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宋晏寧的面上是少見紅潤的,反而是因着常年體弱,有些病白。是以喝醉酒的時候兩腮似三月的桃花般浮上薄粉才格外顯眼。
宋晏寧的視線跟着前面的男子移動,只見江晝緩步走到了她的身邊,站定。
察覺到兩人的距離好像有些不妥,宋晏寧目視前面的一池荷花,杏眼滴溜溜的轉着小眼觑了旁邊的人。
方才已經讓人将酒換成了青梅酒,他也沒想到還能醉成這樣。看着這身邊的小姑娘粉嫩的兩腮,江晝垂在身側的右手食指和拇指指甲微微撚了撚,隐隐有些克制。
“大人......”宋晏寧出聲喚道。
“嗯?”江晝音調微啞,用氣音詢問道。
“大人昨日差人送來的東西,晏寧收下了,多謝大人。”宋晏寧話音落,想屈膝行萬福禮道謝,可惜有些頭重腳輕。
見身邊的小姑娘腳步有些搖晃,江晝要伸手欲要扶住,見人扶在回廊上站穩又收了回來,隐隐背在身後,克制的道:“可要去旁邊的亭子坐着歇會兒?”
身子骨差大概就是像宋晏寧這樣,還沒站足一盞茶便有些疲乏了。
片刻,旁邊的姑娘像是理解了這句話,鈍鈍的點頭。
誰料,宋晏寧轉身時腳步微晃,竟往一邊栽去,還沒等反應過來,就撞上了一冷竹香的懷裏。
宋晏寧一時有些張皇失措,但身子卻如同變成了木頭一般,定住了,往日如同含着嬌水的杏眼也一眨不眨。
江晝一手攬着懷裏姑娘家的腰肢,感受到姑娘家柔軟的身段仿佛不是撞在懷裏,是撞在心口上,引起主人從未給有過的悸動,如同湖中投進石子,泛起無數波瀾。
垂眼看着懷裏的姑娘面色由原先醉酒的薄粉變成了嫣紅,順着小巧的耳尖紅到了面頰,讓江晝一下子忘記了放開懷裏的人。直到細微的掙紮從攬着的纖腰的手上傳來,江晝才忙将人松開。
一時無言,宋晏寧忍住面上的燥意,原以為身邊的男子會說些“多有得罪的話”,還思索着她該如何回答。低頭的瞬間,錯過了男子眼中一抹如墨的暗色。
“可還能走着過去?”江晝率先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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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宋晏寧若無其事的緩緩點頭。
江晝虛扶着姑娘的袖子,見身邊的小姑娘沒有抗拒,便帶着人往亭子那邊走去。
這邊原是沒有人的,到底是夏日煩悶,在宴庭中呆久了難免讓人有些燥熱,江悅見自家哥哥起身往這邊走過去,也想給跟着過來偷會兒涼,總之是江家的嫡姑娘,便是離席也無人敢說些什麽。
誰承想,竟是見到向來冷清的二哥直接走到了一落單的姑娘身邊。
江悅心下震驚,但還是讓丫鬟去看了莫要其他讓人再過來假山這邊,她自己便悄悄的躲在了假山後面,心中好奇,想要好好看看,這各路貴女都不能入眼的哥哥喜歡的究竟是哪家姑娘。
看着姑娘背影,身姿纖細,倒是格外熟悉,倒是這兩人不小心撞在一起,讓她看清了姑娘家的臉——竟是那嬌氣的宋家五姑娘!
還能見這什麽都不上心的清冷哥哥攬着姑娘的家的纖腰,像是占有欲十足的模樣,人家姑娘掙紮才放開手中的那把纖腰,江悅見兩人去了亭子,被挂着納涼的竹簾擋着,也不敢再看,帶着丫鬟匆匆離去。
看身邊的绛珠也是一臉的震驚,江悅語氣嚴肅道:“方才之事,可莫要讓第三人知道,你可知曉?”
見姑娘少有的嚴肅,绛珠忙屈膝道:“姑娘放心,绛珠一定不向旁人透露半字。”
世子與宋家五姑娘過分的親密,出乎所有人意料。但她也知道守口如瓶,況且世子那不怒自威的手段,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說出去。
江悅知道貼身丫鬟自然教習得當,但該敲打的還是要敲打的。
江矜見大姐這會兒就回來了,纖手放下茶盞,左手拿着她随身帶着的百花錦繡帕擦了擦嘴角,不解的對身邊的人問道:“不是說要去涼亭納涼嗎,怎的一眨眼就回來了?”
江悅輕輕眨眼,有些掩飾道:“涼亭那不見得涼快多少,到底是快暑毒了.......”
知姐莫若她這個胞妹,見姐姐眼神有些閃躲,她倒是沒有刨根問底。
這邊宋晏寧和江晝在亭中相對坐着,都因着方才那猝不及防的擁抱而各自想着心事,一時沉寂。
萬幸宋晏寧始終心裏揣着正事,有些溫吞的率先開口道:“大人......覺着,是君臣之道重要還是至親之人性命重要......”
溫溫吞吞沒有攻擊的語氣,字裏行間全是單刀直入和不得了的放肆。
江晝聞言,難得有些銳利的眼神直直盯着旁邊的姑娘,只可惜宋晏寧始終低垂着臉,沒能看清楚面上和眼底的心思。
從方才的悸動中冷靜下來,江晝語氣微冷問道:“五姑娘何意?”
見人沒回話,始終垂着腦袋,兀自用力扯着絹帕,那步搖是舅母送給小姑娘的,而他院裏,還有一對群仙宴的步搖,是母親留給他未來的世子夫人的。
這風光好看的步搖随着人低垂着,也顯出幾分委屈,江晝放緩聲音道:“你是閨中姑娘,何須計較這些問題,方才是我語氣冷了,只是這番話,我聽便聽了,仔細莫要讓別人聽了。”
語氣裏帶着些哄人之意。
若是讓熟悉江晝的人聽到,不,讓京都任何一人聽到素來如霜雪的江大人竟親口道歉他自個語氣生冷,只會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以為在說笑。
宋晏寧擡頭,眼眶紅紅,有些固執道:“那我非要計較呢?大人覺着父兄若是不日大捷歸來,侯府會如何?”
江晝啞然,目光看不出喜怒,直直看着面前如同要打仗的白鵝一般仰着臉對着他的姑娘,有些不服輸的勁。
宋晏寧看着人冷峻不可攀的面容,再次開口道:“我信大人是為國為百姓的君子。”
後面幾字帶着些哽咽的顫意,果不其然,下一面,淚如滾珠砸在了面頰,旋即砸在了她的衣裙上,暈染開來。
方才被扯的帕子掉在了地上,宋晏寧也不知是不是瘋勁上頭,捏起袖子就往臉上擦。
倒是把江晝逗笑了,從懷裏掏出角落繡着一叢雪竹的錦帕,也不遞給人,耐心的給人拭起淚來,眼底有幾絲無奈,醉了且嬌氣,說不得。
江晝看着人垂着眼,有些抽噎,開口道:“晏寧信我是君子,我自欣喜,定遠侯和世子為人端方,為大靖出征,是大靖的英雄,侯府也該榮華一世。”
岸雨捧着箱匣過來見到的便是這場景,姑娘梨花帶雨,公子清冷如玉。
小姑娘垂着眼揪着有些皺巴巴的衣裙,公子靜靜的凝視着旁邊的姑娘,給她擦着淚,還有着在他身上從未出現過的耐心和幾絲溫柔。
岸雨見此不敢再多看,若是姑娘沒掉眼淚,她還不敢打擾,但看姑娘掉金豆子,也怕姑娘是哪兒不舒服,忙出聲。
“見過江大人。”岸雨屈膝見禮,錯過了男子眼中劃過被打擾的不悅神色。
“姑娘,可是身子哪不舒服?”外男在旁邊,岸雨本不該問,但看兩人親密的模樣,邊也有些不顧及了。
宋晏寧被人喚得回神,羞赧湧上心頭,方才沒有不舒服,現下有了。
宋晏寧有些嗫嚅:“我......”
看着人面色越加漲紅,江晝哪還不明白這是醒酒了,出聲道:“你家姑娘醉酒了,你且先帶你家姑娘去換身衣衫。”
岸雨聞言忙稱是。
姑娘被丫鬟攙着,就忙腳步淩亂的趕着,像是不想回憶方才哭鼻子撒潑的行為。江晝看着人的背影,有幾絲深思和炙熱。
綠柳婆娑,侍弄花草的丫鬟小厮盡心盡責,名貴的牡丹開的極好,轉眼就将姑娘的身影掩在了花叢中,不得尋見。
江晝收回了方才稱得上冒犯的目光,想到自己生平難得的非君子所為,江晝哂笑一聲,将洇了淚的帕子疊起收好。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姑娘面臨危險和難以抉擇時那全身信賴的目光,一眼看進了他的心底,也只有她不知道他向來冷清冷漠,才這般全身心的信賴他。
因着宋晏寧今兒頭飾都是青白玉,所以岸雨便也給宋晏寧帶了身淡竹青色的疊紗廣袖水煙長裙。
岸雨給宋晏寧系着腰帶,想着方才在路上反複問姑娘可是又不适,姑娘均搖頭,還是有些不放心。
岸雨道:“姑娘可是想起什麽傷心事了?”
宋晏寧一頓,囫囵道:“吃醉酒,想父兄了”言畢再次警告道:“可莫要告訴執月那幾個丫頭。”
宋晏寧哭花了妝,索性也用帕子洗了素面朝天,方才哭過,眼裏還似含着水兒,還有些粉紅的眼眶加上宋晏寧帶笑的臉,倒有些像染了胭脂,總不至于讓人看出來。
假山一處的僻靜角落,站着一男一女。
“這倒是有意思了,你方才可看清了?”傅消勾着唇角笑道。
“回主子,方才奴婢看得千真萬确,況且江世子身邊的近侍都有特殊服飾,不會認錯的。”流夏聲音恭敬,向前面的男子再三保證道。
“哦,真是一出好戲,看來‘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還真是說的不錯。”讓六弟和江晝都有些傾心,看來可真是不得了的妙人,可惜方才沒将那藥下成。
不過,這藥反倒是讓江晝以為是純安那蠢貨下的了,傅消哼笑。
人啊,一旦有了軟肋,就不堪一擊了。
“回去罷,繼續看着純安這蠢貨,她要是做什麽驚世駭俗的蠢事還是攔一攔。”可不要等他要處置她的時候就把自己作死了,那就不好玩了。
“奴婢明白。”流夏忙躬身應道。
等出了廂房,才知道嘉陽公主已經帶着大夥去亭橋邊組詩會了。
歷來清荷宴的“清”字,便是世家公子或是貴女清談賦詩。
此處的清談可不是效仿前朝那般清談政事,而是諸位公子展示六藝,姑娘們做十雅,不求名利排名,但求雅俗共賞,圖個雅韻快活。
況且這公子的比試,也是貴女們選心儀郎君的一種方式了。是以,宋晏寧過來便見姑娘麽這邊倒是只有寥寥幾人,大多都圍在一些亭閣邊,看前面的公子作詩比賦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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