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詹家
賴雲瞥了一眼馬車, 剛好對上了目星的一雙狐貍眼,目星連忙縮回了馬車中不敢露面,耳畔還有那一直在提妖的男子的聲音。
賴雲心情不算好,她雙手環胸,想起來烏承影叮囑她的, 切莫再惹事端, 便給了身邊之人一個眼神,叫那些入山門的人切莫吵嚷,再道:“放行可以, 但即便是仙風雪海宮的人,也不可乘車上山,又不是容傾君, 并非誰都有此殊榮。”
“知道了。”弟子轉身, 對白家夥計解釋一番,白家夥計理解,便請目星與甘蔗下山, 一路上都閉目修煉的甘蔗此時睜眼, 長舒一口氣,一個多時辰的吐納叫他渾身舒暢了許多,胸腔的疼痛也減輕不少, 且從道行上來看,憋了十多年的靈力總算發揮了作用, 他已是開靈中期。
甘蔗率先下車, 然後扶着目星下來, 目星身量小,下馬車時直接跳到了甘蔗的懷裏,等甘蔗抱下後又眯着眼對他笑了笑:“沒撞疼你吧。”
“沒有,你輕着呢。”甘蔗說罷,便聽見身後一人道:“果然有妖。”
方壓下的躁動這時又起,一時激起千層浪,衆人紛紛朝馬車附近看來。
“是啊,白家的馬車裏怎麽會有妖出來?且方才那人拿的是仙風雪海宮的牌子,仙風雪海宮……與妖修有關?”人群中的聲音傳來,說話者隐藏其中,不知是誰帶頭,緊接着便是窸窸窣窣不間斷的質疑聲。
目星臉色一僵,見那些修道者朝自己看來的眼神很不友善,包括乙清宗為首的女弟子,使得她不自覺朝甘蔗的懷裏縮了幾分。
賴雲心中啧啧稱奇,昨日她去找容傾君,卻見有只虎妖在他屋中,傷了虎妖,又被容傾君數落,今日打着仙風雪海宮名號入乙清宗的又是一只狐妖,莫非仙風雪海宮真的與妖修有關聯?
甘蔗知道,目星害怕修道者,她來乙清宗前一直都待在跡雲山,也不知曉多少人間事,從跡雲山中聽說的故事,便是修道者有多殘暴居多,還有一些甚至出去了便再沒回來,回來的說他們部分同胞被殺死後化為原型,還被做成了衣服地毯一類,想到便覺毛骨悚然。
甘蔗伸手攔着目星,将人護在懷中,白家夥計不願生事,小聲問了句:“可否放行?”
“自然可以。”器修弟子說罷,讓他們三人一同上山,站在後頭正煉器的男子見狀心中不平,他手中玄金本來就不成型了。前年來,去年來,今年還來,年年無法入山,此時一見就連妖修都能上山,他卻不能,頓時氣惱:“這不公平!乙清宗開山門迎天下器修之人,卻讓一只妖上了山,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是!憑什麽我們練器修的還要經過山門考核,那妖修卻能堂堂正正入山?究竟是仙風雪海宮勢大,還是你們乙清宗巴結人家?”又有人道。
“要麽都入山,要麽都考核,兩面做派,算什麽名門正宗!”那煉器的男子說罷,直接将手中玄金朝目星的背影砸了過去,氣勁傳來,甘蔗率先反應,他轉身站在上山的短石階梯上,單手成爪将那玄金扣在指前,指尖使力,玄金居然從中裂開,碎裂成一片片掉落。
那出手的男子見狀愣了愣,不可置信能碎玄金之人居然是個開靈中期的毛頭小子,他心中氣憤,再拿出一塊靈石丢了過去,甘蔗拉着目星躲到一邊,男子兩次出手,賴雲也看不下去,折了身旁柳樹的枝條貧空打了個響鼻。
韌柳成鞭,賴雲呵斥道:“想入乙清宗,就得遵守乙清宗的規矩!你們入山門是拜師,這兩位是我乙清宗遠道而來的客,豈能相提并論?本姑娘今日心情不好,若再吵嚷,不服氣者,我便親自與他比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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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雲一聲吼出,山下衆人漸漸安靜,白家夥計對賴雲拱手感激,這便領着目星與甘蔗繼續朝上走。
正巧與從山上下來的兩人打了個碰面,光看衣着,白家夥計便能認出這兩人是誰,于是拱手行禮,目星與甘蔗站在他的身後,等這兩位下山的走了後,他們再繼續往上去。
金晶受烏承影吩咐,送詹家大總管詹承下山,詹家事多,主母來了,大總管還得回去操持大局,等三日之後,主母也得回去詹家,不能在乙清宗多留。
近些年來,詹家頻頻出事,乙清宗對其也多加體貼,金晶也曾在詹家學過幾套功夫,與大總管詹承相熟,故而說話不太生分,直來直往道:“詹總管,方才那人所使的,好似是詹家的裂空爪。”
詹承腳步停頓,袖擺垂下,君子蘭花樣随山風擺動,方才山門前的躁動他倆都瞧見了,那年輕男子為了護住身側的女妖,的确使了一招詹家的武學,裂空爪是最平常的一招,不過詹家武學從不外傳,怪就怪在這開靈中期的小子如何會的。
詹承回頭朝上看了一眼,剛好與回眸瞧過來的甘蔗對上了視線,詹承微微一愣,甘蔗收斂目光,仿佛無意間看到一個陌生人般繼續朝上走,金晶見狀,提醒了一句:“詹總管可是認識他?”
“不、不認識。”詹承搖頭,眉心微皺後腳步加快,匆匆朝山下走去。
兩百餘入山的器修之人,經過山門處的淘汰後,也只剩下一百二十餘人能入山觀禮,至于這一百二十餘人究竟能留下多少人拜入器修門中、成為乙清宗的弟子還未可知,不過既能入山門,就能看到乙清宗的本事,長了這等見識也好過修煉幾年了。
上萬層高入雲霄的階梯直通乙清宗黎光殿的廣場,每年開山門迎器修之子,黎光殿的廣場上都站滿了人,乙清宗的弟子有兩萬多,氣修占了大半,往年氣修與器修的弟子穿着并無分別,今年特殊,故而氣修之人着淡藍色長衫或衣裙,而器修的便在腰上綁了一條紅色的束腰腰帶。
當年瑤溪山上的弟子,穿的都是紅衣,岳傾川的心思處處可見。
足以容納幾萬人的黎光殿平臺上方,百步階梯上便是晨然殿,晨然殿前擺了好幾處坐位,紫檀木的桌上放了新鮮的瓜果與糕點,靠椅上墊了軟墊,晨然殿的天門旁,左右兩處長角飛檐遮蔽了桌椅擺放位置的陽光,這處無疑是五派之首的座位。
各派的長老與修道世家的家主都坐在百步階梯兩旁的小平臺上觀禮,而百步梯的右側貼近懸崖,還有嘩嘩瀑布落下,一大片瀑布落入了山間雲裏,幾乎與雲融為一體。
正數盛夏,鳥雀飛鳴,乙清宗的山花開了大半,樹木也都郁郁蔥蔥,山林之間盡是清澈的靈氣,寬闊的平臺處,乙清宗的弟子在左,器修的弟子在右,還有一些觀看今年開山門比試的其他門派弟子都在平臺雙側的三層長亭內站着,長亭的屋檐上還落了幾只仙風雪海宮的仙鶴。
白家夥計将目星與甘蔗領到了今年第一批入山門的器修弟子身側時,一時也不知該往哪兒走了,周圍人太多,許多路都被乙清宗的弟子把守着,白家夥計不敢造次,只能對二人道:“二位便在此等候,等到觀禮結束,小的再找人領二位上萬書殿。”
萬書殿不是他這等身份能去的地方,他最多也就只能在晨然殿周圍走動罷了。
目星點頭,心思都被這壯闊的場面給引走了,完全不在意現下能不能去萬書殿找鐘花道,還拉着甘蔗的胳膊一個勁兒地說:“你瞧你瞧,那最上面就是乙清宗的宗主坐的地方啊!”
甘蔗順着目星指的方向看過去,曾是修道六派,不分高低,現如今只有修道五派,最中間自然是岳傾川的位置,左右兩側分別是仙風雪海宮的葉上離與九巍山的司徒十羽落座的地方,再是萬法門的無湛大師與無盡道派的莫引道長。
目星道:“二排好多位置,都是誰坐在那兒啊?”
“當是各派的長老與世家,九巍山求鳳城的司徒家與洛城胡家,還有無盡道派孤臨城古家與濰城趙家,與萬法門中普陀島的無垢大師,仙風雪海宮連海城白家沒來,剩下的那個就是……乙清宗第一山莊詹家。”甘蔗說到詹家時,稍微頓了頓。
“你知道的還真不少啊!”目星說罷,伸手捶了捶甘蔗的肩膀,二人相視一笑,便再無言。
他們入山後只等了大約半個時辰左右,山門處便傳來閉門之聲,當當當三聲鐘響傳徹整座關山,閉山門後,站在目星與甘蔗前面的器修弟子便統一朝前方跑去,百來個人排成了一個方陣,足足十二個方陣,站得整整齊齊。
晨然殿前空了的座位終于有人落座,貧空而起的紫煙落入最右側的位置,身穿深紫色道袍,上畫太極圖樣的莫引伸手摸了摸幾乎長到腰間的白胡子,手中拂塵一揮,抿嘴笑了笑。
緊接着便是最左側的位置,随着一聲‘阿彌陀佛’聲落下,回聲蕩至雲霄外,身披金色袈裟的無湛入座,與他同時的是乙清宗的宗主岳傾川,岳傾川衣襟上春蘭綻放,竟然是乘風而來,落座後還與無湛玩笑:“今年居然依舊未能與無湛大師比個先後高低。”
無湛低聲笑了笑,知曉岳傾川不過是讓着他,這人道行并不在他之下。
兩人談話之際,通體純黑的一把劍劍身嗡鳴,衆人只能瞧見其伴随着雷電黑煙,铮地一聲穿過無湛與岳傾川之間的位置,黑煙散去,純黑之劍居然化成了人影,岳傾川揮了揮面前的煙霧,瞥了一眼搶盡風頭的司徒十羽。
司徒十羽早就達到人劍合一的地步,來去無形,他不将岳傾川那一瞥放在眼裏,只理了理長袖,雙肩飛燕紋在陽光下微微發光,俊朗的臉龐滿是冷冽之氣,眉心輕皺,那處已有淺淺皺痕了。
“葉宮主呢?”莫引問。
岳傾川愣了愣,也未察覺有人使靈力靠近,于是朝就近的一名仙風雪海宮弟子瞧去,那弟子對上了岳傾川的視線,立刻挪開目光,伸手抓了抓臉遮住了雙眼,假裝自己什麽也沒看見,不光是他,就是其他仙風雪海宮的弟子也是如此。
葉上離的行蹤飄忽不定,性子古怪,雖說看上去平易近人,實則喜怒無常,行為皆由心情而定,他若不來,那便是不來。
就在衆人尴尬之際,一只仙鶴飛到了岳傾川的左側,仙鶴收了翅膀,長長的脖子朝岳傾川跟前的茶杯湊過去,岳傾川見狀皺眉往後縮了點兒,莫引也擡起拂塵攔在身前,臺下衆人皆看傻了眼,那仙鶴還扭着頭啄翅膀上的羽毛,舒服地抖了抖。
“丹青,下來。”男子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仙鶴聽了,立刻跳下了椅子,岳傾川、莫引與無湛回頭看去,便見一身白衣,衣擺上繡仙鶴踏雲紋的葉上離緩緩從後方走來,他未使靈力,居然是從萬書殿一路下行,此時到了晨然殿,發絲被山風吹得微微淩亂些許,繞過莫引走到岳傾川身側處,淡然落座。
名叫丹青的仙鶴定定地站立在葉上離的身側,一副傲視睥睨的模樣,卻被葉上離伸手敲了一下頭頂,叮囑道:“去霖竹齋守着。”
仙鶴聞言,長脖子扭了幾下,不情不願,抖了抖羽毛展翅朝上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