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癡心
◎魏修:我大哥,對你不好嗎?◎
牧歌想,魏琢真是個十分記仇的人。
他一定是嫉恨那一夜孔瑜的事,所以哪怕是讓牧歌禁足了三日,魏琢這氣,依然沒消。
魏琢如果心情好的時候,會特別注意牧歌的心情,哪怕是做這種事,他也會耐心哄着她。
可今夜,他明顯沒有那個耐心。他的動作粗暴到,讓牧歌覺得他想殺了自己。
渾身酸疼的時候,牧歌想,如果一國公主,死于洞房花燭夜,會不會成為後世的談資?
想到這裏,牧歌有些絕望地笑了。
魏琢正在征伐之時,聽到這樣的笑聲,亦有些驚詫。
他停了下來,伸手撫摸着牧歌的臉,問道:“你笑什麽?”
牧歌的聲音冰冰涼涼的:“我只是在想,我什麽時候會死?”
魏琢漸漸發覺,牧歌似乎總會露出這種游離的表情,她明明就在魏琢的眼前,可魏琢總覺得她離自己很遠。
又或者,她像是離這個世界很遠。
原本的小公主,不該是這樣的。
魏琢尤記得小公主舉行及笄禮的時候,他也在場觀禮。
那個時候的牧歌活潑靈動,單純可愛。魏琢還記得,牧歌還親自給魏家的兄弟們,分發了膳房做的糖果。
又或者,是今年年初的時候,小公主雖然被賊人擄走,可她的眼神也沒有現在這樣空洞。
那個時候的她,最起碼是有喜怒哀樂的,最起碼是鮮活的。
她甚至會沖到魏琢的身邊,緊拽着他的衣角,怯生生又滿含期待地問他:“攝政王,你是來救我的,對不對?”
魏琢閉上眼,他近日總是會回想那天的小公主。他總是會想起,那一天他看到小公主時,心中抑制不住的那股悸動。
為什麽?為什麽小公主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因為他嗎?
是因為沒有嫁給她心愛的男人孔瑜嗎?
嫁給自己,就這麽讓小公主絕望嗎?
魏琢真恨啊,他從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那麽憎恨孔瑜。
哪怕這麽多年,孔瑜一直維護陛下,跟他魏家作對,魏琢都沒有像現在那樣,希望他消失。
這種消失,不單單是希望孔瑜去死,他希望牧歌永遠都不會記得這個人,他希望孔瑜能從牧歌的心裏死去。
所以,魏琢發了狠一樣要她。只有這樣,他覺得牧歌才會記得,她的夫君是眼前這個人。
只有痛了,小公主才會對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印象深刻。
魏琢一直鬧騰了兩個多時辰,牧歌只記得,她好不容易睡過去的時候,中途又被疼醒。
她甚至分不清身上到底哪最疼,因為無一處幸免。
從胳膊到腿,甚至于背後各處,都疼得讓她煩躁。
她還是太弱了。
相對于常年習武,常年在戰場上搏殺的魏琢而言,她弱得像是待宰的小羔羊,只需屠戶稍微折磨一番,便會生不如死。
這一夜睡了醒,醒了睡,好不容易捱到天亮,牧歌卻還記得去給老魏王妃請安。
魏琢見她跌跌撞撞地起來梳妝,也蹙了蹙眉道:“若是累了,你便休息一日,這麽早起來是要做什麽?”
牧歌眼神淡淡地瞟過他,聲色無波:“去給婆母請安。”
魏琢聞言,微微一笑道:“母親她不會在意這些,你昨夜太累了,待會兒,我親自去同母親說一聲,她會諒解的。左右母親也要在許州待上一段時日,你請安,也不急于一時。”
牧歌輕睨了魏琢一眼,語調冷淡道:“不必,我既然還能起來,便得去請這個安。大婚第二日去給婆母請安,是我該守的規矩。”
魏琢沒想太多,自以為牧歌是長在深宮,對規矩禮節這些看得極重。
牧歌去請安時,還特意讓青尤拿出了她一早給老魏王妃準備的禮物。
老魏王妃喜歡禮佛,牧歌便親自命人尋了一尊名貴的玉佛,送給老魏王妃。
果然,老魏王妃很是喜歡這個禮物,接過之後,亦是連連稱贊公主有心。
老魏王妃給牧歌和魏琢見禮之後,還特意拉過了魏琢的手,一字字叮囑着:“扶光啊,能娶到公主,是咱們家的福氣,你以後可要好好待公主。”
扶光是魏琢的字,這字還是老魏王在時,親自給魏琢起的。
平日裏除了老魏王妃,無人喚魏琢的小字。連牧歌今日聽到,都覺得有些不适應。
老魏王妃似乎生怕魏琢聽不明白,她索性将魏琢拉近了,低聲提點道:“扶光啊,公主身子骨嬌弱,你需得好好護着,好好寵着。你是個粗人,你之前身邊也沒有個女人侍奉着,可能是不懂,所以這下手也沒個輕重……”
起初魏琢還沒聽懂母親的意思,不過魏琢這會兒,卻已經全然明白了。
他點了點頭,恭謹道:“兒子知道了,母親放心。”
老魏王妃看着小公主站都站不穩的樣子,實在是沒法放心。
她正要拽着魏琢再叮囑幾句,那前廳便已經派人來尋魏琢,說是有急報,請魏王相看。
魏王事忙,可他還是記得同母親告了別,這方他看着牧歌在這裏,也有些不放心。
自打之前出了秦梅的事,魏琢便格外注意這一點。
魏琢正想要把牧歌也一起帶走,牧歌卻後退幾步,道:“魏王事忙,就不必關照吾了。有青尤和花婆在,吾不會有事。”
魏琢“恩”了一聲,親昵地拍了拍牧歌的肩膀之後,這才起身急匆匆離開。
魏琢走後,老魏王妃也攥着牧歌的手,寬慰了幾句:“扶光這孩子,從小就倔。也不太懂得為他人着想。若他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公主還需多提點他,多包容他。”
牧歌其實是不太想多提魏琢的,可老魏王妃年紀大了,又對皇室極為恭謹,所以牧歌也難得耐着性子,順從地應了下來。
老魏王妃年歲大了,身子骨有些不适。牧歌本想扶她回去休息,可奈何她剛一起身,便險些摔了下去。
老魏王妃又關切了幾句,便叮囑花婆趕緊送牧歌回去休息。
牧歌确實有些疲累,便也沒再同老魏王妃客氣。
只是,她的腳還沒邁出去,那方魏修,便從後方叫住了她:“嫂嫂,能否稍等片刻兒?”
牧歌看了一眼花婆,随即擰眉道:“二弟難道忘了前陣子的事?雖說你我之間什麽事都沒有,不過魏王多疑,若知道二弟今日攔住我敘話,少不得又要動怒了。”
上一次,魏琢叫魏修吃了不少苦頭。牧歌雖不清楚全貌,不過她聽青尤提了幾句,說這魏王治下,頗有些細碎的折磨人的法子。
那次之後,魏修一連好幾日,都沒出來見人。
魏修自然也回憶起了那事,他輕笑一聲,道:“無所謂了,這些年,我都習慣了兄長如此。大不了,再叫他教訓一頓便是。”
這一句習慣了,倒是叫牧歌微微怔忪。如此可見,這魏琢素日裏就是個暴君。對自己的弟弟,也是毫不手軟。
牧歌記得孔瑜說過,讓她在關鍵時刻,可以利用魏王府一切可用之人。
牧歌瞧着,這魏修便很不錯。
牧歌将花婆和青尤都打發了下去,花婆起初還不願意離開,然而牧歌只道:“花婆婆,不要緊的,吾只說幾句話,稍後便出去。”
待花婆出去之後,魏修才微微一笑道:“其實嫂嫂不必憂心,花婆看着大哥長大,也是看着我長大的人,凡是能讓我們兄弟不和的事,不必吩咐,花婆便不會多言。”
牧歌挑了挑眉,她盯着魏修看了一會兒,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就是這麽一下,讓魏修迷了眼。
小公主看起來似乎與之前不同了。
明明還是那張俏麗的面容,可眉宇間卻多了一份魅色。
那是一種不經意的美。
就像她方才,明明只是看了魏修一眼,可那雙眼裏,卻仿佛有碎月辰星,誘丨人到讓魏修喉嚨一緊。
他不禁想起那一日看到的風景,小公主被魏琢壓在案桌上……
那不小心瞄到的細長白皙的小腿,那嘤嘤呀呀的破碎之聲,經常出現在魏修的夢裏。
魏修覺得自己魔障了,明明此刻的牧歌什麽都沒做,可于他而言,卻是一種深入骨髓的驚心魅惑。
魏修深吸了一口氣,他不停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待他沉寂須臾,他才終于敢擡頭,看着小公主的眼睛道:“我今日,特意攔住殿下,就是想要同您說,在下是齊國的臣子,是公主的守護者。以後只要公主有需要,在下當在所不辭。”
牧歌深深看了魏修一眼,莞爾一笑道:“我還是沒太明白二弟的意思,你此番來效忠,到底是效忠齊國,還是效忠于我?這二者,可是差別極大的。你是魏家人,你憑什麽覺得,我會信你?還是說,你故意攔我于此,是為了替魏王試探于我?”
魏修急了:“你知道我不會試探你。公主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就在這裏。”
魏修再次往前探了一步,挨得離公主近了一些,語調低柔缱绻:“大哥對你不好,是不是?”
魏修今天看到牧歌那個樣子,便知道她定然是又受了魏琢磋磨。
魏修的心,在滴血。
牧歌深吸一口氣,并未答話。
她轉身欲走,魏修卻在身後道:“我随時都等着你,公主殿下。”
這話可當真是驚世駭俗。
說句實話,哪怕牧歌将來與魏琢分道揚镳,她也絕對不可能跟魏琢的弟弟鬧出點什麽。更何況,她對魏修,并無絲毫情意。
可如果陛下知道了這事,他一定會讓牧歌接受魏修的投誠。
牧歌回到寝屋便一直睡到正午,待她醒來的時候,賈肅大人的話本已經送過來了。
除了這些,青尤還給牧歌遞了一個藥膏。
青尤像是做賊一樣,小聲道:“這藥膏,奴婢待會兒偷偷給公主擦上,這藥膏沒什麽味道,想必魏王也察覺不到。”
牧歌聽到這話,立馬攥住了青尤的手腕問:“這藥膏,莫不是魏修送的?”
青尤點了點頭。
牧歌突然厲色道:“送回去,立刻送還回去。吾是他嫂子,這到底算什麽?”
青尤攥緊了手中的藥瓶,小聲道:“可是公主,陛下來了消息,讓您務必接受魏修的投誠。”
牧歌紅着眼,長久的積怨在這一刻徒然爆發:“他可有想過我的處境?若有非常之時,他是否也會将我送到魏修榻上?”
青尤吓得立馬跪地:“殿下,您莫要胡言亂語啊。”
牧歌捂住臉,突然痛哭出聲。
魏琢進來的時候,牧歌沒有察覺,青尤卻連忙收好了藥瓶,對着魏王服了服身,悄聲退了下去。
魏琢坐在榻邊,突然伸出手抱緊了牧歌。
牧歌察覺到魏琢靠近的時候,悲傷的情緒還來不及收斂,那方魏琢便突然開口問:“小公主,孤王待你不好嗎?”
魏琢和魏修不愧是兄弟,兩個人連說話的聲調都那麽相像。
牧歌下意識便顫栗不止。
明明是極尋常的一句話,可聽在牧歌耳裏,就仿佛魏琢發現了她和魏修的私丨情。
可明明,她和魏修清清白白。
魏琢将人抱得更緊了:“這是這麽了?要不要尋太醫過來看看?”
牧歌搖了搖頭,她抓緊了魏琢的手臂,聲音裏帶着哭腔,聽來好不可憐:“魏琢,你以後做那事,還是溫柔一些……”
她怕魏琢知道方才之事,只能用這話來搪塞過去。
她勉力說完這句話,眼角的淚,卻流得更兇了。
作者有話說:
魏琢:“我太猛,給夫人弄哭了?”
“我的錯,我的錯,我對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