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背叛

站在琳身後的武士将刀抽了回去。生命之光從她的眼中消逝了,少女在原地小幅度晃了幾晃,向前傾倒。這個動作在帶土眼中被無限慢放,慢放,直到她摔在地上,身體微微彈了一彈又落下。蔓延的鮮血染紅了草地,那顏色仿佛透着火光,将他的雙眼灼燒得生疼。

——你們守護京都和陛下的英姿,我也會一直看在眼裏的!

“呃啊啊啊啊啊啊——!!”帶土用雙手按住眼睛,從喉嚨深處發出非人般的悲憤嘶吼。以他為中心,無形的氣浪猛然炸開,撲向四面八方,吹得人東倒西歪,站立不穩。肩頭,袖尾,袍角,黑發陰陽師的周身騰起了朵朵烈焰,空氣因極高的熱量而扭曲起來,他卻沒有傷到分毫。

放下手臂,帶土站了起來。這下衆人都看清了他的臉——雙眸鮮紅如血,黑色的三枚勾玉正圍繞着瞳孔緩緩旋轉。沒有人曾親眼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但那詭谲不祥的圖案卻早在千年之前,便已随着百鬼夜行的怪談流傳至今,化作一個揮之不去的恐怖符號,深深銘刻在京都的土地之上。

“這……這怎麽可能?”第一個打破死寂的竟是那狐妖。她從琳的屍身上脫離,浮在半空中,驚駭地望着帶土。“身為陰陽師的你,居然是宇智波一族……啊啊啊啊!!”

她的話語在半路便轉為撕心裂肺的慘叫,從空中跌落在地,痛苦地哀號掙紮。然而任憑她如何撲打,周身燃燒的火苗卻仍不熄滅,猶如跗骨之蛆,牢牢地粘在她的身上。不一會兒,方才還千嬌百媚的狐妖便化作了一團扭曲的焦炭。

将視線從那具焦屍上移開,帶土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被武士們層層護衛在最後、面無人色的天皇身上,眼中殺意畢現。

“我要殺了你。”他說。

“保護陛下!”右近衛少将抽出刀來高喝。

這一聲仿佛開啓了某個開關。宮人尖叫着四散奔逃,武士則紛紛拔刀,無知無畏地殺向他們的新敵人。方才遵從主君命令的那名武士同樣沖了上來,奔向帶土,眼看着就要踏上被他殺死的女孩的手臂。

伴着一聲令人心膽俱裂的狼嗥,巨大的白狼憑空出現,橫踞在主人身前。帶土的異變同樣體現在了它的身上,雙眸紅如火炭,四爪踩着烈焰,尾巴也化作了一團火。它咆哮着撲向那兇手,将對方輕易攔腰撕裂,飛濺的鮮血落在周圍人的身上,如岩漿般滾熱。

武士們受這過分殘忍的情景所震懾,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腳步。白狼并不給他們反應的時間,一頭撞入人群,利爪所過之處慘叫連連,着火的人在地上無助地翻滾着,小小的庭院剎那間成了人間煉獄。

煉獄的中央,血脈完全覺醒的半妖站在那裏,冷眼睥睨。

“放……放箭!”天皇臉色煞白,連連退後。小花園只有兩個出口,如今都已被從地面騰起的火焰所封堵。想要離開這裏,就必須打倒帶土。“殺了他!”

右近衛大将親自彎弓搭箭,瞄準了黑發青年。弓弦漸漸拉成滿月,箭矢正要脫手飛出,帶土突然轉過頭來看向他,眼中三勾玉飛速旋轉。視線對上的瞬間,右近衛大将像是被施展了定身術一般,驀地僵在了原地;雙眼睜得極大,眼珠幾乎暴突出來,仿佛看到了某種極為恐怖的景象。

“呃……嗬嗬……”他從嗓子裏發出含混不清的駭人聲音,随即便像全身的骨頭被一齊抽走了似的,癱倒在地,氣絕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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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白狼的殺戮也到了尾聲。院子裏還站立的人所剩無幾,武士全軍覆沒,與沒能逃出去的宮人一樣,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就連光珠也伏倒在一株燒焦的櫻花樹下,早已死去。

鼻子裏噴出熾熱的氣體,白狼朝着天皇步步逼近。後者慌亂間被屍體絆倒在地,也顧不得起身,手足并用、狼狽不堪地繼續後退。

“嗚——”式神從獠牙間發出威脅的低吼,後腿用力,朝着它的獵物撲來。

“來……來人保護朕吶!”天皇大叫,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變了調,“誰來——”

他的嘶喊在一抹白色身影進入視野的剎那間戛然而止。

砰!

白狼重重地撞在無形的障壁上,彈回來倒退了幾步,狂躁地甩着腦袋。紫色漣漪層層蕩漾開來,方形的結界法陣逐漸顯出形體,将天皇從四面八方牢牢護住。

是卡卡西。銀發的陰陽師擋在天皇前方,右手在胸前結印,豎起的兩指之間夾着一張燃燒的符紙。白狼開始沖擊結界,吼叫着用爪子一下下地在那層屏障上抓撓,符紙上的火苗也随之無風自動,似乎随時都會熄滅。

卡卡西的臉色越發蒼白,卻依舊咬緊牙關,不肯退卻。

“讓開。”帶土漠然望着苦苦支撐的他,眼神極度陌生,就像是在看着什麽完全不同的族類,“不然連你也一起殺了。”

“……”卡卡西沉默以對。他注視着那雙眼睛,從那裏面已尋不到半點熟悉的溫暖光彩。站在面前的這個人确實是帶土,但卡卡西卻幾乎不敢相信,他就是每晚與自己相擁入眠的愛人。

卡卡西能感覺到帶土的靈力和妖力正處于極度混亂的狀态,兩者攪在一起,不分彼此。他雖然只接觸過帶土這一個半妖,卻也明白這絕對不可能是什麽正常情況。

“清醒一點,鳶!”他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喊道,“你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麽嗎?不要再釀成更嚴重的災禍了!”

帶土不予理會。他從袖子裏抽出了一張空白符紙,同樣夾在兩指之間。“只是這樣就想攔住我,你也太天真了,卡卡西。”

他念着卡卡西的名字時的語氣,就像他們兩個是從未相識的陌生人。帶土話音剛落,那符紙上便像是被火焰灼燒過一樣,自動出現了焦黑的蜿蜒字符。

卡卡西見狀,臉色微變。

帶土的神情轉為淩厲。“我警告過你了!”他喝道,将那符紙丢了出去。

四紫炎陣确實是抵抗妖怪的強大結界,但在陰陽師的靈力面前卻不堪一擊。符紙落在四紫炎陣上面,整個結界頓時劇烈地震蕩起來;最終只聽“撲”的一聲輕響,卡卡西手中符紙的火苗熄滅了,整張紙化作齑粉,簌簌落地。

與此同時,結界應聲破碎。

咒術被破解,卡卡西自然也受到了反噬,悶哼一聲向後退去,臉色白得像紙一樣。白狼卻趁此時撲了過來,迅猛的動作帶起一陣風,短暫地吹散了火焰,露出包裹在當中的鋒利尖爪。

來不及再召喚式神或使用符咒了。也不能躲開,如果讓它在此時此地殺死天皇,後果将不堪設想——

劇痛中止了卡卡西的思考。白狼的爪子從他的臉上劃過,留下了一道橫貫左眼的傷痕。這式神在帶土的影響下已經完全化作了妖獸,灼熱的妖氣順着傷口侵蝕入卡卡西的體內,将他的半邊視野染成一片血紅,又逐漸變得模糊。

快逃……帶土……

雙唇無聲翕動,銀發的陰陽師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與此同時,原本冷眼旁觀的帶土卻突然像是遭受了重擊,身體一顫,踉跄着半跪下來。

即使沒有被大聲說出口,真名的言靈之力仍然不容小觑。火焰熄滅了,帶土佝偻着身體,用雙手抱住自己的頭;走向天皇的白狼也跟着停下腳步,前者驚駭地瞪着這近在咫尺的兇獸,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小院裏霎時間轉為極靜,只能聽到外面人們跑動奔走、叫嚷着救火的聲音,遙遠得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帶土總算重新擡起頭來。他喘着粗氣,汗如雨下,雙眼依舊鮮紅,目光卻不再像先前那樣冰冷,似乎終于恢複了神智。他環顧四周,視線在遍地屍骸上掠過,最終定格在卡卡西的身上,手用力撐着膝蓋,慢慢地站了起來。

“別……別過來!”天皇吓得大喊。

帶土置若罔聞。白狼折回到他身邊,身上的火焰已經熄滅。帶土抱起琳,小心翼翼地放在它的背上,又走過去把卡卡西抱了起來,扛在肩頭。從始至終,他沒有向天皇投去半個眼神。

捏一張符咒在指間,他低聲道:“遁。”

平地狂風驟起,一人一狼很快消失在了飛旋的樹葉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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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一夜的工夫,承香殿的事情便如烈火燎原一般,迅速傳遍了整個平安京。上至公卿下至平民,每個人都在震驚于帶土的真實身份,聽說他事發後還留在京都,更是人人自危,争先恐後地緊閉門窗,不敢出去,就像生怕他會在大街上随意屠殺一樣。

宇智波一族在京都代代相傳的形象,正是恐怖兇殘至此。

在驚慌的同時,所有人也不禁開始好奇:這一場風波由藤原氏女兒請狐妖附身迷惑天皇為起始,以陰陽頭的得意門生在禦所大開殺戒為轉折,最終又要如何收場呢?

根據宮中傳出的小道消息,那一晚天皇在帶土離開後便昏了過去,直到次日中午才醒來。想起先前所經受的驚吓屈辱,向來養尊處優、無人膽敢違逆的天皇不禁惱羞成怒,當即派兵将陰陽寮重重包圍起來,并急召水門返回京都,責令他親手誅殺妖魔內輪鳶,将功折罪。

至于帶土,他哪兒都沒去,在郊外找了一處僻靜地點将琳安葬後,便回到陰陽寮,抱着卡卡西進了卧室。聽說了承香殿的事,其他人也都不敢來打擾他,離那扇緊閉的房門躲得遠遠的;外界早已天翻地覆,他這身處暴風中心的當事人倒是落得清靜。

外面在發生什麽,帶土雖然得不到消息,卻也能猜得七七八八。但他不能一走了之,他一旦逃了,天皇的怒氣無從發洩,勢必會禍及卡卡西與水門。

他現在只能寄希望于水門,期盼他那神通廣大的老師能找出一條萬全之計,幫助他們度過難關。如果實在走投無路,他也做好了自己償命的覺悟,事情是他惹出來的,絕不能讓老師和卡卡西跟着他一起受過。

這幾天來卡卡西昏昏沉沉的,一直發着低燒,偶爾醒來也完全沒有意識,露在外面的右眼目光渙散。帶土派白狼暫時守着,自己去陰陽寮的廚房裏拿了足夠的糕點和水,回來嘴對嘴地喂給他。他的現身令寮內的所有人如臨大敵,武士們按着刀,陰陽師們捏緊了符咒,卻無一人膽敢進攻。不誇張地講,能在那雙危險的眼睛面前站直不退卻,就已經需要莫大的勇氣了。

第五天的晚上,那間卧室的房門終于再次被人拉開。

帶土回過頭去,不出所料看到水門站在門口,風塵仆仆,神情嚴肅。

“跟我來。”他的視線從帶土懷裏的卡卡西身上收回,重新落到黑發弟子的臉上。

帶土沒有動。

“我已經吩咐下去,不會有人來打擾他。”水門說罷,徑自轉身走開,就像知道他一定會跟來一樣,“我們去另一個地方談話。”

兩人穿過重重回廊,來到了一處極偏僻的房間。這裏鮮少有人使用,空蕩蕩的,塵埃的微粒在空氣中飄揚。榻榻米上擺着兩個坐墊,水門示意帶土在其中的一張上坐下,自己則坐在了另一個的上面。

“天皇震怒,這件事已無萬分之一的轉圜餘地。”兩人都落座後,水門開門見山地說。他看上去非常疲憊,半閉着眼,輕捏自己的鼻梁。“你殺了那麽多人,身上又流着宇智波一族的血,秘密一經暴露,京都将再無你的容身之處。”

帶土盯着榻榻米上的紋路,放在膝上的雙手緊握成拳。對于這個結果,他其實并不意外,只是親耳聽到最後一絲希望破滅,心還是不免沉到了谷底。

既然事實如此……他也只能接受。

“老師。”他望向金發男人,“請把我交出去吧。之後卡卡西就拜托您了。”

這樣想來,卡卡西現在還昏迷着,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水門捏鼻梁的動作停下了。周圍的空間仿佛陷入了凝滞;然後他終于放下手臂,慢慢擡起頭來,看向帶土。

帶土睜大了眼睛。

他從未想象過自己的老師會露出這樣的神情——有一瞬間他甚至都不敢肯定,坐在自己對面的是否是波風水門本人。水門望着帶土,面上是一片麻木的空白,就像表情連同這近二十年的養育之情,師生之誼,全都被一只無形的手給抹去了。

“好吧。”帶土聽見他冷漠平板的聲音,“看來,我也只能提前殺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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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突如其來的巨響打破了暮色下壓抑的寧靜,地面仿佛都跟着震了一震。陰陽寮內瞬間騷動四起,陰陽師和武士們在長廊上奔走,或面色凝重,或驚慌失措,不約而同地奔向響聲傳來的地方。

陰陽寮主體建築的南端,在長屋的盡頭,向來無人問津的空屋被炸成了碎片,瓦礫木屑撒了滿地。紅色的方形結界拔地而起,露出了裏面對峙着的兩人——水門,以及半張臉血肉模糊的帶土。

鮮血順着指縫不斷流下,帶土跌跌撞撞地退後,震驚而難以置信的目光始終定在老師的身上。毀容的劇痛令他的表情扭曲起來,但是很顯然,讓他痛苦至此的絕不止身體上的傷害。

微微發光的符紙懸浮在空中,以穩定的速度繞着水門周身轉動。金發男人冷眼看着他曾經的學生。“既然你已經做好去死的準備了,又為什麽還要反抗呢?”

“那不一樣!”帶土嘶喊。他猛地一甩手,血珠從指尖濺落,在榻榻米上留下一串痕跡。“……為什麽?我明明一直都把你當做最親近的家人,打心底裏尊敬着你!”

“你難道覺得身為千手流嫡傳的我,真的會将一個混血的半妖視作同類?天真也要有個限度。”水門的聲音突然變得高高在上。“一直以來我在你身上投入了大量精力,甚至不惜把卡卡西也算進計劃當中,只不過是想要以你為例,找出最有效的殺死宇智波一族的方法罷了。現在,因為你的愚蠢和魯莽,我的心血全部付之東流,早知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

帶土起先在悲憤地瞪着他,聽到水門談及卡卡西,臉色頓時變了。“等等。”他顫聲打斷對方的話,“你說‘把卡卡西也算進計劃當中’,這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們兩個之間的那些事,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水門微眯起眼睛,“倒不如說……當年你的血脈剛剛覺醒,那一次他去小倉庫找你,也是我授意的。”

“……”

“旗木朔茂自殺後,都是多虧了我,卡卡西才得以繼續留在京都,而不是跟着他那些叔伯回到奧羽的鄉下。我為他提供了庇護,作為回報,他當然得為我做事。不惜一切手段,讓你為他死心塌地留在這裏,而不會遵從血脈召喚離開京都,這就是我給他的任務……他一直都執行得很不錯呢。”

帶土望向水門,仿佛在看着一個全然陌生的人。“你是個魔鬼。”

水門冷笑:“當年大妖宇智波斑殺空了半個京都城,這種話由他的後裔說出來,真是再諷刺不過了。”他突然沉下臉,“閑話到此為止。下一擊,我不會再落空了!”

他一揚手,五張符紙在面前一字排開,符文從紙上飄離,化作光團,組成一個正五芒星的圖案。刺眼的亮光在五芒星的中央彙聚,逐漸壯大,蓄勢待發。

是五行法印,老師——不,波風水門——最擅長的陰陽術……帶土向後急退了幾步,丢出一枚式神紙人。“出來吧,矶怃!”

紙人應聲綻放光芒,三尾巨龜憑空出現,瞬間将兩名陰陽師當中的空間擠得滿滿當當。五行法印打在矶怃身上,堅實的背甲竟在這一擊之下綻開了裂痕。矶怃發出疼痛的吼叫,三條尾巴帶起呼呼風聲,掃向水門。

“嘩啦啦!”

數條鎖鏈從水門的袖口飛出,如蛇一般攀附上矶怃的身體,将它的尾巴、四足、脖頸牢牢纏住。帶土見狀臉色一變;他已認出那是漩渦一族秘傳的式神降服之術,當年千手柱間便是以此收服了九頭上古妖獸作為式神,在嫡傳弟子中代代相傳,又把這封印術教給了千手分家的漩渦一脈。水門的陰陽道造詣遠勝于他,只怕……

啪!

伴着爆裂聲,三尾龐大的身軀化作虛影,漸漸縮小回紙人的形狀。那紙人落在地上,突然無火自燃起來,眨眼間便燒成一團灰燼。式神被強制奪走,帶土也受到了反噬,又向後跌跌撞撞地退了幾步,跪倒下來,狼狽地抹去嘴角的鮮血。

将鎖鏈收回袖中,水門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把它送給你的。還要負隅頑抗嗎?”

視野開始間歇性地模糊起來,帶土咬緊牙關,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尾獸九式神曾由他、卡卡西和水門均分,如今他手中還剩下守鶴與牛鬼,但就算召喚它們,也有被水門奪去的危險。低級的式神在當代最強大的陰陽師面前更是不堪一擊,剩下的就只有……

——不惜一切手段,讓你為他死心塌地留在這裏,而不會遵從血脈召喚離開京都,這就是我給他的任務。

冰冷的話語在他的耳畔回蕩,和曾經美滿幸福的舊時光交織在一起,為那些鮮活光明的畫面蒙上了一層陰影。帶土握緊染血的拳頭,心中湧起無限凄涼。

“乖乖到那個世界去吧,鳶。就當做是我收留你十八年的報答。”另一邊,水門重新祭起五芒星,準備再次發動攻擊。“要怨恨的話,就怨恨生下了你、又将你遺棄的父母好了!”

沒時間猶豫了……想要逃脫這裏,這是唯一的機會!

另一枚紙人被丢了出去。守鶴接替了先前矶怃的位置,橫在兩人中間,白狼則出現在帶土身旁。它的雙眼仍是紅色的,周身閃爍着火星,模樣卻不再如先前那樣邪異懾人。

趁守鶴在阻擋水門的攻擊,帶土掙紮着爬上白狼的後背。果不其然,很快他便又聽見了鎖鏈穿梭的聲響,随後和守鶴之間的契約也被強行切斷了。

胸口傳來劇痛,帶土悶哼一聲,險些從白狼背上滑落。白狼仿佛也知道事态緊急,回頭伏低身體叼住他的袍角,用腦袋奮力将他向上拱。

守鶴消散的同時,帶土也終于爬上了白狼的後背。那野獸迅速站立起來,轉身低頭,朝着結界狠狠撞了上去。結界應聲碎裂,一人一狼終于成功突破桎梏,一躍飛向了半空中。

耳畔風聲獵獵,陰陽寮在腳下飛快縮小。咽下口中湧起的腥甜,帶土回首俯瞰,瞧見水門還站在那片廢墟之中,正在朝這邊仰望,手裏已握了一把新的符紙。

蔚藍對上血紅,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瞬間交錯。帶土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決絕地轉過了頭去。

“嗚——!”白狼揚起脖頸發出一聲長嗥,旋即化作一道流光,向天際盡頭遠遁。

“快!跟上他!”旁觀者中,亥一是最先回神的,連忙下令。其他的陰陽師們這才如夢初醒,紛紛召喚各自的式神,追随白狼離開的方向而去。

亥一和幾名武士一同越過殘垣斷壁,小心翼翼地靠近水門。陰陽頭在帶土離開後便如泥塑木雕般站在那裏,紋絲不動,連舉起的手臂都依舊懸在空中。

“……大人?”亥一試探着呼喚,正要伸手去觸碰他,水門突然踉跄着倒退兩步,吐出一口鮮血。“好強的幻術……只是對視便能發動,不愧是宇智波一族。”

“大人!”亥一連忙上前攙住他。“請您放心,鳶受了重傷,逃不遠的。現在抓到他還來得及!”

“不。”水門卻搖了搖手。“把式神都收回來吧。就算鳶受傷了,你們也不是他的對手。”

“那您怎麽辦?”亥一擔憂地問,“如果不能拿鳶的人頭交差,天皇那邊……”

水門輕輕推開亥一,站直身體。他垂下頭,鬓發擋住了他的表情,只能看到血色盡失的臉頰與下颌。

“明天……我會自己去向陛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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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水門上奏,說明帶土逃跑一事,并主動攬下了一切罪責,請求以武家的規矩切腹自盡。只求天皇寬限數日,讓他先将後事安排妥當,再行赴死。

此時光珠的父親、內大臣藤原良直也出手了。他上奏天皇,請求饒恕水門一命,言辭間全是說水門無可替代,只有他能保護天皇雲雲。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是以退為進,看似救人實則殺人;他把水門捧得越高,天皇就越會覺得自己的性命居然被一介臣子捏在手裏,進而越發不快。

果不其然,當晚禦所便傳出敕令,準許水門切腹謝罪,并給他五天時間處理後事。同時,良直則被命令去聯絡在野的另一大陰陽師流派、與千手流素來不和的播磨流。在京都延續了數百年榮華的千手流,似乎就要因為這次的事件沒落下去了。

然而在敕令下達後的第四天,一位意料之外的人物卻出現在了天皇面前。

是卡卡西。年輕的陰陽師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樣,臉色幾乎與發色相仿,面上毫無笑容,左眼還纏着繃帶。

天皇心情複雜地看着卡卡西向自己跪拜。卡卡西曾在那紅眼妖魔面前拼死救他一命,他原本有心提拔這忠心護主的臣子,可卡卡西是水門的學生,兩個人感情深厚。水門被賜死後,卡卡西一定會對朝廷與天皇心生隔閡……

可接下來卡卡西說出的話卻是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

“陛下,臣想要向您檢舉波風水門故意放走妖魔內輪鳶一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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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磨流是日本古籍記載中真實存在的民間陰陽師流派,與安倍晴明所屬的賀茂流相對。代表人物是蘆屋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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