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互質把柄
陸淵出了柔儀殿,往東宮方向走。今兒日頭有些毒,走了沒多久,只覺後背上濕浸浸的。往常都是這樣,進了柔儀殿總免不了一番糾纏,可主子依舊是主子,他傍着她攬握大權,有些事情免不了。
“督主,景福宮那頭……衛辭公主等着呢。”身後的孫啓壽弓着腰說道。
聽見景福宮三字,陸淵愣了一愣,想起柔儀殿裏的話,随即停住步子,絲毫沒有提及衛辭,問他:“景福宮裏頭是不是住着和嫔娘娘?”
孫啓壽哈着腰說了是,“督主有什麽吩咐麽?交給奴才去辦。”
“前頭用的那些附子湯還有麽?”
孫啓壽一怔,随即明白過來,彎身道:“奴才省得,還按照以往的規制麽?”他跟着陸淵也有七八年了,這樣的事做了也不知有多少回。有些時候,做皇帝未必有十成十的得意,連子嗣都做不得主,想想也真是悲哀。
陸淵背着身子,繼續朝貞順門走,甕聲道:“事情要做的小心,近日皇上那頭不知道聽了哪裏的風言風語,都懷疑到咱家的頭上來了!給我揪出來到底是誰,拖到東廠裏好好梳洗梳洗!”
東廠裏的酷刑有上百種,每一種都能叫人生不如死。梳洗之刑可不是給姑娘們梳頭,是要将人脫光了衣服,按在鐵床上拿滾水澆,然後趁熱用鐵刷子在皮子上用力刷洗,直到刷露出白骨,活生生的疼死!
孫啓壽渾身捏了把冷汗,光是想想就覺得喘不過氣來。
“對了,剛剛說誰在景福宮那頭等着?”陸淵突然想起來還有一宗,問身後的人。
“是衛辭公主,今兒奴才來的時候,就看見公主和她的婢女站在貞順門那兒,非要拉着奴才說有事情求辦,還給奴才一大箱子錢財,掂着分量倒是不少,奴才拿不定主意,特意問問督主。”
陸淵沒放在心上,依着他的身份手段,來求人的每天都不少,要是事事都來包辦,豈不成了活菩薩!
“以後這點小事,能處理的就不必報給我,着人打發了就是,有些錢財拿了是要掉腦袋的。”
孫啓壽一面走,一面忙哈腰說是。也沒看見前面的路,督主突然停住了腳,差點就撞了個面門。說曹操曹操就到,他一擡頭就看見衛辭公主和病嬌站在大門上等着他們,這下好,推也推不掉了。
衛辭老遠就瞧見陸淵,走到面前時,微微颔首道:“廠公……”
他一怔,嘴角抿出好看的弧度,臉上堆着和煦的笑,身子微屈道:“公主怎麽到禁宮門口來了,天也不早了,待會就要下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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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請廠公幫幫我。”衛辭是個直性子,不會官場上那些個繞七繞八的花腸子,開門見山就說了來意。
陸淵倒是好奇,依舊打着官場話,“公主哪裏話,說到底您是主子,咱家是奴才,公主有事情盡管吩咐就是,咱家能幫的上忙的一定盡量去幫。”
“既如此,那我也就不和廠公繞彎子了。前些天我聽皇上說要将我嫁給燕王,不知廠公是否有所耳聞,我年紀尚小,就算是賜婚,宮裏頭也不止我一個公主,怎麽也輪不到我。再說了,人家燕王未必就能瞧得上我,還煩請廠公能在皇上面前多進獻進獻。往後廠公若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衛辭一定鞠躬盡瘁。”一口官話說的漂亮,連病嬌心裏都咋舌稱贊,她家主子何時這麽能說會道了。
陸淵聽她說了一大通,話是聽明白了,總之就是不想嫁到建安去。這樣朝中的大事,他豈能聽她一句空口白話就攬在身上,那不是白白的給自己添麻煩麽?
他一笑,“公主真是高看咱家了,皇上是咱家的頭等主子,向來主子吩咐什麽就做什麽。公主既已受皇家恩祿貴為公主頭銜,當為國家效力,将來祖上也算是積德了。”
說來說去都是推诿的話,她就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嗤笑道:“這輩子都顧不上了,誰還管什麽下輩子,廠公如此推脫,看來是不想救我了。”
“咱家也有自己的難處,望公主能見諒。天兒不早了,夜深更重,公主早些回去吧。”說完也不等她再說話,徑直繞過她往宮門上走。
夜深更重,他倒是還記得!衛辭心裏有一團火,大冷天的,昨兒個掉水裏也沒能壓住,脫口就喊了出來,“廠公昨兒去廊下家作甚?”
果然宮裏頭求人不行,非得要抓住把柄才能成事,她瞧見陸淵已經邁出宮門的腳又縮回來,對着身後的孫啓壽道:“你先回東廠,料理景福宮的事情。”說完回過身來,朝着衛辭怵怵的發笑。
他的眼眸裏有些令人看不懂的東西,永遠都是那樣一張溫潤如玉的眸子,她好像看不清那裏面到底是什麽意思,就臂如這一刻,他該是要生氣的,可又偏偏地朝着她詭異的發笑,倒是笑的她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東廠裏那些個十八班酷刑,她也有所耳聞,此刻又沒人,她真怕陸淵會殺她滅口。
“公主昨兒個也在廊下家?”他試探性的問她。
衛辭被他唬得不敢說話,只愣愣地點頭,“我昨晚瞧見你趴在牆頭上,不知道作甚。”
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兩人之間的秘密,她想着能拉進兩人的關系,也好讓他買個人情給她,順水推舟就解決了她的麻煩,可瞧着他的面容,似乎又不像那麽回事?到底是秘密,還是把柄,恐怕還不大好說。
眼看着天兒越來越沉,夜幕像是要壓下來一般,她心裏砰砰直跳,本來就沒人待見她,要是這會子死在這裏,估計幾個月也沒人知道。
陸淵掉轉視線,朝着病嬌道:“夜涼了,你去給公主拿件披風。”
病嬌呆愣愣的站在那兒,顯然他們之間是有事情要談,特意将她支開,她乜着眼朝衛辭擠眼色,可偏偏她愣是沒看見,病嬌急的心裏嘆了口氣,只好退了回去,朝重華殿走去。這一來一回,估計要走好大一陣子。
見病嬌走了,陸淵定定的打量衛辭,似乎在考量她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她見他不說話,又補上一句,“我昨兒個去散步,剛好撞見廠公,我沒認出來,以為是刺客,想必廠公當時是有要緊事要辦。”
一句要緊事說的含含糊糊,有什麽要緊事放着好好的大門不走,偏偏要翻牆?再說了,縱然是司禮監的太監,夜裏也不是能輕而易舉的就進宮的,進進出出都是有專人歸檔,所以說,他這翻牆的行徑必定不尋常。
他長長哦了一聲,似乎沒放在心上,有一搭沒一搭道:“據咱家所知,公主在重華殿的夥食似乎并不富庶,怎麽倒吃撐了要去散步,該不是跑到廊下家去私會情人吧。”
她驚得擡頭,這是什麽意思?他的把柄輕輕松松就到了她的頭上,私會情人?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他抿着嘴笑,繼續道:“廊下家一帶都是些小太監,公主莫不是還有對食的癖好?”
“你——”越扯越遠,越描越黑,她頓時被堵的說不出話來。
這算什麽,她還沒去揭發他的罪行,反倒被倒打一耙,她氣道:“廠公說話可要三思,這樣的罪名我可擔待不起!倒是廠公,近來和貴妃娘娘走的近……”說話只說一半才最有深意,何況又是陸淵這樣的人,這接下來的事情怎麽填補都覺得怪異。
陸淵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麽,剛剛衆人出柔儀殿的時候,他就瞧見她往裏瞥的眼神。這件事宮裏頭的人,誰的心裏沒個腹诽,可到底怎麽樣呢?誰敢拿在明面上來講,那是自尋死路!
他欺上前來,擡手就握住她的脖頸,衛辭頓時透不過氣來,眼看着就要一命嗚呼了,他又松了手,呵笑道:“有些事情,公主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好。臣是太監,不是男人,你就是說破了天,看又有誰相信。”說着他竟拿手捏住她的下颚,嘴角漾着笑,鼻翼之間只約摸有寸把來遠,衛辭被他唬得大氣不敢出。
腦子裏嗡嗡地響,像是掉進了冰窖子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衛辭只覺得身上冰涼涼的,可偏偏下颌像是火燒一樣。陸淵早走了,她在這裏等病嬌。
偷雞不成蝕把米,大概形容的就是她這樣的人。她早就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自作聰明的去威脅陸淵,他沒殺她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果然太監惡毒這話一點也沒錯。
“主子,主子!你怎麽坐在地上,督主他人呢?你們談的怎麽樣了?”病嬌着急地看着她,一面問一面将手裏的披風蓋在她身上。
她轉過呆滞的視線,朝着她:“病嬌,我剛從鬼門關繞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