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回程忐忑

福船說啓程就啓程,沒有一點準備,回去的路程要比來的時候稍快,沒了路上的耽擱,福船走的順風順水。

衛辭大約是身子還沒好利索,上了船到晚間又開始頭暈,倚在花梨床頭上閉目養神,病嬌見她難受的厲害,心疼問着,“主子,要不我去叫掌印來?您這麽憋着不是事兒,是不是身子裏的毒素還沒清幹淨?”

她搖了搖頭,依舊閉着眼睛,覺得腦子裏有水在晃,“毒素早沒了,我就是一般的暈船,行程還遠着呢,外頭那麽多人看着,上一回鬧那麽一出,就已經讓他棘手了,我忍一忍,睡過去就好了。”

病嬌扶着她的胳膊,慢騰騰的睡下,形容兒憔悴的難看。

其實也不只是暈船的緣故,她心裏盤算着事兒,還有幾天就到姑蘇了,究竟到底要不要留在蘇州,燕惟如的話總是一遍又一遍的在腦子裏回蕩。

出了禁宮,讓他一個人回宮面對一切,倘若他出不來怎麽辦?又或是被人發現了,她不在他身邊,遇到事兒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她不是怕死,與他一起遠走天涯,就已經做好捧着腦袋的打算了。可是留在蘇州,讓他一個人回京收拾爛攤子,她心裏放心不下。

她想起那日被擄走時聽到的話,越想便越覺得事情不大對頭,那兩人口口聲聲說是奉宮裏主子的命,可高宏才是錦衣衛的指揮使,就算要害廠臣,也還不至于拉她下水,那樣的風險不是更大麽?

她沉着腦袋,心頭悶堵的透不過氣來,這會子腦子糊塗了反而想的更多,那兩個錦衣衛不是奉高宏才的命,要針對的也不是廠臣,明明确确的就是要她的命!

事情被人發現了麽?

倘若是這樣,那廠臣回京,豈不是有人在張着網子等他?

心裏盤算的越多,越發惶恐不安,睡夢中迷迷糊糊做了個夢,夢到他被人推上斷頭臺,病嬌死命拉着她不讓她過去,太後逼着她讓她嫁給燕惟如,她夢見滿地的血,他就那樣倒在血泊之中。

猛地驚醒,額上的汗細細密密,潮膩的感覺讓她後怕,她下意識的擡手摸額,就着朦胧月光下看,還好還好,不是血,只是個夢而已。

她不知道這是怎麽了,從未這樣後怕過,這感覺就像爹娘走的那日,沒有一點點防備,來的那樣快,心口窒息的疼痛。

喉頭幹澀,渾身酸軟的沒勁,掙紮着起身,船艙裏沒點燈,此刻已經是深夜了,到處靜悄悄的,病嬌就在外間,她摸索靸着繡鞋,打算下床。

迷迷糊糊間看見腳踏邊上放着一雙鞋,她驚駭住,轉眼擡頭瞥見旁邊的羅漢床上躺着個人,她吓得要大叫,“病——”

“噓!”那人争坐起來,食指放在嘴角道:“是我。”

Advertisement

聽見熟悉的聲音她才反應過來,借着月光望見那雙深邃的眸子,才知是他,平複下心來啞着聲,“廠臣?”

陸淵聽見她喉間沙啞,起身端了一杯水給她,捏着帕子替她擦汗,低聲問着,“做噩夢了麽?才剛聽見你喊了我,身子還乏麽?頭還暈不暈?”

他何時來的?衛辭捧着手裏的青瓷杯,抿了一口,覺得喉嚨舒緩了不少。他立在她跟前,将窗隙外的月光全都擋住了,鼻尖都是他的氣息,回想起才剛的噩夢,覺得這會心安了不少。

她歪着腦袋,滿臉真摯,眉眼帶着笑打趣他,“廠臣一下子問了我這麽多,我該回那一句才好?”

還有心情打趣,看來是好些了,他牽動嘴角,抱胸看她,“怎麽老廠臣廠臣的叫,怪生分的。”

她嗫喏了下,“那叫你什麽?陸淵麽?我覺得沒有廠臣叫的順口。”

他接過她手裏的杯盞,上面還有她的餘溫,鄭重的望着她,唔了聲道:“我原還有個小名,旁人不知,你想知道麽?”

還有小名?聽起來有些滑稽,她一下來了興趣,“叫什麽?”

他見她一臉看笑話的樣子,提起嗓眼又頹道:“算了,以後告訴你。”

她不依不饒,“為什麽?”

“哪有為什麽,就是突然不想說罷了。”

“……”

衛辭一下洩了氣,他賴皮的本事誰也比不上。

陸淵牽起她的腕子往榻上帶,她怔忪了下,忙掙紮起來,連腳底下的繡鞋也被拽掉了,赤着腳站在木板上,帶着哭腔道:“廠臣做什麽?我不問了還不行麽?”

她的力氣哪裏比得上他,這會子深更半夜,他跑到她的帳子裏,還要拉她上榻,病嬌就在外邊,一點動靜就能聽得一清二楚,雖然她平日裏大大咧咧,可好歹也是個大姑娘,這麽的明目張膽像什麽。滿臉羞的通紅,索性屋裏沒點燈,黑潺潺看不清臉盤。

他坐在床榻邊兒上,手裏握住她的腕子,擡頭看她扭捏的站在他面前,頭也不敢擡,他順着她的視線望向她赤|裸的雙腳,馬面裙遮擋住腳踝,一雙小腳齊整秀氣,倒也是個賞心悅目的畫卷。

他這麽直勾勾的望着她,衛辭忙将腳往後一縮,心裏越發緊張起來,可不知怎的,倒隐隐期待起來。陸淵像是看破了她的心思,勾住她腰間的宮縧,一寸寸往手指頭上繞着,彼此間的距離越發的近了,衛辭驚駭的死死拽住腰間的帶子,心裏擂鼓似的,結舍道:“廠臣,這……這是做什麽呢?”

他咧嘴笑,逗弄她似乎是一種極大的樂趣,他喜歡看她害羞不知所措的模樣,拉着宮縧不松手,故意搭道:“你說臣做什麽?”

又來這一套,調戲她上瘾了麽?

她剛張嘴要呲噠,身子被攔腰抱起,重心不穩跌進他的懷裏,她駭得雙手捂面,翁着聲音驚道:“外頭還有人呢!”

“臣倒好奇,公主到底一天到晚看了些什麽話本子?”

預想的事情沒有發生,衛辭讪讪的露出雙眼觑他,睜着大眼無辜的嗫嚅道了句什麽,頗有失望的意味,回味出他的話裏的意思,一瞬羞得沒臉見人。

他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坐在榻邊兒上,挪過她的腦袋放在襕膝上,拔了她頭上的簪子扔在案旁,發出咯噔一聲,溫吞道:“病嬌那個丫頭越發不盡心了,睡覺連行頭都不取,回頭得找人整治整治才行。”

拆了鬏髻,一頭青絲散落在他膝間,柔順光亮,一直垂到腳踏上。

衛辭忙拉住他的手,急道:“你不要動病嬌。”

他知道病嬌跟了她很久,宮裏的那些日子也都是她陪着她的,雖說起不了什麽大作用,但對于她而言,早已超出了主仆的關系,他擡手捋了捋她的發絲,嗯了一聲,溫柔道:“頭還暈麽?我再替你按一按罷,要是累了就先睡。”

太陽穴上傳來不輕不重的按壓,想起上一回他替她按穴位,還是剛離開郢都的時候,轉眼間都過去兩個多月了,中間發生了多少事,閉着眼回味,她還記得他帶她逛德州,做唐僧騎大馬,她送他迦南珠串,還有後船艙那一晚雨夜……似乎還只是昨天的事情,越想眼角越發濕潤,索性昏暗看不正切,便可以肆無忌憚的感懷起來。

她擡手沒過頭頂去尋他,抓住他的曳撒,緊緊攥在手心裏,嗒然道:“你以後還會這樣替我按麽?”

他一怔,望着她的側臉盤,聽出她話裏的感傷,“怎麽不會?還有一輩子呢。”

是啊,還有一輩子的時間,想想就覺得美好,不管發生什麽,兩人待在一塊才好。

“我不去姑蘇了。”她忽然開口道。

手下的動作停住,良久也沒開口,喉間像是沙子碾壓般,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她上了船就開始憂慮,就是擔憂這件事麽,長長嘆息道:“衛辭,我說過會帶你走。”

“我知道。”她急急的說着,“我知道,我沒有不相信你,你願意陪着我亡命天涯的誓言,我從來都相信。可我不要就這樣先走,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哪怕待在禁宮裏,我不想你冒險。”

他急急的要帶她遠走天涯,對她許下終身的諾言,她高興的要飛到天上去,可到底呢?燕惟如的話沒有錯,這樣沒有計劃的離開只怕他連郢都都走不出去,那麽多險境,皇帝、高宏才,哪怕就是孫啓壽,一旦沒了東廠提督的銜兒,她不敢想象他的下場會是怎樣的。

剝皮抽骨,那些酷刑倘若落在他身上,高高在上的人落進塵埃,她想一想便覺得心都在顫抖,倘若是那樣的結局,她寧願他活的好好的,風生水起的游走在大郢禁宮中。

一同赴死,不是她的初衷。

他良久不言,她安慰他道:“等過了年再說好麽?事情還有轉機,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燕惟如不是要娶長公主麽?我還有時間,一年,兩年……我都能撐着等你,等你真正的處理好一切,咱們再走好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