人還有什麽不明白,劉氏笑着道:“二弟妹純善,教出來的女兒定然也是,想來怕是四丫頭忘了才當做自個兒的帶出來的——”劉氏輕嘆一聲:“只是這世子一片愛妹之心,怕是想着玉佩還在保佑着幼妹呢。”
這話說得還不如沒說,無異于火上澆油。
邱氏總勸劉氏要大氣,要有容人之量,明裏暗裏說她苛待庶出,瞧瞧她将庶出當做親生女兒教養的如何?總算出了一口氣。
“我、我确實是忘記了,只是在箱匣下看到的。”宋苡绮忙撇清,不是她占姐妹的東西,只是忘記了。
“既是忘記了,那便物歸原主。”老夫人一錘定音說道。
見老夫人面色不顯,宋苡绮心下也有些犯憷,忙摘了方要還過去,便被她旁邊的執月接過收下了。
見對面的陸瑜面色稍緩,宋苡绮心下才定,心下怨着宋晏寧剛才在老夫人面前這般說話,但陸瑜在面前倒也不好表現什麽。真是忘恩負義,當初她們這麽幫她,她倒是好,一塊玉佩而已也要要回去!
宋苡绮暗自腹诽,怕是自己都忘了,要是一塊破玉佩,她也不會時常拿出來戴了,自然比得過她在汀州花千金買的那些物件兒。
老夫人這邊繼續說道:“今日家宴,原是不該說這些的,等過兩日便讓嬷嬷去教兩個丫頭禮儀。”
“在京都處處都是顯貴,須知謹言慎行,你們一言一行,代表着姊妹,也代表着侯府的教養。該安分些就安分些,在汀州如何就算了,在京都,就得守老祖宗的規矩,嫡庶有別,也要時刻牢記。”
見老夫人說這般言重的話,衆人忙起身回是。
這下莫說宋苡绮,一直隐身的宋苡熙都面色一白。
說到底,劉氏和邱氏也是庶出的媳婦,一家人仰仗着嫡子的軍功,也好意思做出欺壓她嫡孫的事,一家人和睦的前提是,要時刻牢記自己的本分身份。不敲打怕真是當她老婆子死了。
這一餐吃的衆人五味雜陳。四姑娘被帶下去換衣裙就沒回來過了,而桌上的幾人除了劉氏和宋晏寧,也沒了用膳的心思,過了不久就散了。
留風院花廳還燈火亮着。原是只讓嬷嬷在晚間的時候将執月悄悄帶來,家宴出了那通事,這些四個大丫鬟全過來了,只留着白芨在姬雲閣伺候。
“真是好大的膽子!”陸瑜看着下面的幾個丫鬟怒道。
她自己的女兒在汀州受了這些庶出姑娘的氣,她挑選的幾個丫鬟倒好好的瞞着她。原先她還怪自個閨女不會禦下,這不是會嗎,連陸瑜挑的丫鬟都不聽她的,幫主子隐瞞了?!
訓了一通罰了月錢才将人轟回去伺候她們主子。
一遍的湘雲上前幫陸瑜捏着肩道:“知道夫人是為姑娘擔心,這轉念一想,這幾個丫鬟對姑娘那是衷心呢。”
“她們那哪是好的?要是旁的就算了,這受了欺負既然不能還回去,便不能瞞着,不告訴我,讓他們自個主子繼續受着委屈嗎?”
陸瑜怪幾個丫鬟瞞着自己,分不清事兒,有些不該瞞着的,偏生聽聲聲那個呆瓜的,其實更怨的是自己,自己沒能陪在幼女身邊,才是讓陸瑜最無力的。
湘雲知曉夫人在想些什麽,忙說着今日姑娘機靈,會借她的手出氣了雲雲,倒是讓陸瑜心下寬慰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