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歸還

烏承影離開萬書殿時, 太陽已經徹底落山了,山間天黑得快,幾步階梯走下又是一種天色,快到千雲殿時, 烏承影居然碰見了一個人。

乙清宗有規矩,天黑之後弟子們便不可以随便離開自己所住之處,即便是半夜修煉也只能在符合身份的殿層, 眼看天就要黑了,能從千雲殿往萬書殿走的除了乙清宗的長老便再無其他人,自然,被乙清宗安排到住在萬書殿的人除外。

九巍山、萬法門與無盡道派的人都被安排在了千雲殿, 唯有仙風雪海宮的葉上離被衆人捧着, 誰都缺他手中的那味藥,得罪了丹修一門,任何門派都不會好過。

烏承影遠遠看見身穿白衣的葉上離, 葉上離自然也察覺到了他, 只是沒擡頭看他,更沒在意他。

兩人即将擦肩而過時,烏承影才對着葉上離的方向微微颔首, 道了一聲:“葉宮主。”

“烏長老有禮。”葉上離下巴不低,一手背在身後, 一手不知捧着什麽東西, 與烏承影說話時腳下沒停, 速度不快不慢地朝萬書殿的方向過去。烏承影回頭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微微挑眉,方才打招呼時,他差點兒就要脫口問出那住在霖竹齋中叫鐘卿的女子是誰,他從哪兒找來的,可話到了嘴邊,還是被他吞下了。

逝者已矣,再像的,也是複刻。

過了千雲殿,烏承影又去了百雀殿,正好在百雀殿的移花堂門前看見了歸來的賴雲,烏承影皺眉呵斥了一聲:“賴雲!”

賴雲腳下停頓,如臨大敵:“師父……”

“今日又闖禍了吧?”烏承影皺眉:“明日開山門,你能否給我安分點兒,讓我少操幾分心?”

“是那女妖先動了我乙清宗的蘭花……”賴雲話還未說完,烏承影便道:“那你可知那女妖是誰帶上山來的?”

賴雲撇嘴,周圍圍過來看戲的女弟子越來越多,她面子上過不去,便只皺眉低下頭不說話,烏承影無意在此時壞了心情,明日賴雲還得與金晶一起站在器修女弟子的前排,今日傷人的小插曲,放大無益。

“今日之事,我不怪罪,但你以後行事千萬小心謹慎,若真惹了什麽大人物,即便是宗主也保不了你。”烏承影說罷,賴雲便一跺腳:“怎麽誰都要數落我啊!我不就是傷了一個妖嗎?她是妖,又不是人,有什麽大不了的!”

說罷,賴雲便覺得委屈,直接推開圍觀的女弟子朝移花堂中跑去,烏承影皺眉,問那跟着賴雲的女弟子:“她怎麽回事兒?”

那女弟子抿嘴,小聲道:“方才容傾君來找賴師姐了。”

“葉上離?”烏承影挑眉:“他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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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沒做什麽,我去的時候他們已經談得差不多了,我原以為賴師姐與容傾君倆能成什麽佳偶呢,結果卻聽見容傾君說‘修道之人,要知為人處世之法,盡善才美,姑娘容貌嬌麗,需懂相由心生’,說完這話,他就走了。”女弟子說罷,伸手抓了抓臉。

在場衆人誰人不知這話是什麽意思,便是叫賴雲少做點兒壞事,壞事做多了臉就長得刻薄了,只是葉上離說得委婉,可賴雲也不是傻子,如何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烏承影清了清嗓子,半垂着眼眸知曉這人是在為誰出氣呢,只是心中奇怪,平日裏連仙風雪海宮都不邁出一步的人,如何會碰到跡雲山上的虎妖,還如此護在身邊,莫非這虎妖身上大有文章?

烏承影走了沒一會兒,天就黑了,鐘花道趴在床上渾身酸軟,腿上還有些癢,晨間用完了早飯之後她就一直沒進食了,現下又餓又渴,實在受不了便起身下了床,她衣服被燒毀,只能将葉上離的外衣裹在腰間遮擋。

鐘花道一手扶着牆,小心翼翼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桌邊,端起茶壺晃了晃才發現茶水早就喝完了。

珠簾後頭軟塌上還有半盤糕點,是她午間吃了剩下的,那時覺得膩,現下便不挑了。

費力地走到軟塌旁,鐘花道拿起矮茶桌上的綠豆糕,先吃了一塊,吃的噎着了又咳嗽了幾聲,勉強吞下後便端着糕點,翻身坐在了軟塌邊,雙腿伸直,長舒一口氣。

三塊糕點下肚,鐘花道察覺到有人靠近,她伸手往身側一摸,才驚覺面具放在了床頭,心中嘆了聲糟糕,便不顧一切地丢下糕點朝床鋪方向走,就怕是烏承影去而複返,結果走到了窗戶旁,卻聽見葉上離的一聲:“卿卿姑娘,你起來了?”

他這聲音帶着些許詫異,鐘花道頓時松了口氣,手往窗臺上一放想要扶穩自己,原先立在窗沿上的藥瓶被她碰倒,一瓶生肌丹撒在地上,葉上離垂眸看了一眼,再擡眼看向鐘花道。

她的臉上布上了點兒焦急的汗水,肩膀聳着,嘴角沾了許多綠豆糕的碎屑,此時與他對視,還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

葉上離微微擡眉,明白過來,輕輕啊了一聲道:“人至小境界,可月餘不食,我卻忘了卿卿姑娘是要吃飯的。”

他幾步上前,從門外進來,走到窗邊了才單手扶着鐘花道的手臂,将她扶到了桌邊道:“你先在此等着,我去讓人給你弄些飯菜來。”

鐘花道低頭擦了擦嘴角的綠豆糕屑,點頭嗯了聲,見葉上離出去了,沒一會兒再度進來。

其實乙清宗原是有給各門各派的弟子安排用飯的,只是他們不知曉葉上離的喜好,且以葉上離的道行,恐怕早就過了吃五谷雜糧之期,岳傾川只派人給他這兒弄了點兒糕點和上好的茶水,加上今日葉上離幾乎不在霖竹齋,鐘花道又與乙清宗的弟子起了紛争,自然容易被人忽視,沒人照顧她,難怪餓得從床上爬起來了。

葉上離回來時,身後跟着白安,白安手上端着托盤,上放了一碗陽春面,兩碟小菜,還有一杯剛泡好的花茶,白安将托盤放在桌上後便轉身走了,恐怕是在院子外頭候着。

鐘花道端起面碗放在跟前便開始吃,呲溜吃了好幾口才想起來葉上離就在對面看着呢,以往總告誡自己防人之心不可無,可經過葉上離的手給她的東西,她看也不看就往下吞了,以往也總提醒自己在美男跟前別太邋遢了,可方才那兩口面吞下去足足抵別的女子五、六口的分量,可一點兒也不矜持。

她擡着眼對葉上離眨了眨,此時葉上離就站在門邊屏風旁的燭臺處,手中拿着火折子點燃了幾根蠟燭,又罩上了燈罩,察覺到鐘花道的目光後回眸看向她,視線相撞,兩人同時挪開,鐘花道繼續呲溜呲溜地吃面,葉上離點好了燈就坐在她的身邊。

面吃好了,小菜沒動,鐘花道擦嘴後喝了口茶,口裏恬淡的花香味兒散開,她這才開口問他:“你去哪兒了?不是說好了到點吃藥?”

葉上離點頭,拿出幾粒藥放在了一口小杯子裏,對鐘花道道:“找人耗了些許時間,故而回來晚了,以後不會了。”

這句以後不會了,莫名讓鐘花道有種他們以後會一直在一起的錯覺,她眨了眨眼,接着問:“找人?找誰?岳傾川啊?”

葉上離輕輕搖頭,鐘花道就着花茶将藥吞了下去,嘴裏含着一口水化解那藥丸的苦澀,卻見葉上離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那東西被絲綢方帕包裹起來,約有掌心大小,等他放在桌上,絲綢滑下,露出裏頭的東西來,鐘花道差點兒被嘴裏的一口水給嗆到,險些噴在了葉上離的身上。

勉強吞下,她猛地咳嗽了幾聲才緩過來,連忙拿起桌上的東西道:“我的火玉!”

葉上離嗯了一聲:“我見也是你的東西,但卿卿姑娘,東西丢了,便會易主,以後得看好了。”

鐘花道點頭,心裏砰砰直跳,掌心的火玉微微發熱,直接熨燙到她的心口處,她原以為自己說的那些話這人根本沒放在心上,卻沒想到一個下午不見人影,卻是去找賴雲幫她要火玉了。

“你怎麽要回來的?”鐘花道問。

葉上離微微擡眉,道:“我只是問那位姑娘手中是否有顆火玉,還未來得及說什麽,她便以為我喜歡,雙手送上了。”

鐘花道:“……”

難道天下女子對待美男都是一個德行嗎?與她以往一樣,看見好看的人便想送東西給對方讨好……

賴雲獻寶似的将火玉送給他時,葉上離心想這人也不算壞,怕是被家中長輩給養嬌慣了,故而好心提醒她,修道之路不易,切莫多行不義,卻沒想到對方聽了反而不高興,扭頭便跑走了,想來是與修行大道無緣了。

不過說到底,将鐘花道燒傷成這樣,終是賴雲的過錯。

鐘花道掌心揉着火玉,是她的東西,自然與她更親,火玉伴随她十年時光,不過是在外兜轉了十多日,哪兒那麽容易就認了他人做主人了。

“今日……有人來過?”葉上離問她時,目光落在了窗臺的方向。

鐘花道看去,眨了眨眼,哦了一聲:“烏承影代替他徒弟來道歉的,放了瓶藥便走了。”

“生肌丹用于普通傷口可以,燒傷卻無多大作用。”葉上離說罷,又道:“你腿腳不便,明日不必出院,我會讓人将目星姑娘帶過來,你好生養傷。”

鐘花道哦了一聲,一手抓着火玉,另一只手指尖輕輕敲擊着桌面,又朝葉上離那邊勾起他袖擺上的薄紗,紗罩的外衣被人扯動,葉上離回眸看向對方,對上視線的那剎那,鐘花道抿嘴笑彎了眼睛,眨了眨後開口:“葉神仙,你對我真好。”

葉上離睫毛輕顫,抿嘴不說話。

“我……我能不能不叫你葉神仙了?”鐘花道說罷,端着凳子朝他那邊湊近一些,葉上離顧着她的腿沒立刻躲開,便見對方輕聲開口,口吐蘭香:“你叫我卿卿姑娘,我叫你真真可好?”

葉上離的表情一瞬僵硬,鐘花道頓時明白這發展略快,連忙擺手,幹咳了一聲搖頭:“不不不,我說錯了,葉真,我、我叫你葉真就好。”說完,她又一擡眸,雙眼晶亮,含了期待:“可好?”

葉上離喉頭顫動一剎,薄唇輕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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