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相殺

◎我要回宮,今日誰敢攔我?◎

若是女人之間的争風吃醋,牧歌是斷斷不會理會的。

莫說是她壓根不在意魏琢身邊會有什麽樣的女人,就是從前孔瑜身邊的那些女子,牧歌也從未計較過。

但是秦梅不該把牧歌的尊嚴,踩在腳底踐踏。

牧歌意識到,一旦今日她忍了,那麽從今往後,魏家所有的人,無論近親還是旁支,都可以踩在她的頭頂上。

更讓牧歌崩潰的是,連秦梅都知道中秋之夜的情形,那是不是在場之人,都知道那一晚的細節?

他們是不是都知道,她這位齊國公主,被魏琢綁着,吊了起來,肆意折辱?

原本歡鬧的宴廳,此刻在牧歌的眼裏,仿佛成了地獄場。

這群人如亡靈小鬼一般,在不知名的角落,取笑于她。

牧歌下意識後退,她甚至感覺眼前已經出現了幻覺。

幽幽綠火,滿廳哀樂,這眼前的一切,仿佛都不是人間之物。

秦梅被溫熱的酒盞燙到了手,此刻,她正跪伏在地,哭泣不止。

“公主殿下,臣女只是想同您親近幾分,臣女并無惡意,您怎會如此霸道啊。”

青尤見牧歌臉色慘白,一言不發,在一旁急得跺腳道:“撒謊!你方才分明用言語激怒我們公主。你一個鄙薄庶人,怎可冒犯公主殿下。公主不過是砸了你一下,你居然還敢指責起公主來了?”

宴廳內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了這邊。

魏修見牧歌神情不對,幾乎是下意識就沖到了牧歌身側,低聲提醒道:“公主殿下,快回神。”

除此之外,魏琢的弟妹和幾個庶妹,也都圍在了牧歌身畔。

老魏王在時,曾有嚴令,不得對皇室宗親無禮。

魏家人大多恪守此令,即便知道皇族如今無權,也不敢輕易冒犯公主。

再者,其實知情者都看得出來魏琢對小公主有意。這可是未來的魏王妃,但凡是聰明一些的,都知道要巴結牧歌,而斷不會蠢笨如秦梅,湊上去惹怒小公主。

這秦梅當年被老魏王妃養在身邊的時候,确實有過讓她做自己兒媳的念頭。只是,魏琢一直不喜歡秦梅,這事就耽擱了下來。

其實不單單是魏琢,當年老魏王給魏修議親的時候,魏修也沒看上秦梅。

秦梅容貌尚可,就是那性子,魏修實在是不喜歡。

這會兒,秦梅還要哭鬧,魏修卻冷睨了她一眼,怒喝一聲:“閉嘴,你沖撞了公主,還有理了?”

秦梅還要再說什麽,魏琢的五妹魏歡竟也擰眉道:“行啦,你有什麽可哭的。母親教養你這麽久,怎麽連最基本的規矩都忘了。”

其實不用公主說詳盡的細節,大家也都看得出來,這秦梅不敬公主,沒安好心。

可是秦梅深受老魏王妃寵愛,也沒有幾個冒着得罪老魏王妃的風險,橫加指責秦梅。

再者,這事說到底,是人家魏王的家事,廳內諸人,說白了不過就是一群看客罷了。

難能可貴的是,魏修和魏歡,竟能站在牧歌這邊。

秦梅料準了牧歌不敢将她方才的話當着衆人的面說出來,所以這會兒,她倒是更加肆無忌憚了:“二表哥和五表妹怎可随意指摘于我?公主既覺得我是沖撞了?那公主殿下不妨說說,我是如何沖撞的?若是殿下說不出口,那豈不就是污蔑于我?縱然您是公主,也不該如此欺辱臣女。”

牧歌雙手緊握成拳,她紅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秦梅。即便她是跪着的,即便她僞裝得聲淚俱下,可牧歌還是看到了她眉眼間的得意,看到了她的挑釁。

牧歌好恨,恨魏琢,恨魏家人,更恨的,是無能的自己。

牧歌那細長的指甲,已然将掌心攥出了血跡,當那血滲出衣袖之時,是魏修先驚呼了一聲:“花婆,愣着做什麽,去請太醫過來。”

牧歌這才後知後覺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她像是極麻木了一般,也不知道疼,只擡起手來,靜靜瞧着。

魏修離她最近,也察覺到了公主的異常,他出聲安撫道:“公主殿下,秦梅驕縱慣了,她不懂事,公主莫要同她計較。您這手傷了,先簡單包紮一下,等太醫過來吧。”

魏修對牧歌的關心過度,連魏庭和魏招都看得出來。

魏庭尚未及冠,這會兒低聲湊到魏招耳邊問:“三哥,你說這二哥什麽意思啊?從前惦記着王位,如今這是惦記上嫂子了?”

魏招側首睨了魏庭一眼,沒吭聲。

魏琢來的時候,魏修手裏正拿着藥膏,想要往牧歌手裏塞。

魏琢神色冷了幾分,他快步上前,直接将牧歌攬入懷中,然後順手接過魏修遞過來的藥膏看了一眼,這才冷哼一聲,道:“公主手上傷了,讓太醫來開藥就好,二弟這些東西,就莫要給公主了。若是一旦用錯了藥,二弟可吃罪不起。”

魏修臉色微變,他忙後退一步,躬身道:“是臣的錯,請魏王責罰。”

其實魏修給牧歌的,正是好藥。那可是當時神醫游歷之時,親自給老魏王做的治傷藥膏,老魏王當寶貝一樣,賞給了幾個兒子。

就連魏琢,素日裏都舍不得輕易拿出來。

魏修居然,這麽輕易的就給了牧歌。

“孤王大婚,不會輕易罰你,不過還請二弟記得自己的身份,莫要再做出什麽讓孤王不悅的事來。”

魏琢教訓完魏修,才去看牧歌的手,傷口雖不深,可牧歌能用自己的指甲把手傷成這個樣子,可見也是動了大怒了。

方才魏琢來的時候,花婆已經同魏琢講了事情的大致經過。

這會兒,魏琢垂眸冷冷地看着那秦梅,道:“你沖撞公主,口出穢言,來人,将她拉下去,從此以後,孤王的府裏,再不想見這個女人。”

魏琢雖未明言處置,可此番話,已然是打了秦梅的臉。哪怕秦梅有老魏王妃撐腰,日後在一衆魏家子弟裏,她也會被人瞧不起。

故而,秦梅只得垂死掙紮,跪伏上前:“大表哥,我冤枉啊,諸位在場大人皆可為我作證,我并未沖撞公主殿下啊。”

這宴廳內的諸人只是看客,他們不會為牧歌說話,更不會為秦梅辯駁。

再者,方才之事,很多人都未曾瞧見,誰會輕易為她作證。

青尤倒是沉不住氣道:“你住嘴,你以敬酒之名,逼酒公主在先。你又湊到公主殿下耳邊,口出污言在後。公主殿下真真是好可憐,今日宴廳之內,皆是你們魏家人,這是想要逼死我們公主不成?”

青尤素日裏腦子不靈光,這會兒倒是聰明了幾分。

牧歌慢慢回神,她先是瞧了青尤一眼,之後又落下淚道:“魏家家宴,吾本不該來湊這個熱鬧。未曾想,魏王竟然故意派人羞辱于吾。魏王,吾倒是想問問你,你逼婚在前,羞辱在後,意欲何為?”

秦梅不過是個小角色,哪怕今日就是殺了她也無用。

牧歌所遭受的所有屈辱,都是魏琢給她帶來的。

今日,她是斷不會繼續留在魏王府了。

魏琢也沒有想到,公主會朝他發難。

而這會兒,一直不言語的魏家人,倒是出聲道:“公主殿下,秦梅雖說侍奉過老夫人,可她卻并不是我們秦家人。說白了,她與魏家的關系,都出了五服了。今日之事,都是秦梅的錯,公主怎麽能怪到魏王身上。”

“是啊是啊,公主殿下怪錯人了,您看看魏王,多緊張您。”

接着,又有不少人出來應和着。

魏琢也緩了臉色,他攬住牧歌,出聲哄着:“是孤王的錯,孤王方才不該留你一人在廳內,實在是外面有軍機要事,孤王不得不出去處理。這樣,待會兒回了房,孤王任你打罵如何?”

魏琢從未對任何人如此溫柔,如今這情形,宴廳內諸人大概也已經看準了風向。

然而,牧歌卻并不領情,她甩開了魏琢的手,倒退幾步:“你少在這裏假惺惺了,你肆意羞辱在前,将吾囚于魏王府在後,我今夜不會回那囚籠,青尤,你着人備馬,吾要回宮。”

魏歡見狀,也上前一步勸道:“嫂嫂,是秦梅不懂事,莫要傷了您和哥哥的夫妻情分,這動不動就要鬧着回娘家,若是陛下知道了,還以為是我們魏家薄待了你。方才秦梅不守規矩,是我們這群弟弟妹妹阻攔不及,魏歡在這裏,代他們給嫂嫂認個錯,這事便罷了吧。”

魏歡聰慧,三言兩語便要把這事馬虎過去。

牧歌不想聽他們解釋,攥住青尤的手,就要往外走,誰知,魏王的人就攔在殿外,沒有魏王的命令,誰都不可放小公主出門。

牧歌氣急,她抽出門外侍衛的長劍,大喝一聲:“今日我要回宮,誰敢攔我?”

魏琢深吸一口氣,他大跨步上前,搶下了牧歌手中的劍,然後摔在地上,擰眉道:“你身子骨弱,別舞刀弄劍,再傷了自己。成,你若是覺得魏王府悶了,那就回宮,孤王親自送你回去。不過殿下可不能冤枉了孤王,那秦梅做的孽,可不能扣到孤王頭上。這樣吧,孤王親自給你出氣,處置了這秦梅。”

說到這裏,魏琢掃視了在場諸人,大聲道:“孤王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看着,沒有人敢欺負孤王最愛的小公主,連孤王自己都不行。”

秦梅見狀不好,立馬跪伏上前,央求道:“大表哥冤枉啊,臣女并沒有欺負公主,請您看在舅母的份上,饒過梅兒這一次吧。”

魏琢長袖一甩,似乎極不願意讓秦梅碰他一般,厲喝道:“還不快将人拉走。”

秦梅也不是蠢笨的,她立刻跪爬上前,到牧歌身側道:“公主殿下,是臣女不懂事,請您饒了臣女。臣女方才不該說那些話,臣女都是胡亂聽來的,中秋那晚,臣女人不在許州,魏王是如何對公主,臣女其實一點不知,什麽将公主吊起來那些話,全是臣女編的,胡亂說的,求您饒命。”

秦梅語速極快,然而在場之人,已然明白這小公主為何動那麽大的肝火。

連魏琢都眉心一跳,下意識就讓人堵住那秦梅的嘴。

魏琢知道牧歌為何動這麽大的氣了,他連忙安撫:“這死丫頭胡說八道,這都是孤王的錯,以後若有誰再敢亂嚼舌根,孤王一定會殺了他們。”

原本魏琢還念着老魏王妃寵愛這秦梅,沒想重罰,這會兒,魏琢已然忍不下去了,他一揮手道:“秦梅如今年過十九,還未婚配,在府上悶久了,是越活越不懂事了。來人啊,将秦梅送到莊子上好生打扮,明日,送進宮內,侍奉陛下。待她入了宮,磨一磨性子,才知道教訓。”

魏琢此意,是要秦梅入宮為妃。

秦梅本就瞧不起皇家,其實說來,這才是對她最好的懲罰。

可是牧歌的父皇,本就憂思過甚,秦梅又是一個不安分的。這樣的女人入了宮,分明就是給陛下添堵的。

牧歌身為人女,自是斷斷不會允準這樣的事情發生。

她死死瞪着魏琢,咬牙切齒道:“魏琢,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明知道這樣的女人不堪為配,卻還要送入宮,侍奉父皇,你到底安的什麽心?”

在場諸人都不敢湊上前言語,這小公主實在是膽大妄為。

畢竟連當今陛下,都不敢這樣同魏琢這般說話。

偏偏,魏琢還哄着牧歌,軟聲問:“好好好,你不願意,那這秦梅,孤王留給你處置如何?你說,她該何去何從啊?不過孤王可說好了,這樣不安分的女人,就該早日嫁出去,省得留在魏家,給你我夫妻二人添堵。”

牧歌聞言,輕笑一聲:“秦梅今日之所以冒犯,不過是因為她思慕魏王。這樣好的女子,送入宮中多可惜,合該留在魏王府,好好侍奉魏王才是。”

魏琢臉上的笑意,漸漸冷了下來。

秦梅對魏琢的心意,魏琢當然知道。方才他聽到秦梅與小公主起了沖突,這心裏是極其歡喜的。

他想着,小公主對他,倒也不是全無興趣,現下都會為了他争風吃醋了。

可剛才,牧歌說的這幾句話,徹底将魏琢拉回了現實。

牧歌根本不在意他,她甚至還希望魏琢再尋其他女子侍奉。

這世間,但凡是深愛夫君的女人,怎麽會如此大度?

魏琢氣得牙根打顫,牧歌讓他不痛快,他便也要讓牧歌不痛快。

“成,公主殿下不喜歡秦梅入宮,那孤王就成全公主。”

秦梅面色一喜,能嫁給魏王,一直是她的夢想。哪怕是入魏王府為妾,她也是極願意的。

就在秦梅以為,魏琢要讓她入府之時,魏琢卻道:“來人,去孔府通知孔奉常,就說孤王憐惜他年過二十三還尚未婚配,今日,特意孤王表妹秦梅賜予孔瑜。若孔瑜敢抗旨,即刻絞殺,不必留情。”

作者有話說:

牧歌這會兒已經有了抑郁症狀。

在古代的病名中,此症多喚郁證。

古人認為郁證往往是由于情志不舒,氣郁失暢以及髒腑功能失調導致的一種情志類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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