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回去路上,宋晏寧熱意未消,有些恍恍惚惚的聽着執月叽叽喳喳在耳邊說着,方才跟世子和江二姑娘如何摘李子等等。
執月見姑娘半饷知會敷衍的點點頭,有些納悶,往日附和她的執畫也一聲不吭,暗自低頭用木夾洗着茶具,還時不時小心翼翼看着閉目養神的姑娘一眼,點點頭又搖搖頭。
執月覺着沒趣,還沒開口,就聽聞外頭一陣馬蹄疾的聲音,忙掀簾往外看。
世子騎馬走在最前面,此時一人疾馳過來,紀平勒馬,面上有沒散的慌亂,顧不得喘口氣,紀平忙對着宋晏舸道:
“請世子和縣主快些回去,侯府出事了!”
紀平沒壓着聲音,宋晏寧聞言心頭一震,慌忙掀簾,有些顫着聲音急問:“出了何事?!”
還不等宋晏寧跟着宋晏舸跨進閑雲堂的月洞門,就傳來幾聲哭鬧聲。
執畫快步扶着宋晏寧,見人走的氣喘籲籲,忙道:“姑娘莫急,有侯爺主持大局呢!”
宋晏寧皺眉不語,擡手拭了拭額上冒出的汗,格外燥郁。
見宋晏舸跨進來,跪坐在地上的邱氏忙撲了上來,哭道:“行安,快些救救你二伯......”
宋晏舸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攙扶邱氏起來,只道:“二伯母莫急。”
邱氏聞言苦嘆,還能有什麽辦法!淚眼瞥到宋晏舸身後宋晏寧有些冷涼的眼神也顧不得了。
只求老夫人,侯爺世子救救她們二房!
宋晏寧沒管前面攔着人哭訴的邱氏,走到廳中,見全家子齊齊全全的坐着,挨個見禮,尋着陸瑜旁邊邊落座。
擡眼就見哥哥已經到了正廳,給沉默不語的宋竭和宋老夫人見禮。
宋苡熙和宋苡绮也眼紅彤彤站着,面上滿是拘謹不安,而二房的劉姨娘和趙姨娘,正跪在最下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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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晏寧方才一路上擔憂此事連累父親。見此,宋晏寧急躁稍緩,看着二房也只道自作孽不可活。
邱氏用帕子囫囵拭了淚,再次哭道:“母親,侯爺,可定要想個法子.....”
宋老夫人閉眼不開口,宋竭出聲道:“二嫂,二哥此次确實是犯了大忌,賄賂官員,買賣官職,哪一項能輕了去。”
聽着宋竭前面說了這句話,邱氏心裏咯噔一下。
宋竭繼續道:“雖是買賣官職是在汀州,但今兒二哥賄賂官員可是在天子腳下,這劉大人可是直接越過右丞的監察司臺捅到了聖上的案桌上......”
聞言,劉氏忙低頭,臉上、脖頸上的劃痕沒消,方才就因着此事同邱氏大吵了一架——是她父親,向聖上檢舉了宋速。
今年早春的時候,戶部侍郎貪墨禹州治水患的錢財,革職下獄,劉氏的父親劉阍即将到了致仕、乞骸骨的年歲,還能被傅聞提拔為侍郎,便可知傅聞對劉阍的信任。
劉阍向來便是剛正不阿的性子,撞見下峰行賄,自然不管其是不是自己女兒的小叔和妯娌,當即讓人着手調查,正巧汀州原知州來了京都,一查才知宋速竟仗着自己的職位之便,在汀州販賣官職,置律法于不顧!
今早傅聞收到奏章,當即讓大理寺将人押走,邱氏便上了大房的院子大鬧一通,嘴裏罵着“要打死劉氏這個毒婦”之類話語。
大房大多人今兒都去別院游玩了,只有劉氏和宋苡岫,哪架得住邱氏帶着十數人過來的潑婦模樣,萬幸後來梅姨娘跑去了閑雲堂叫來岚嬷嬷,這出劇才暫歇。
邱氏聽了宋竭的話,果真是想起什麽一樣,惡狠狠的看着大房烏泱泱一家。
宋孜在外也護着劉氏,見狀率先出口:“二弟妹莫要責怪旁人,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二弟不做這些勾當,今兒哪會去了大理寺。”
聽着人說着風涼話,邱氏擦了把鼻涕眼淚,上前直直指着人道:“大哥!你有沒有良心,這是你弟弟,怎的這般冷血!”
話一落,宋老夫人驟然睜眼,用力拍案斥道:“放肆!”因着年紀而有些泛黃的眼裏是未消的怒意。
邱氏忙跪下,哭道:“無論如何,母親一定要救救老爺啊......”
宋苡熙宋苡绮在後面吓得不敢說話,只敢跟着悄聲擦眼淚。
邱氏抽噎道:“母親息怒,但兒媳也沒說錯,老爺在沒去汀洲之前老實本分,只是我們帶着晏寧調職汀州養病後,也沒娘親教誨着,天子約束着,這才被豬油蒙了心。”
聞言,宋竭和陸瑜皺眉,這話,倒是說全賴當初陪着聲聲去汀州養病,又了這因,才有了宋速做錯事的果了。
宋晏舸看向廳中的邱氏,出聲道:“二伯父此事确實是千不該萬不該,既到了戶部,也知前任侍郎便是貪墨下獄,聖上自然眼裏子夜容不得沙子,才派了劉大人接手戶部,更是嚴查了。”
看了眼安靜低着頭的小妹,宋晏舸繼續道:“我記得當初是母親為聲聲在汀州着了陸家的旁系照料,确實,若是沒有二伯父主動請調,也難以發生此事。”
邱氏被堵得啞口無言,只好又求老夫人。
宋老夫人心下格外厭倦疲累,移開了眼,看向旁邊同她一處坐在上首的兒子道:“侯爺,你是當家人,你應當自有考量,你自做主便是。”
當家人最應該的,就是權衡利弊,此事說小,就只是定遠侯二房老爺貪污行賄,販賣官職。此事說大,就是侯府仗勢弄權,枉顧大靖律法。
但宋老夫人心裏也清楚,無論說大說小,今兒便會傳去百姓耳朵裏,尤其是那些為了一官半職入仕而寒窗苦讀的天下寒士讀書人的耳中!
可宋老夫人也清楚,他這兒子,最是重情義。
宋竭緘默片刻,在全府,尤其是邱氏的期盼眼神下,宋竭沉聲道:“此事,兒子盡力,只盼能讓二哥少受些牢獄之災。”
邱氏跌坐,‘少受’而不是‘免受’,這般說來,老爺無論如何都要去獄中走一遭?
宋孜出聲道:“二弟此事,若是不分家.....”
聞言二房所有人均是一震,邱氏忙爬起來,瘋婆子一般厲聲道:“不能分家!”
宋竭默聲,方才他确實有分家之意。他是一家之主,不能讓祖宗百年的清譽毀于他手,況且,聖上今時今日,格外忌憚侯府......
邱氏顫着哭訴:“母親,老爺今兒只是犯了一次錯,分家這是逼死我們啊.....”
宋老夫人沉默不語,轉頭問:“侯爺認為呢?”
宋竭頓了頓,看向老夫人道:“兒子認為——”
“此事且看大理寺那邊出個結果再議罷。”宋老夫人突然出聲打斷。
宋晏寧眉頭一皺,方要起身,旁邊的陸瑜突然按住女兒,見人看過來,只微微搖頭。
宋晏寧暫歇了心思,不能不分,這已然是一個很好的時機,二房現在已經從一匹毒狼變成一匹餓極了的毒狼,不除後患無窮。
果不其然,方才過了一日,便有一即将秋闱的舉子,在無計閣作詩《高門》一篇:高門糜食離果足,間舍縫衣米糠糊。舉手揮金官宦祿,挑燈累馬秋闱徒。
一時之間滿京都嘩然,在百姓街巷之間流傳愈演愈烈,不單是哪位侯爵之家,便是如今的官宦之家,難不保家裏仗着權勢,買了個閑差,生怕聖上為平息讀書人之怒,受到牽扯瓜葛。
但要說迫之如火煎的,還屬定遠侯府。
巳時末,岸曉端着水進來,見姑娘還在書案上臨着字帖,岸曉道:“姑娘,小廚房那邊膳食好了,可要現下傳膳?”
宋晏寧聞言,手未歇,将最後一字寫好才擱筆,回道:“那便傳膳罷。”
岸曉聞聲道了聲是,走到門口喚人傳膳,屋裏的執月聞言起身收拾案桌,正巧見姑娘臨摹的正是那首昨日的譏諷詩,執月不滿噘嘴,勤快的收拾好過來,幾位丫鬟已經服侍着宋晏寧用膳了。
執月出聲道:“姑娘莫要往心裏去,現下大靖國富民強,哪還有百姓食米糠.....”
宋晏寧點點頭,她自然知曉,百姓豐衣足食,便是滁州防害也已經着手,自然不似詩中所述縫補趕考的冬衣,食着米糠。只是此事,卻是挑起了寒門讀書人和世家的矛盾了。
不待宋晏寧多想,岸雨有些氣喘的跨了進來,見宋晏寧用着膳,也沒敢耽擱,道:“姑娘,聽聞今早卯時就有有數十名舉子去大理寺鬧起來了——”
宋晏寧擱筷忙問:“然後呢,如何了?”
“聽聞今早聖上召右丞入宮,而後将二老爺一案移交監察司臺了,現下監察司臺倒是沒人敢去吵鬧了。”
宋晏寧皺眉:“江晝?”
江晝本就是掌管百官監察,只是宋速在汀州買賣官職時,其監察之責便是汀州刺史了,刺史快馬直接傳達聖聽,江晝亦是無權過問。
但是今日江晝将宋速攬過來,少不得要被糾宋速戶部行賄的失察之責。可到底也是,傅聞十分清醒明白,只有将宋速從大理寺移交監察司臺,才有可能讓民聲漸歇.....
岸雨見姑娘暗自沉思,道:“昨日三姑娘和四姑娘就去閑雲堂月洞門口跪着三個時辰了,今早二夫人一聽聞監察司臺接手此事,也去跟着跪着了。”
宋晏寧聞言回神,淡然的拿起羹勺,道:“昨日這暗諷詩一出,他們便知道于侯府不利,怕是她們幾個女眷都能被處置,不惜拖累侯府,還去求情。監察司臺向來剛正不阿,只怕她們都慌了。”
岸雨道:“聽藍溪所說,昨日晚間,四姑娘還書信五皇子,應是求其幫忙。”
宋晏寧嗤笑:“天真。五皇子可回信了?”
岸雨搖搖頭:“現下也還沒回。”岸雨繼續道:“聽聞早上二房都沒用膳,便去閑雲堂那邊跪着了。”
宋晏寧道:“怕是使着苦肉計呢,祖母可讓人進去了。”
岸雨道:“沒有,聽聞連岚嬷嬷也沒露面,連水也沒讓丫鬟端一口。”
看來祖母的意思,應該是要保全侯府的名譽了。
宋晏寧叮囑道:“繼續讓人盯着,尤其是五皇子和宋苡绮那邊。”
她想将二房擊垮,可卻不是這種方式,以侯府的名聲為代價,父兄和祖上征戰血灑北乞山,理應受到百姓的敬重,而不是如今的高門暗諷!
作者有話要說:
《高門》這詩是我編的,學識淺陋,能解其意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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