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兩日後,李昶以鎮南将軍之職領二十萬大軍出許昌,向淮南而去,李寔随軍。宇文攸和宇文嚴兩兄弟代替武帝宇文邵将大軍送出許昌三十裏後才折返回都城。

回城路上,宇文嚴在馬上向宇文攸道:“桃符娶了新婦,偏這些日子朝政軍務繁忙,不得回府,只怕新婦會怪罪,回去記得多說兩句好話。”

宇文攸笑笑,沒做聲。

宇文嚴又道:“過兩日你嫂嫂生辰,按說大軍剛開拔,朝廷內外人心浮動,父王也不痛快,不該宴樂,但她懷着身孕,我想這一年一次的,好歹擺兩桌家宴,讓她高興一下,就令人備下了,只是我先跟你說一聲,屆時我讓人去請,你可別說有事推辭不去啊。”

這種宴席上本來都是女眷,但宇文攸想着李汝宓要去,他這些日子冷落了佳人,心裏過意不去,陪她一起去又何妨,便微笑道:“我知道了。”

宇文嚴亦笑笑,打馬快速向前奔去,宇文攸着急回城,自然也不甘示弱,竟與兄長較量起了騎馬。

宇文攸回府時天色已晚,李汝宓正在殿裏用晚膳,見他來了,忙叫人加了碗筷,兩人坐下吃飯,潘氏忖度着齊王今晚只怕是要留宿,悄悄令人備了香湯,又親自看着婢女把錦被重新熏了一遍。

這邊廂,兩人未察覺殿中婢女們較往日更忙碌,坐在桌旁邊吃邊聊。

“你哥哥舉薦那人叫秦諾,他明日就會過府來,聽說你們還是遠親?”

“嗯,他是祖母娘家的侄孫子。”李汝宓喝了口湯,輕輕攪動着勺子,宇文攸回來時她其實已經快要吃飽了,這會兒不過是陪着他吃,就只撿湯湯水水吃着,這樣不占肚子。

“以前可曾見過面?”宇文攸夾起一些雞絲送入口中。

“見過。”李汝宓坦然答道:“那是小時候的事情了,那一年跟着祖母回故裏,席間見過,他跟哥哥年紀相當,那時他們兩人是很投契的。”

宇文攸看出李汝宓已經吃飽了,只因自己還在吃,她又不好放下筷子,遂加快了吃飯速度,幾口扒光碗裏的飯,又喝下一碗湯,雖然只有八成飽,還是推開了碗筷,“今天大哥說過兩日要請咱們去他府裏玩。”

李汝宓果然立即放下了勺子,趙王?她想起這個人,心裏就湧起很多不愉快的回憶,笑得也不太自然,“有說是為何事嗎?”

“嫂嫂生辰。”

既然是生辰,就要送禮,禮物厚了薄了都不合适,還是問一下他的意見吧,“殿下覺得送什麽比較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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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攸挑了下眉,“這個我也不在行,回頭問問王齊吧,這些事向來都是他打點的。”

那之前的芍藥花和卵石難道也是受了王齊的點撥嗎?李汝宓轉念一想,那幾日他自己在宮裏,王齊在府裏,應該是他自己的主張,想到這裏,眼底就露出幾分笑意。

婢女們端來漱口水,兩人漱過之後,就走去西進間窗下坐着,外間,潘氏自帶着一幹小丫鬟收桌子。

李汝琴從殿外進來,興沖沖地正要往裏面闖,潘氏一把拉住了她,“殿下在呢。”

李汝琴發了一瞬呆,回過神,低下了頭。

潘氏見她呆呆的,又說:“你去拿一些幹花瓣過來,等下小姐沐浴的時候用。”

李汝琴得了這個差事,又一陣風似的去了。

裏面,李汝宓坐在茶床旁邊沏了茶,捧給宇文攸,“殿下用茶。”

宇文攸接過,呷了一口就放下了,“我方才進來的時候,看見院子裏擺了好些花盆,都是什麽花?”

李汝宓也給自己沏了一盞茶,“是菊花,這時節只有菊花還開着。”

“你今天可曾看了什麽有趣的話本?”

李汝宓搖頭,“今天那些菊花剛搬運進來,我就跟他們一起看花了。”

兩人不熟悉,也敷衍不出來多少話,相較宇文攸,李汝宓反而更坦然一些,這幾天,她終于把腦海裏宇文攸前一世留給他的模樣揮去了,但對着他時,又總不由自主以長者自居,覺得自己比他多幾十歲似的。

當下見宇文攸默默喝茶,她便道:“殿下這些日子也累了,明天還要上朝,早些沐浴安歇吧。”

宇文攸不知想到了什麽,手裏的茶湯差一點潑出來,他定了定心神,默默點了下頭。

一時兩人各自去沐浴,沐浴後雙雙回到房中,李汝宓先在床內側躺了,見宇文攸朝床前走來,她在枕上歪過頭去,輕聲道:“我來葵水了。”

宇文攸大約沒聽過這個說法,停下了腳步,一臉茫然,“怎麽回事?”

李汝宓不知該如何解釋,畢竟說起來會有些難為情,沉吟一下,直截了當道:“就是不能同房,每個月都會有幾日是這樣的。”

宇文攸臉上紅了一下,“那我可以睡在這裏吧?”

李汝宓的一顆老心,被他這麽一問,也忍不住撲騰了兩下,“當然。”她又朝裏面挪了挪。

兩人在帳子裏躺了,婢女蹑手蹑腳進來熄了燈。

屋子裏安靜下來後,只有朦胧的月光透過窗紙灑在地上,幽暗中,宇文攸說道:“你以前在家時,每日都做什麽?”

重生後,其實沒在家裏多少日子,就算在家,也不能代表以往。至于上一世,記憶太過久遠,李汝宓都有些記不清了,“陪祖母解悶,找人聊天,看書,寫字。不過主要是聊天。”

宇文攸忍不住笑了,他在床上翻了個身,面朝李汝宓側躺着,“你既然那麽會聊天,怎麽不見你說話呢?”

李汝宓也笑了,“因為每次聊天時,都是別人說,我聽,偶爾發問。”

宇文攸遲疑一下,道:“可是我不太會聊天,那樣,你會不會覺得太悶?”

李汝宓道:“也不會啊,會聊天有會聊天的好,不會聊天,也有很多其他事可做。”

宇文攸道:“那我以後閑了,帶你去騎馬吧?今日回城的時候,我還跟兄長在馬上較量了一番,他又輸給了我。”他語氣輕快,帶着笑意,顯然想起下午的事情是很開心的。

“可我從未聽說女人有會騎馬的。”李汝宓有些猶豫。

“那也沒事啊,咱們悄悄的,不讓人知道不就行了?再說別人會騎馬,不說出來,咱們又不知道。”

李汝宓打了個呵欠,“你說得有理。”

“困了嗎?”

李汝宓在黑暗中點點頭,“午膳吃多了,怕停食,就沒睡,這會兒有點困了。”

“那你快睡吧。”宇文攸答。

“嗯。”

然而李汝宓閉上眼,卻又睡不着了,方才跟宇文攸的閑聊仿佛把她帶回了心思單純的年歲裏,抛掉那些仇恨和繁雜諸事,只沉浸在當下的感覺是那麽美好,她都有點開始期盼那些争奪和禍事晚些到來。

雖美眷如花,然流年似水,是留不住的。

次日李汝宓還睡着,被旁邊的窸窸窣窣之聲吵醒,她睜開眼,宇文攸正在穿衣,對上她的眸子,先笑了,“你昨晚說夢話了,我都聽見了。”

李汝宓大囧,“我、我說什麽?”

宇文攸嘴角上翹,“你叫我母親來着。”其實是抱着他的手臂叫的,不過他不好意思說,怕李汝宓害羞。

李汝宓苦着臉道:“還有別的嗎?”

宇文攸忙搖頭,“沒了。”

李汝宓點點頭,擁着錦被慢慢坐了起來。

宇文攸打量她神色,問道:“想你母親了?”

李汝宓點點頭,“嗯,只是她、她遠在樂浪……”

宇文攸當然知道她生母徐氏還在樂浪做勞役,他低眉思量一瞬,擡頭望着李汝宓鄭重道:“你別傷心了,我答應你,盡快幫你們母女團聚。”

李汝宓眼睛亮了亮,“真的嗎?”

宇文攸點頭,“嗯。”

用過早膳後,宇文攸就換了朝服,匆匆上朝去了,日頭已經升起,院子裏漸漸暖和起來,李汝宓站在檐下看花,呂氏會打理花草,也懂得怎麽擺放更好看,正和幾個婢女忙碌着。

潘氏整理了卧房出來,緩步走上來,悄聲道:“小姐,昨晚沒有圓房嗎?”

李汝宓道:“我葵水來了。”

潘氏皺眉道:“那真是不巧,可我記得上個月好像不是這個日子,小姐可覺得身體有什麽不适?要不請個大夫瞧瞧?”

李汝宓忙道:“我身體好得很,不用請大夫。”

潘氏點點頭,又有些放心不下,但是見李汝宓言笑晏晏,氣色又好,也不像是不舒服,又把疑惑壓了回去。

不多時,王齊在外求見,李汝宓令他進來回話,客客氣氣地在正殿見他。

王齊行禮後,回禀道:“殿下上朝前吩咐過,過兩日要去趙王府赴宴,賀禮老奴已經備好,特拿來請王妃過目,另外,那日跟去的人,還請王妃拟了明目,老奴好提前安排出門時用的車馬。”

潘氏走去接過禮單,雙手遞給李汝宓,李汝宓快速掃了一遍,見都是尋常物件,微笑說:“很好。至于跟的人,我拟好單子着人給你送去,有勞阿翁了。”

王齊忙道:“不敢。”收起禮單,告退去了。

要去趙府的消息傳至桃花居,劉碧波握筆的手抖了一下,向傳話的婢女道:“王妃指名要妾身一同前往嗎?”

婢女笑答:“王妃不光要劉孺人去,杜孺人也要一同去的。”

劉碧波心事重重地點點頭,“我知道了,多謝你跑一趟。”悄悄示意房中的小鬟拿賞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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