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立主

靈石入雲, 炸開時剎那璀璨,即便是白晝也能瞧見星星點點如螢火之光從天而落,一顆靈石化為千粒光亮的塵埃,落入山間之後,又是數百顆靈石入天, 這一聲嘭響只是打開了五派觀禮的第一炮, 剩下的演示才是真正的精彩之處。

萬書殿霖竹齋,鐘花道踮着腳,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葉上離所住的院子內, 他的院內靠懸崖,崖邊只有一圈山崖蘭花做護欄,并無任何遮擋物, 剛好可以看見一片翻滾的雲海, 與從幾百層階梯之下飛上山巅的靈石。

萬人站立的黎光殿廣場上,弟子比劃招式的呼哈聲都能聽得見,聲聲震耳, 想必那場面也必然精彩。

鐘花道一身紅裙, 坐在了蘭花叢旁的靠椅上,竹子做成的藤椅上還有兩個軟墊可以抵着她的腰,她将燒傷的左腿高高一架, 然後就這麽半靠在椅子上眯起雙眼看嗖嗖入雲的靈石。這靈石綻開比起南城顧家的煙火稍微差點兒,不過卻能看出他們從中套的巧心思, 落下的碎石每一粒都滾燙如煋, 普通人若碰到必然會傷, 沾衣便燃,這個時候便是氣修弟子展現的時機。

氣修以氣尋道,可以包容萬物,滅火這等小事還不是輕而易舉,靈石讓器修的弟子炸裂成煙花,再讓氣修的弟子護住臺下觀禮的萬人,将那些微的火煋化為烏有,即有了美感,也叫人震撼。

若是五派彙聚的大禮,這個時候九巍山就要表演一下人劍合一的禦劍飛行,符修的操控草木傀儡以作玩偶,萬法門說不定也會湊個熱鬧,找幾個得道高僧站在臺下誦念佛經。

鐘花道嘁了一聲,收回朝下看的視線,只将目光落在雲海之上,心中有些無奈自己居然在這緊要關頭受了傷。

若她能跟着葉真一起去觀禮,必然能見一見傳聞中的葉上離,可惜,鐘花道成瑤溪山的山主那麽多年,卻從未有機會與葉上離碰上一面,她不知對方長什麽模樣,來日尋仇必然也會麻煩些許。

瑤溪山與仙風雪海宮無仇無怨,他為何要在瑤溪山遇難之際還要雪上加霜,這一點,鐘花道始終想不透,或許這人道貌岸然,并不如他人所言的那樣,什麽當世活神仙,坐到這個位置上的,多是像岳傾川那般沽名釣譽,實際上小人一個。

她發着呆,臺下還有乙清宗的弟子郎朗之聲,不知道在說什麽,近聽整齊劃一,遠了便有些雜了。

突然一只仙鶴穿出雲層,直接朝鐘花道這兒飛過來,眼看那只仙鶴也不知轉彎,鐘花道吓了一跳,伸手正要以靈力護住自己,卻沒想到在那仙鶴險些與她撞上之際卻轉了方向,落在了她高高架腳的石桌上,然後高傲地一伸腿,将桌上的那盆蘭花給踢了下去。

砰地一聲,花盆落地碎裂,精致的春蘭又斷了幾片長葉。

“……”鐘花道與仙鶴面面相觑,仙鶴比她還要淡然,舒展了翅膀後居然窩在了她的腳邊,鐘花道的嘴角抽搐了一瞬,像是自言自語道:“這可是你打破的,可別再因為一盆蘭花,給我惹什麽麻煩來。”

仙鶴側頭看了一眼她的左腿,靈性地很,它下巴低着,尖尖的長嘴指向地面,一雙眼卻擡着看她,與鐘花道對上視線後,卻用纖長柔軟的脖子輕柔地蹭着她的腳踝。

鐘花道一縮腳,仙鶴愣了愣,頭頂的紅丹貼着她的小腿,慢慢閉上一雙眼,尖嘴張開,鶴鳴如撒嬌似的傳來。

鐘花道頓時覺得心中怪異,像是被什麽治愈了一般,實際上她的腿已經不那麽疼了,腿上的皮膚雖然被火燒傷,但昨日葉神仙已經給她上藥,也喂她吃過了藥,今日醒來,皮膚好了許多,只有部分嚴重的燒痕還要再等幾天,唯一讓她無法走路的,卻是被封印在骨髓中尚未平複的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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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鶴似是安慰,鐘花道被它弄得還挺不好意思的,于是道:“好了好了,做什麽與我這般親?我不待見你們仙風雪海宮的人,鳥也不喜歡。”

仙鶴聞言,又是一扭頭,長長地脖子在她腿上左蹭蹭,右蹭蹭,還撲扇着翅膀落地繞着她轉了好幾圈,鐘花道見狀兩臂的雞皮疙瘩都要被這仙鶴給膩歪起來了,她揮了揮手道:“去!一邊玩兒去,別貼着我,奇奇怪怪的。”

仙鶴被她訓斥,有些委屈,低着頭走到一旁,黎光殿的平臺處,郎朗之聲已斷,恐怕是觀禮結束,接下來要看的,便是今年入山的器修之人比武拜師了。

按照往年,當是觀禮結束後便比武拜師,不過今年多了一道,便是岳傾川要先當着衆多修道者的面,選出器修之主。

岳傾川觀禮後,放下手中的茶杯,清了清嗓子道:“江山代有才人出,見了今年入山的弟子,本宗當真覺得後生可畏啊。天下衆人皆知,十年前瑤溪山山主鐘花道修道無忌,最終自食惡果,傾覆了器修滿門,毀了瑤溪山千年根基,十年來,器修一門如無主之魂,無所依,無所去,乙清宗也只能略盡綿力,無法真正将器修重立。”

司徒十羽聽見這話,微微皺眉,放在膝上的手逐漸收緊,深吸一口氣,顯然是不耐煩了。

岳傾川繼續道:“十年,我乙清宗中多出一千多名器修弟子,比起當年的瑤溪山三倍有餘,擅煉器者大有人在,又怎能一直埋沒于小小的關山之中。器修之路,也是求仙之法,今日,本宗請諸位在此做個見證,便是今日,便是今時,便是此刻,本宗欲立器修之主,請能人做之。”

臺下嘩然,除了本就知曉的幾人,就連乙清宗的弟子也有許多是不知情的,前兩年才剛入山門的器修弟子紛紛擡頭看向岳傾川,器修要立主,便是要從乙清宗中分化出去,一旦離開乙清宗,唯一能去之處便是瑤溪山。

立了器修之主,便是在五派之首的跟前當上了瑤溪山的山主,成為與他們同等地位的人上人,這等殊榮,并非誰都能享受。

岳傾川道:“自然!器修之主不可輕易立下,還需其餘幾派同意才可,正好今年仙風雪海宮的葉宮主也在場,五派之首齊聚,不如我們便在在場的器修之人中選出合适人選,此人選本宗不敢擅自決定,幾位,方才臺下弟子皆已展示,你們可有瞧上之人?”

無湛微微皺眉,朝岳傾川看去,司徒十羽嗤笑一聲,挑起眉尾低聲道了句:“果真老狐貍。”

昨日穹蒼殿,岳傾川分明答應了葉上離的話,讓他們各選出一合适人選再做比試,卻沒想到今日他當着衆人的面開口,沒違背了葉上離的話,卻将從普天之下選出一人,變成了在現有的器修弟子中選。

不論如何選,都是他乙清宗出來的人。

莫引開口問:“岳宗主可有合适人選?”

“依我看,在場各位的煉器之術都無我乙清宗烏長老的能力高,但乙清宗弟子不得參與其中,便在器修一門中選出,烏長老,你可有合适人選?”岳傾川問。

烏承影面上淡淡的,自岳傾川起了這個念頭,人選便已經定下,烏承影瞥了一眼站在衆多器修弟子前的金晶,伸手指向道:“回宗主,金晶已入大靈修,煉器之術有目共睹,實屬最佳人選。”

金晶聽聞,面上薄紅,眼中驚喜,身後的幾位姐妹都推着她低聲道:“恭喜大師姐!”

金晶忙壓下這幾人:“宗主還未發話,你們切莫亂說。”

“金晶,不錯!”岳傾川點頭,朝莫引看去,莫引連忙笑道:“我也覺得這位甚好,岳宗主與貧道想法倒是一致。”

“無湛大師覺得呢?”岳傾川問。

無湛面上挂着淺笑,卻一直沒有說話,司徒十羽朝臺下烏承影看去,兩人視線相撞時烏承影背了過去,司徒十羽又是一聲嗤笑,聲音低啞道:“我覺得,不如何。”

“司徒令主另有所選?”岳傾川問。

司徒十羽突然起身,冷冷地看了岳傾川一眼道:“入我眼者,皆不如何,而我所選之人,已為灰燼,埋屍瑤溪。”

說完這話,還不待岳傾川回話,眼前一道霹靂而下,司徒十羽的身影化為一柄長劍,锃地一聲消失在雲霄之外,只有他冰冷的聲音傳來:“岳宗主,山中有事,司徒告辭,傷胡家長女者,還請岳宗主早日找到給九巍山交代,否則即便是斑竹林,我司徒十羽也要闖。”

“令主!”九巍山弟子見狀,好些人都禦劍而行,緊跟離去,還有一些弟子留在乙清宗內,跟着師父,不得擅動,司徒十羽離開已經損了乙清宗的面子,如若他們走光,那九巍山就真的與乙清宗成仇了。

岳傾川臉色鐵青,當了宗主這麽多年,還從未被人當衆甩臉,他知曉自己此番做法不夠君子,可司徒十羽說走就走,也太不将他放在眼裏,九巍山氣焰如此嚣張,若讓它日益擴大,終有一天,其餘四派皆無立足之處。

“司徒令主不選,無湛大師可選?”岳傾川面上已無笑容,問無湛時,無湛僵了僵,一時間難以回複,只能看向葉上離,喚其一聲:“葉宮主。”

葉上離半垂着的眼眸擡起,目光連掃也不掃臺下衆人一眼,起身道:“岳宗主讓我選的話,我只選一人。”

“哦?誰?”岳傾川轉身,面向葉上離。

“昨日葉某已言明,此人正在霖竹齋,妖身器修,姓鐘,名卿。”葉上離的聲音不大,卻如清風,入了在場幾萬人的耳裏。

衆人皆未聽說過鐘卿這一號人物,就連乙清宗的器修弟子們都在竊竊私語,問這鐘卿是誰,唯有烏承影聽聞,猛地轉身看向葉上離,眼神中是遮不住的震驚,他昨日所見之人,與鐘花道何其相似,聲音,身段,哪怕是那被面具遮住的半張臉都與記憶中的人如出一轍,甚至她們都姓鐘。

而今鐘卿之名從葉上離口中吐出,堂堂仙風雪海宮的葉宮主,居然要讓這才是道者的妖,為器修一派之主。

“好啊,即是器修,那也不管其是人是妖了。”岳傾川微微擡首道:“那就請葉宮主喚鐘卿出來,與我門中金星比試一番,誰勝,誰來當這個器修之主。”

“不論誰勝,我都要鐘卿坐上器修之主的位子。”葉上離說罷,岳傾川猛地朝他看去,卻見對面之人仙風道骨,俊美無俦的臉上沒有半分威脅,說出來的話卻直穿人心,他的雙眼柔和,甚至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

“葉宮主……此話何意?”岳傾川問。

“若為器修好,普天之下,無人比鐘卿更合适了。”葉上離道:“岳宗主,器修之主,看來今日難定,司徒令主與無湛大師尚未選定人選,或心中另有他想,今日乃乙清宗開山門迎器修弟子之日,非定器修之主之日,主次分清,先行主,次事,次日行之。”

岳傾川嘴角微微抽搐,實在沒想到司徒十羽甩臉走人,葉上離也絲毫不給他面子,無湛和尚看似好說話,卻是個咬緊牙關之人,他不得不朝莫引看去,只見莫引道長伸手摸了摸長胡子,默不作聲,便是要壓下此事了。

“葉宮主說得對,倒是本宗焦急了,烏承影,器修弟子拜師一事由你決定。”岳傾川說罷,一揮衣袖轉身離去,莫引緊随其後,無湛起身,朝葉上離瞥去,對方微微垂眸算是打了招呼,這便轉身,晨然殿前,五人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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