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暗潮洶湧

過了兩個時辰,眼看就要子時了,病嬌在殿裏踱來踱去,燈臺上的燭火已經燒了大半了,主子還沒回來,別不是遇上事情了吧。

又等了好一會,她終于忍不住了,殿門一開,唬了一跳,門口站着個披頭散發的水鬼。她吓得大叫:“鬼啊——有鬼啊——快來人啊啊啊——”

“殺豬一樣,能不能別叫了,是我。”衛辭朝她翻了個白眼,也不知病嬌是個什麽眼神,在一塊住了四年,連她都認不出來。

病嬌聽見聲音這才歇下氣來,定睛一看,的确是衛辭。

“主子,你去哪了?這麽弄成了這副模樣,快進來!”病嬌見她渾身濕噠噠的,發髻也掉下來了,滴答地往下滴水,趕忙進屋拿毯子将她包起來。

衛辭裹着被子,瑟瑟發抖,手裏捧着一碗姜湯,呵着氣道:“今兒也忒不順了,我眼沒瞧見,一腳踏空掉湖裏了。”她沒說刺客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況她也不想病嬌知道她今兒去幹什麽了。

“你說說你都這麽大人了,走路還能掉水裏,估摸着三歲的小丫頭都比您機靈,您說您這樣的,明兒去見陸督主,人家能願意幫你麽?”病嬌一面說,一面替她掩被角。

她喝了一口姜湯,吹着氣呲噠她,“到底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你倒數落起我來了。沒準明兒瞧見了督主,跟我一投緣就願意幫襯我了呢?”

“那敢情好,省了那許多麻煩事兒呢。”病嬌接過她手裏的碗,又道:“對了,明兒是乞巧,年年乞巧都是司禮監那幫人操辦的,等到乞完了巧,咱們就在景福宮那兒候着。我都打聽過了,督主都是從貞順門經過,咱們在那兒正巧趕得上。到時候你……”病嬌一回頭,瞧見床上的人已然鼻息咻咻了。

病嬌嘆了一口氣,她倒是看得開!

七月七,天公很是作美。

按理兒,宮中的風俗節日一般都由皇後主持,可當今皇上尚未立後,後宮只一鄭貴妃協理,再加上太後年邁,後宮所有的大權基本上全都落在了她的頭上。皇帝的女人,得不得勢全都仰仗皇帝一人。這位鄭貴妃進宮的早,卻一直盛寵不斷,靠的不單單是美貌,更多的是禁宮生存的一套手段。後宮的嫔妃也都忌憚她,一來二去,後宮的天下就只她說話算話了。

乞巧本就是女人的節日,皇帝只露了一面就走了,太後身子骨也不好,坐了一會也撐不住,接下來在場的也就一些宮妃和兩位公主。一位自然是衛辭,還有一位坐在衛辭對面,是皇帝的胞妹,叫司馬雲錦。雖然都一道稱作公主,可人家的娘是太後,哥哥是皇帝,怎麽能一樣呢。

“難得遇上這樣好的天兒,大家都出來松泛松泛,不過一個家宴,太後和陛下都不在,大家都不必拘束。”鄭貴妃坐在鎏金地屏寶座上,笑意盈盈,久居深宮的女人都是這樣,臉上的笑容不過是僞裝面具罷了。

鄭貴妃朝一旁秘書監問道:“文淵閣的藏書可都搬出來了?”

七夕曬書是習俗,原本還有曬書節,皇帝要親自主持,可漸漸的皇帝也不到場,就由文淵閣的監丞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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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中的歲月悠長,嫔妃女眷們只有每逢節日才能作作樂。七夕原本還有穿針驗巧、雕瓜乞巧,但因複雜無趣,都漸漸取消了,只有蛛絲結巧倒還一直保留着。

蛛絲結巧,要頭一天抓蜘蛛裝在盒子裏,第二日要是能結出又圓又正的蛛絲來,那可謂是真巧了。衛辭見着每人都端着小盒子,她才猛地想起來,昨日夜裏為落水一事忙昏了頭,連正事都給忘了。

其實也不能怪她,她住在偏遠的重華殿裏,天天見不到人,連日子都記不連牽。現下又出了這檔事,她哪裏還有心思結什麽蜘蛛網!

鄭貴妃起身走下來,朝着衆妃嫔一排排走過去,走到她面前時,見她案上空空蕩蕩,稍微頓了一下,卻也沒說什麽,徑直走過她繞到雲錦的案旁。

“雲錦妹妹的蛛絲結的最好,密密匝匝的,果真是咱們大郢的長公主,心靈手巧,将來也不知誰能有福氣娶到妹妹這樣的人兒。”

瞧瞧這話說的,衆人都朝着雲錦的盒子裏看熱鬧,全然忘記她這號名不正言不順的‘公主’了。

司馬雲錦也故作嬌羞,嗔怒道:“皇嫂莫要打趣我了,說到巧宗,我瞧衛辭妹妹才好運氣呢!我前兒聽皇兄說,要給妹妹和燕王做親,想來燕王也真是好福氣,能娶到妹妹這樣的可人兒。”

不是好事湊不到衛辭頭上,瞧這姑嫂倆一唱一和的,輕輕松松地就将這把火燒到她頭上來了。

衛辭讪笑起身,道:“姐姐哪裏話,我怎麽沒聽說過有這回事呢?別不是你聽錯了吧,我記得姐姐小時候就與燕王殿下相識了,好像還有一段趣事呢,不知姐姐還記不記得?我瞧着,這婚事莫不是姐姐和燕王殿下的吧!”趣事不趣事,她都是從小太監那兒聽來的。

深宮裏就是這樣,一來二去都是背地裏放冷箭,嘴上笑嘻嘻的朝着你,一轉身就能捅你一刀,衛辭真是厭惡的緊!

鄭貴妃沒有再聽她們之間的風雲,直直的朝柔儀殿門口望去。衛辭轉頭也瞧見了,領頭那人穿着曳撒,鬥篷一樣散開來,身姿挺拔,頭戴描金烏紗帽,系鸾帶,穿着暗綠繡雲雁的團領衫。倒不是衛辭特意打量,只是那副絕代風華的容貌,讓人看一眼就忘不了。

衛辭一眼就認出來,昨晚上在廊上家牆頭上遇見的就是他!

她下意識的趨身擡步,一旁的病嬌連忙拉住她,在她耳邊低語:“他就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陸淵,等宴席一散,咱們就過去。”

原來他就是權傾朝野的陸掌印!

陸淵不似旁的太監佝偻着腰,身形很是峻拔。太監都是底下挨過一刀的人,像他這樣的,衛辭倒是頭一回見。

他恭恭敬敬地上前攙起鄭貴妃,熟稔地将她的手擱在小臂上,躬身托着:“娘娘,您叫臣辦的事有着落了。”

鄭貴妃說了兩句話,就打發她們全都離開了。衛辭是最後一個出殿門的,她瞥眼看見陸淵攙着鄭貴妃進了後罩房,心下疑惑,随即出了柔儀殿。

柔儀殿和重華殿都在西宮,而景福宮在北五所的最北邊,得繞大半個禁宮。

“病嬌,那些閑言碎語都是真的麽?”

病嬌是個糊塗愣子,沒聽明白衛辭話裏頭的玄機,問了聲什麽。

“我瞧着那陸淵和貴妃之間有着千絲萬縷不尋常的關系。”

病嬌連忙拽住她,示意她住嘴,駭道:“我的姑奶奶哎!你就安分點吧,這宮裏頭到處都是東廠的眼線,話要是傳到督主耳朵裏去,立馬就能叫你歸西!”

她渾身一震,果然是有些不尋常的關系的,早前就聽說太監都有找對食的癖好。太監在進宮之前也是個男人,可要是遇上些個別淨茬不徹底的,這樣的事也不是沒可能。到底還是有尊卑位分的,連小太監都有挑揀對食的份兒,更何況他陸淵是個頂厲害的太監,找的對食自然也與旁人不同,一般的宮女瞧不上,倒傍上個大的。

……

柔儀殿裏,鄭則盈對着銅鏡搽口脂,身後的人恭敬地站在那兒,眸光射進銅鏡裏細細打量他,漾着嘴角笑,“這會子又沒人,你還杵在那兒做什麽?”

身後的人接過她手裏的口脂,捏住她的下颌,輕輕柔柔的替她搽弄着,原本就紅豔的雙唇此刻紅如滴血。他每回來,她都會叫他替她搽口脂,這是雷打不動的規矩。

“你後悔做了太監麽?”

他一笑:“有什麽後悔不後悔的,都已經發生了,就只能邁着步子朝前挪騰了。”

她對上他迷離的眼眸,似笑非笑令人看不真切,“是啊,有什麽後悔不後悔的呢,人都已經蹚進來了,後悔也沒用了。”

他繼續塗着,搭問道:“皇帝那邊最近有什麽動靜?”

“還是老樣子,纏我纏的緊,鬧着要辦西廠的事也不了了之了,你暫時也不必擔憂,抓緊燕王那頭才最要緊。”

陸淵按住她伸上來的手,放在手心裏細細摩挲着,“總之萬不可掉以輕心,我怕皇帝那頭會起疑,往後這柔儀殿我還少來的好。等這邊安頓下來,我準備去一趟建安。”

“燕王那頭要開始行動了麽?”鄭則盈扭過身來,擡頭急急問他。

“暫時還不确定,總之建安是一定要去一趟的。”

“去建安之前,有一宗事兒得需你去辦。和嫔那頭,我聽人說最近反應的厲害,月事也将近兩個月沒來了。”

陸淵知道她的意思,問她:“可靠麽?”

“敬事房的人有記載,兩月前皇上去了景福宮,估摸着這幾日內務府的人也要呈報了。避些風頭,這兩日就解決也省你不少事。”

皇帝登基十三載,至今膝下一個子嗣也無,不是沒有緣由的。這其中他占了多少分量,怕是只有鄭則盈知道了。

“今晚皇上不來,你留下來陪陪我好麽?”原本在正殿裏端莊大氣的鄭貴妃頓然不見,媚眼如絲攀住陸淵,在他耳邊吐氣如蘭,一身的風情萬種。

他替她重新穿上褪下的罩衫,将她放在床上,掩好被角,溫潤的聲音傳來,“你今兒乞巧也乞的乏了,好生歇息會子。”說完不等她說話,徑直出了柔儀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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