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別院位于南郊,宋晏寧一行人駕馬外出,亦走上了小半個時辰。紅日噴薄,臨近六月的天氣,亦是炎熱得很。是以馬車上也備了許多冰鑒散着悠悠涼氣。

宋晏寧拿着把精巧的團扇,上面正是宋晏寧昨日畫好的蘭華君子,團團簇簇,纖葉伸展,宋晏寧兀自扇着,開口問道:“那齊家姐姐可出門了?”

岸雨聞言回道:“回姐兒,方才是聽小厮說,齊姑娘應是晚咱們半刻鐘到的,倒是江家姑娘應會去得早一些。”

宋晏寧聞言點點頭,護國公府本就是在居華街,臨近南都城門,此次南郊便是走的南都城門。

此次正巧宋家兄弟休沐得空,二哥哥也前日到了京都,是以陸瑜和老夫人幾人就商量着,将齊婉也叫上,另外也問問那祝家姑娘,是否願意同游,出來幾個小輩也算熟悉熟悉。

是以宋晏寧也是将相熟的幾位姑娘也下了帖子。

但昨兒宋晏寧将帖子送去祝府,倒是被拒了,說明祝家怕是對二哥哥無意。劉氏聞言好一陣心急上火,偏偏宋孜那日還提讓梅姨娘的兒子宋舒也跟着宋昭一樣,拜劉氏的父親做老師。

劉氏哭罵,自己的兒子親事半點不着急,一個庶出的小子竟是周周全全的考慮,還當她父親的學生,幹脆把她逼死得了。見劉氏這般,宋孜哪還敢再提。

聽聞此事,陸瑜倒是上門了,寬慰了劉氏幾句,劉氏知道陸瑜辦事妥帖,也會為了襲哥兒好,便放下心來,此事才揭了過去。

欽阮的馬車本就是跟在宋晏寧的身後,是以現下也是兩人一處進來。

許是傅聞真是想補償,這別院占地和規建,便是賞給皇子公主也是綽綽有餘的。

再此之前亦是皇家在打理,自然是清竹修理得當,便是潭池的水也是格外的清澈,還能見得到幾尾緋鯉在亭亭的荷花下擺尾暢游。

夏日的亭臺水榭本就格外的涼爽,間或還有荷風送香氣,亦是應了那句:風過碧水樓臺動,日射雕欄樹影斜。

兩人繞進庭院中,果真是已經有了好幾人站在抄手游廊延伸出來的水榭臺賞着潭池了,還不待宋晏寧多看有些誰,一個身影一見宋晏寧就忙跑了上來——

“五姐姐!”

宋昭雀躍喊道,從前在侯府還有劉氏管着,宋昭不敢多粘着宋晏寧,現下沒惹慣了,自然跟個粘皮一樣跟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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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的幾人聞言回頭,宋晏寧倒是看清了來人,只見除了表哥外,還有江家姐妹,和江晝。最另宋晏寧意外的,便是三殿下和嘉陽公主竟也在,但旋即看到旁邊的欽展,宋晏寧便有些意會了。

宋晏寧意外,也沒敢多表露,只斂了斂神色,走上臺階一一見禮。

傅度道:“晏寧縣主不必多禮,今日我就臉皮厚跟着餘止,不邀自來。”

宋晏舸自然不會介意,笑道:“三殿下言重,是行安的疏忽。”

傅度聞言又是一笑,三殿下自是格外想結交這位大靖最年少的世子将軍,苦于沒有機會,今兒聽聞餘止受邀別院出游,自然是樂得當個跟班。

幾人原以為三殿下來了,便有些拘謹起來,現下倒是都放心下來。

宋晏寧偏了偏腦袋,指了指跟欽展站在一處說話的身形修長男子,對欽阮笑着介紹道:“那便是我二哥哥。”

宋襲的身量跟江晝差不多,因着宋襲未入仕,是以并未帶冠玉簪,只用一簪齊整的束挽起墨發。

相比于宋至的沉穩朗朗和宋晏舸的俊逸舒華,宋襲便多了些文靜書生的意味,待誰都是溫溫潤潤的模樣。

欽阮看了過去,微微出神,笑道:“我知曉的。”

雖宋襲看着是這副文弱書生模樣,在西州黃沙漫天,軍糧失了行道時,宋襲帶着本地商人蹚過黃沙,運糧至軍營也亦不含糊。父親便多次誇宋襲心性堅定,品行可稱君子。

江悅拉着江矜過來,笑道:“他們男子有男子的賞玩地,咱們幾個可要去那邊花亭瞧瞧。”

宋晏寧還記挂着齊家姐姐,淡淡眼睛旋即瞟到大哥向着正門走去,心下一笑,鹹吃蘿蔔淡操心。

宋晏寧當即笑着回道:“自然是可以,我看,不若讓小厮搬個冰鑒過去,更涼些。”

聞言江悅倒是有些疑慮:“夏日潭池本就涼些,再吹冰鑒,你身子可受得住?”

宋晏寧因幾位姑娘的關心十分心暖,溫心一笑:“近來我老實用藥,自然沒事。”

但幾人聞言到底是沒再同意讓人去搬冰鑒過來,索性這花亭一邊是潭池芰荷,一面是成片的華蘭君子和修剪得當的月季,花團錦簇,也算是清風消暑氣。

江悅接過貼身丫鬟剝好的柑橘,一邊看着同妹妹還在談着詩集談得起興的宋晏寧,不經意張望道:“說來也是,他們男子都去哪了?”

聞言江矜倒是頓了頓,也跟着暗自瞧了瞧,不見絲毫人影。

江矜繼續道:“這般說來,世子竟也喜歡這張公詩集嗎?”

宋晏寧笑道:“自然,可別看我哥哥上陣殺敵,他确是極愛文雅之事消遣。”

江矜面上好奇,像是順口笑問道:“倒是有趣,不知是哪些文雅之事?”

聽言,宋晏寧未發現不妥,倒是江悅搖着扇子的手一頓,時不時多看了幾眼側身偏向晏寧的妹妹。

身體下意識的傾向人是傾聽好奇的模樣,別人不知道,江悅還不熟悉這妹妹嗎,說好聽些,外頭誇她冰清玉潔清冷美人,可不是就是冷冷清清的,除了詩集琴譜,什麽都入不了她的心,何談好奇男子的喜好?

宋晏寧自然沒意識到什麽異樣,面上帶着笑意,如數家珍:“哥哥除了喜好張公詩集,還喜收藏秦公的書畫,往些時候外祖父得了秦公的好書畫,都會贈予哥哥.....”

江矜聽得入神,自然沒注意逐漸走過來的江晝,還是江悅起身喚了聲“二哥”,才提醒了說話入迷的幾人。

宋晏寧回頭,正是江晝。

江晝着一身淡青杭綢的圓領長袍,腰系二鑲的镂雕白玉腰帶,頭飾束髻玉小冠,面冠如玉,如霜傲雪。

許是越漸天氣炎熱,江晝也似平日那些世家子一般拿了把紫竹棱邊嵌玉的折扇,不似被人那般風流,較往日的冷氣肅正多了幾絲溫文爾雅。

江晝難得唇角帶起一絲笑意,清淩道:“可是擾了你們雅興了?”

面上倒是沒帶多少歉意。

江悅忙擺手笑道:“哪會?二哥哥可是有什麽事?”江悅言畢,悄悄往看着江晝微微出神的宋晏寧看了兩眼。

誰料江晝道:“方才宋世子讓我拉告知各位,那湖洗樓先送了些冰釀果子過來,各位要是想食自可前去。”

聞言衆人一愣,世子.....讓你?

放眼京都,除了聖上,誰能使喚得了江晝?

借口拙劣,清醒明白的江悅和欽阮忙擺手道不用,宋晏寧眨眨眼,耳尖有些紅紅的沒說話。

江悅眼底閃過幾絲戲谑,用帕子捂着嘴嬌笑道:“方才縣主還說那湖洗樓的冰釀葡萄好吃呢,這不是巧了。”

江晝請冷冷笑道:“那确實是巧了。”

見宋晏寧起身,江矜方聽人講的入迷,哪能輕易的放人走,随即也跟着起身,“我也去。”

江悅忙拉住身邊的江矜,挑了挑眉:你去作甚?

江矜:?

江悅背着人用嘴努了努,江矜恍然回頭只見二哥哥有些目光涼涼的望着自己,忙縮了縮脖子,直道不去了。

另一邊的閑亭,宋晏寧接過執畫端着遞來的粉瓷荷花瓷碗,低着腦袋悶聲不出氣,旋即看了眼坐在對面的江晝,咬了口馬奶葡萄,圓鼓鼓的鮮嫩多汁,甘甜溢滿心間。

實在不明白,江大人是何種心思.....

在她面前的江晝雖看着實在展扇賞閱,但也将人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看人像個貓兒似的,小小的看了一眼,又兀自低頭用着那水果冰釀。

江晝眼底興味未散,看着低頭的嬌嬌縣主道:“聽聞縣主上次便是用多了冰飲,今兒可就此一碗,別的可莫要多食。”

聞言,宋晏寧臉色敷滿薄紅,擡頭觑了眼人,兩次了,這人實在是不會顧忌姑娘家的面子!

落在別人眼裏,就是格外嬌嗔,眼波流轉,眉目薄紅,往日病白的面色和脖頸也施了薄紅,分外勾人......

站在亭外看着兩人的長調一晃眼,低頭暗自腹诽,難怪主子先前說不喜嬌氣的女子,如今卻再三破戒,無怪,只因這人是晏寧縣主。

江晝見人嗔怪的看了眼便繼續低着腦袋,繼續如那波斯貓一般,驕矜的用着冰飲,見人沒看着自己,眼底翻湧起可以覆舟的波濤,深色一片。

江晝倒是沒再說話,見人即将用完,斂了斂神色,才沉聲道:“方才見潭後後山那處種了幾株李子,結得正好,可想去看看?”

宋晏寧還未回答,接過帕子拭了拭嘴角,方才手上沾了幾滴汁水,現下才發覺黏膩得緊,因這不适,宋晏寧有些細微的皺起眉頭。

江晝擡眼,對着宋晏寧身後沒有眼力勁兒的執畫,自然吩咐道:“去給你家縣主那個濕帕子過來。”

執畫聞言忙放下收拾的荷花小碗,才發覺姑娘手未淨,暗罵自個兩聲疏忽,忙道:“奴婢遵命。”

便是她也沒發現自己竟對着江晝屈膝見禮回道,仿佛這般都是合規矩一般。

江晝也沒多說,宋晏寧微微擡着手,等着執畫為自己擦拭,不待宋晏寧看向執畫,只感覺雙手陡然落入一直幹燥暖和的大手裏。

宋晏寧一驚,忙看向江晝,手下卻下意識的掙了掙。可惜這雙修長有些發燙的手看着虛虛握着姑娘纖細的手腕,但卻有力得很。

宋晏寧眉眼像是氤氲了霧氣,有些受驚的看向江晝。

江晝一擡眼,執畫忙手忙腳亂的将那月牙白的帕子遞給江晝,見姑娘原先在耳根的薄紅都爬到後頸,怕是順着脊背下去了,咽下吃驚的表情,不敢再看。

許是心虛怕世子或者幾位公子知曉,少不得姑娘得招頓訓誡,跟着長調退出亭子的執畫忙左看右看,生怕有人瞧見。

江晝低垂着這眉眼,仔細的給姑娘白淨透粉的纖指拭淨,錦帕是上好的綢棉,但宋晏寧的指腹卻能感覺到帕子細細的經緯,加上江晝有微燙的手與帕子不經意的摩擦,讓宋晏寧有些不适的微微屈了屈手。

江晝捏了捏人的手,手上細若無骨,果然養的格外精細,江晝細聲道:“別動。”

宋晏寧聞言擡起羞意遍滿而薄紅的眼眶,看着江晝,因微微低垂着眉眼擦拭的模樣,看着多了些溫和柔意,手上動作格外的仔細輕柔。

宋晏寧喉頭動了動,終是開口道:“大人.....對我,是何意?”

江晝聞言手上一頓,眉目幽深,宛若能将人吸進漩渦的深潭,宋晏寧看得心下一抖,想錯開回避,但江晝不給她機會,收回手上的動作,專注看着人輕聲道:

“聲聲,當真不明白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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