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夏日暑熱,白天的日子總是難捱的,便是湖風送爽也抵不住這鋪天蓋地席卷京都的暑氣。等申時結束清荷宴回去的路上,宋晏寧才感覺到涼快着些。
執畫翻了翻方才提前讓小厮回去拿的冰塊,看塌上的姑娘已經有些昏昏欲睡了,便動作更加小心的退到一邊,與岸雨相對而坐。
執畫嘆氣,方才便聽聞三姑娘在衆人面前讓姑娘置于尴尬的境地,她守在馬車旁邊,見還沒一小半的時間這三姑娘便出來了,還好奇着呢,原來是有這檔子事兒,姑娘回去怕是還有得頭疼的呢。
到定遠侯府的街道也申時末了,這個時候,各坊市街巷,都是小販開始出攤擺夜市的時候,路上雖擁擠嘈雜,但格外有煙火人間味兒。
今日倒是格外熱鬧,不一會兒小憩的宋晏寧就被這叫賣聲和吆喝聲給吵醒了。
“姑娘?”見宋晏寧掀簾看得出神,岸雨出聲叫道。
“怎的今兒這般多的草藥和竹制物件兒?”宋晏寧輕聲問道。往日在街上也不見這些小販都擺上這些物件。
“姑娘久不上街采買,雖說過幾日才是雨節,但今年滁州旱災,各地也怕遇到此類天象,就趕着雨節快要到來,準備祭祀。”
宋晏寧聞言,明了的點點頭。
下雨節在五月十三,又稱竹醉日,這日百姓們會舉行祈雨儀式,原是東夷那邊的祭祀活動,但現今已經普及到了大靖各處。
滁州旱災?只是滁州旱災竟這般嚴重嗎,哪怕鞭長莫及的京都也有些不可避免的動蕩了起來。
她前世當真是不食人間煙火和不了解黎明百态了些,但到底是京都的世家姑娘,有幾個人能知曉朝事呢,誰不是念着今日的女工針腳做的不大好,先生新授了篇詩書,宅院中又有什麽家長裏短......
宋晏寧也知依稀記得前世是在快入秋的時候,那時候莊稼青黃不接,正是快到了收獲的季節,滁州蝗災的災情便上報到了朝廷,但那時的定遠侯府,早零落無可依,宋晏寧方到江晝的別院,那時她的天都要塌下來了,她哪還會管哪裏的天災人禍?
定遠侯府,宋苡熙的院子。
喜雨方在外頭便被攔下。
喜雨不解一笑:“老夫人通傳,此為何意?”讨喜的圓臉上笑意更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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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發問的看門丫鬟聞言,忙見禮,稚嫩的臉上滿是為難道:“喜雨姑娘誤會!只是二夫人在裏頭,得容我們通傳一聲。”
喜雨姑娘是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今兒大丫鬟都親自來請,怕是事情不能化小了去了。
喜雨微哂,道:
“既是二夫人也在院子裏頭,那邊先去通傳一聲,我們做奴才的,總不能直接打擾主子們說體己話。”
話鋒一轉,道:“說來也巧,倒是省的我再去二夫人的院子了,煩請二夫人和三姑娘一道過去老夫人的院子。”
見看門的丫鬟一愣,喜雨補充道:“哦,瞧我,連四姑娘也忘記了,你只管将四姑娘也一處叫來。”
話畢,喜雨便退了兩步,到拱門旁邊的滕樹下氣定神閑的候着了。
小丫鬟見這架勢,也不敢讓老夫人得臉的大丫鬟多等,忙小跑着進去了。
“一直以為你謹言慎行,懂事些,你看看這是什麽爛攤子!”在外頭就聽見邱氏恨鐵不成鋼的聲音數落着。
宋苡熙臉漲得通紅,一改往日溫婉的模樣,攥着帕子大聲道:“這怎的全是我的錯了?!誰知道這純安公主就在後面聽人牆角——”
聽聽這話越來越沒把門兒,往日粗枝大葉的宋苡绮聞此言都心下一抖,看看母親臉色從紅色變成鐵青,往椅子裏縮了縮,識相的作個啞巴。
“你今兒真是越發口無遮攔!你不知道今兒也是你禍從口出嗎?!”邱氏暴怒。
從未見過邱氏這般模樣的宋苡熙被吼得愣住,再想到今日之後,怕是難說們滿意的親事了,委屈浮上鼻尖,酸得哭出了聲。
邱氏粗喘幾聲,靜默了幾瞬,見宋苡熙哭得實在傷心,鐵心給她個教訓,沒理會。
“這晏寧也是,都十四了,還不識數嗎?!當時幫你辯解幾句,何須讓你這般名聲受損!”邱氏動怒道。
方到門外的小丫鬟正好聽聞此言,不敢再聽,忙驚慌出聲打斷道:“夫人!”好似邱氏這話能被攔在院門外的喜雨聽到一般。
邱氏面上本就怒意未消,這般被打斷,更加不快,不耐道:“不是說過不要進來打擾嗎,上上下下都把我話當耳旁風不是?!”
小丫鬟忙跪地告罪:“夫人恕罪!是老夫人那邊的喜雨姑娘過來了。”
邱氏面上稍霁,“打發了嗎?稍後我便會讓三姑娘過去。”
小丫鬟縮了縮脖子,怯聲道:“奴婢說過了,只是喜雨姑娘執意要在院外候着。”
擡頭怯了一眼二夫人,忙低頭繼續道:“老夫人那邊還讓夫人和四姑娘也過去,喜雨姑娘還說,老夫人那邊怕是等不得。”
“狗仗人勢的東西!”邱氏聞言啐了一口。
“母親......”宋苡熙現在開始有些慌神。
見丫鬟走了,邱氏扶起跌坐在椅子上的姑娘:“老夫人倒是要公正處置些,她要算你暗害姐妹,損害姐妹名聲,那就要算晏寧看着姐妹名聲被毀,出聲解釋一句都不願的冷情!”
大姑娘嫁的好,昭儀娘娘,給她那個長臉啊,她細心栽培,在汀州也是金銀珠寶堆出來的兩個姑娘,只盼着她們也像她大姐能說個好親事,誰料今兒就這麽毀了!
邱氏心底也知道宋苡熙禍從口出,但是她望女成鳳,她更恨五丫頭明明只是一句解釋的話就可以扭轉,卻任由衆人看着自己姐姐的笑話,枉費汀州多年的情誼!
見拐進定遠侯府宅邸的街道,走上前掀簾探看。果真見玉嬷嬷已經在外頭等着了,久不見的王管家竟也在,玉嬷嬷和王管家夫妻兩人正說着話,遠遠見姑娘的馬車過來忙走上臺階旁邊等着。
“姐兒,玉嬷嬷已經在外頭等着了。”岸雨雙手合簾,小聲道。
“嗯。”宋晏寧心下了然,怕是祖母那邊等着了。
将人扶着下來,玉嬷嬷剛要開口,就聽到前面精神頭還算好的姑娘問道:“可是母親讓我快些去祖母那邊?”
玉嬷嬷聞言,笑笑:“不是呢,夫人是讓姑娘回去好生沐浴歇息一番,不着急過去,也不要太急着過去。”
此言像是話裏有話,宋晏寧沒參透,看玉嬷嬷也不想讓她多知情,便沒再刨根問底,她聽母親的就是,何況現下也有些乏了。
到了姬雲閣,宋晏寧真讓兩個丫鬟準備熏香沐浴,想着明兒也到洪大夫定期為她請脈的日子,便叫住了岸雨,讓她莫要再去叨擾了。
“姑娘今兒醉了酒,夜半醒來怕是會頭疼,奴婢只是去讨安神的方子可好?”
宋晏寧不以為然:“我這身子總不會一天一變,就按之前抓的方子去藥園抓一副便是。”況且也有她再懶得折騰的意思。
尋常家裏倒是不會有藥園這些東西,藥材難以種全不說,也算多養着些閑人。
但宋晏寧自小便纏綿病榻,聽說家中“栽藥”便是“摘藥”,摘除藥病糾纏。早在宋晏寧小時便開出了小個院子做藥園。
前些日子四月二十八是藥王的誕辰,陸瑜也帶着她在藥園種幾株草藥,以示祈求身體康健,雖有藥材,但主要還是依賴在外頭采買,這也大多得益于宋晏寧的二哥宋襲。
岸雨也知是這個理兒,忙去後院的藥園找人抓藥。岸雨還沒回來,幾位丫鬟就伺候好宋晏寧沐浴洗漱了。
“晚間風涼,不若姑娘穿這身可好?”執畫拿出一件兒櫻草色雲淩錦衣裙。
“可以。”宋晏寧點點頭,心下想着的是待會兒去祖母那邊,是要怎麽處理與宋苡熙的事。
是依着祖母處置,還是再添一把柴火?
“走吧。”見收拾妥帖,宋晏寧撫了撫鬓邊的發,出聲道。
閑雲堂外,岚嬷嬷見五姑娘走着過來,顯然是沐浴更衣就過來了,面上有着不似常人的蒼白,笑着關心道:“姑娘可是乏了?苦了姑娘疲乏還要來走一遭,稍後回去好生喝藥歇息。”
岚嬷嬷是祖母身邊的老嬷嬷,想來待她也是極為和善關心,宋晏寧淺笑回道:“嬷嬷關心,只是今兒午間沒小憩,看着面色白些,身子無礙。”
岚嬷嬷哪知道宋晏寧方才已經讓執月施了些胭脂壓了些病白,若是洗了妝,怕是更加蒼白,宋晏寧也知自己的身子,不多強求。
被岚嬷嬷和岸曉一左一右的攙扶着進來,便見正堂坐滿了人,宋晏寧腳步一頓,愣了一瞬忙收拾好表情,走上前挨個給長輩見禮。
今兒正堂熱鬧,除卻老夫人和陸瑜,大房二房除了幾位公子全都在,便是大房待嫁的宋苡岫都安靜的坐在位子上吃茶,顯然今兒她們不參與其中。
劉氏向來關心宋苡岫的備嫁事宜,姐妹間的膠葛也不會打擾到宋苡岫,便知今兒是老夫人将衆人叫過來的。
看衆人看向自己,宋晏寧面上帶着波瀾不驚的笑意,心下便暗自想着,祖母和母親讓人通知自個兒收拾妥當再來,怕是要給二房下點面子。
若是提前說清,宋晏寧确實是做不出讓衆多的長輩等着她自個一人的事。
劉氏和大老爺見宋晏寧見禮,笑着說了兩句關心身子的話。
宋晏寧來到宋速和邱氏面前,垂着的眼簾掩下湧起的蓬勃恨意,道:“二伯父二伯母安。”
宋速比之大房就冷淡了些,方才首先聞言也是覺着自家姑娘做得有些過了,聽邱氏反複在耳邊唠叨的言語,便也覺着若是五丫頭為三丫頭說一番話,哪還有這般進退維谷之境。
尤其邱氏那句,“熙兒自來是穩重的,難保她将來的造化會比月兒小,對老爺的官途也能出些力,現下全毀了......”
見宋速冷淡的擱盞,輕輕“嗯”了一聲,邱氏也是勉強得很。
陸瑜面上冷笑,怎的現下這模樣,像是聲聲給了那三丫頭氣受一般?好一番令人作嘔的姿态。
宋苡熙和宋苡绮坐在右邊最下角,見宋晏寧看過來,宋苡熙有些慌亂的拽了拽宋苡绮的袖子,宋苡绮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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