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這邊佳肴流水般擺上桌,李汝宓跟杜氏坐在一席,特意拉了李汝珍坐在自己旁邊以示親熱。
趙王妃應酬了其他桌的賓客,最後走到他們這一席,在李汝宓旁邊坐了,誰知剛落座,宇文敏就被奶媽領了過來。
“王妃,哥兒要來給王妃祝壽。”奶媽笑得殷勤。
杜氏忙奉承道:“世子這麽大點的孩子就這麽有孝心,王妃真是好福氣。”
宇文敏卻一眼看見了坐在杜氏和李汝宓中間的李汝珍,大聲嚷了起來,“就是她,就是她要拔我的鬥雞毛。”
李汝珍剛要分辨,被杜氏扯了一下,她雖然平時驕縱,可當着這麽多人,也不敢不聽杜氏的,委屈得厲害,當時就滾下淚珠來。
宇文敏見她哭了,更覺得趣,一把掙開奶媽的鉗制,噔噔噔跑了過去。
這邊趙王妃邊安慰李汝珍邊令奶媽把宇文敏拉回來,孰料宇文敏一開口又是得罪人的話,“你手裏是蜻蜓嗎?我那鬥雞來了,一口就給你啄吃了,哈哈哈。”
李汝珍聞言再不忍了,站起來抿了把淚,“我這蜻蜓是玉的,吃了也不怕把你的鬥雞噎死。”
大人面上都說他們是孩子話,全當成孩子間玩鬧,唯有杜氏的臉色越來越差,竟有些挂不住,李汝宓位置離她最近,都清清楚楚看在眼中。
如今看來,杜氏這個時候就已經在打算着把女兒塞入趙王府了,不過也不怪乎她有這個心思,京中權貴雖然不少,但越往上面走,除了齊王和趙王,也就尋不到別的了,李汝玉和李汝珍的年紀小,自然不可能嫁給王爺,但嫁給趙王世子卻有可能,而兩個小妹中,數李汝珍年紀與趙王世子相當。
就在李汝宓出神的時候,奶媽和趙王妃已将宇文敏哄了回去,一時觥籌交錯,衆人臉上複又笑了起來。
門口撞入兩個人影,是水仙帶着秋蟬跑了回來,秋蟬立在李汝宓身邊,未語先哭開了,“小姐,琴兒失足落在了池塘裏,已經浮起來了,他們在打撈呢。”
李汝宓只覺得頭上一陣眩暈,便要栽倒過去,水仙和潘氏忙上前扶住了她。
秋蟬聲音雖然不大,但這一桌的人都聽到了,趙王妃也驚得掉了筷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李汝琴好好的死了,雖然趁了杜氏的願,但事發突然,她也驚得說不出話,睜大了一雙眼,益發顯得眼睛白多黑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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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汝珍哆嗦了一下,突然抽泣起來,“娘,我想回家……”
好好的一場宴席,因為這晴天霹靂,立即亂了起來。
這邊亂成一鍋粥,那邊廊柱後的那一桌席上,杜孺人輕輕扯了下劉碧波的衣袖,似笑非笑說:“你打算怎麽謝我?”
劉碧波慢慢轉過臉看她,宛若看見了鬼,矢口否認道:“你說什麽呢?”
杜孺人立即冷了臉,她悄悄靠近了劉碧波一些,在她耳邊說:“我提醒過你的,入了齊王府的門,以前的事趁早放下,你為何不肯聽我的,這次是我撞見了,如果我沒碰上呢?你預備怎麽辦呢?”
暖閣裏酒菜飄香,香煙袅袅,盆子裏的炭燒得旺旺的,置身其中,宛若陽春三月,劉碧波卻仿佛被兜頭潑了一桶冷水,“你、你都看見了?”
杜孺人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拍,“是啊。”她說着款款站起身,望向李汝宓那邊,“王妃要走了,可惜了今天的宴。”
李汝宓從趙王府回來就病倒了,吃了藥雖然好了些,也日日躲在房中不出門。
宇文攸變着法的哄她開心,她有時笑兩聲,人卻總是呆呆的。
秋蟬說琴兒當時說要小解,才走開的,但她不相信琴兒那麽大的姑娘了,會無故溺水。
到底是誰下這樣的狠手?
杜氏一直跟自己在一起,可以排除了她。
除了杜氏,還會有誰呢?趙王府的人都不認識琴兒,跟自己也無冤無仇,就算真的有仇,也不會對自己身邊一個婢女下手。
李汝宓手裏拿着話本,歪在引枕上只管出神,連宇文攸走進來也沒察覺,等她看見時,人已經在她旁邊坐下了。
“我今天得閑,帶你去騎馬可好?”
“趙王府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嗎?”
宇文攸聽她又問起這個,神色也凝重起來,“我今日散朝後問過兄長,他說雖然暗中訪查了多日,仍然沒什麽進展。”
“嗯。”李汝宓丢下話本起身,“我去換出門的衣裳,殿下稍後。”
婢女們伺候李汝宓換了衣裳,重新梳了頭發,及至出門時,王齊忽然帶着幾位宮中來的寺人來到了門外。
傳旨的寺人邊嚎便說:“老太後不好了,皇上命殿下和王妃速速進宮。”
兩人對視一眼,李汝宓遂向潘氏道:“找一身素淨的衣裙給我。”
再次換了衣服,兩人匆匆出門,李汝宓乘馬車,宇文攸性子急,直接打馬先行了。
康德宮裏,太醫進進出出,皇上在外間的榻上坐着,景皇後陪坐在一側,王貴妃和其他幾位妃嫔則坐在下面。
趙王和宇文攸幾乎同時進的宮,兩人先向皇上請安,又詢問老太後病情,皇上示意旁邊的太醫又将情形述說了一遍。待太醫說完,皇上開口道:“朕這些年忙着政事,無暇在太後膝前盡孝,心中委實難安,今意欲把朝政暫時交由你們兩兄弟打理,遇事你們多商量,勿要起争執,多替朕分憂吧。”
宇文攸和宇文嚴面面相觑後,一齊跪下領旨。
這一晚李汝宓就留在宮中,趙王妃有身孕,貪睡,早早找了間暖閣去歇息了,她一直守在外面,夜裏老太後醒了,要水喝,宮人們奉了梨水給太後潤喉,李汝宓随着宮人一起進去,把老人從床上扶起,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喂着。
老太後喝了小半碗就擺手不要了,看了李汝宓一會兒,才認出她來,“那年我過生日,桃符也在,興許就是那次看中了你,後來一直纏着他娘要求娶你,你們新婚燕爾,你不回府陪着他,守着我這老太婆做什麽,快回去吧。”
李汝宓在老人胸口輕輕撫着,“我跟殿下總是見的次數更多,祖母就不同了,您住在這深宮裏,我就是想見,輕易也見不到,這次來了,我索性多陪您幾天。”
老太後呵呵笑了兩聲,“是啦,老太婆沒多少日子了,你們還小,來日方長。”
李汝宓聽見她說出這樣的喪氣話,忙勸道:“祖母一定要放寬心,人老了都是這樣的,我祖母秦氏從我小時候起,也時常都要請醫吃藥,現如今我都嫁人了,她老人家還好好的呢。”
老太後道:“你不用想着勸我,其實我想的很明白,一天不咽下這口氣啊,我就算是多享了一天的福,現在日子是好了,你不知道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已經懷着皇上了,那一年鬧饑荒,老爺在外面打仗,家裏雖然不至于斷炊,但你知道,懷了孕的人,嘴裏沒滋沒味的,就想吃頓餃子,偏生沒有肉做餡,最後吃了頓蘿蔔餡的。”
那還是大周朝的光景了,那時外祖父一家還在,母親也還在府中,李汝宓默了一瞬,敷衍道:“祖母是有福氣的人,必然會長命百歲的。”
老太後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我年輕時候跟你外祖母還是閨中好友,她早早去了下面,如今你跟桃符結了親,只要你們和和美美的,我以後到了下面,也好跟你外祖母說話。聽說你們小夫妻很和氣,就是要再加把力,讓老太婆在咽氣前再見個重孫,那老太婆就知足了。”
李汝宓想起母親,眼中有些濕潤了,微微低下頭,沒再多說什麽。
這一日宇文攸從朝中回來,在府門口碰上了秦諾,秦諾如今是他的僚屬,他見秦諾拿着一疊文書,便問道:“何事?”
“淮南前線的戰報。”秦諾雙手奉上文書。
宇文攸微微皺了下眉,“既然是戰報,為何不送到朝中?”
秦諾擡起眼睛,“其實是大将軍的家書。”
宇文攸會意,這是李昶專門給他的,看來他和宇文嚴協理朝政的事情已經傳到淮南了。
“進去說罷。”
“是。”
宇文攸和秦諾來到書房,将文書看了一遍,淡淡笑道:“岳父說劉騰軍中糧草不足,他欲擇日全線出擊。”
秦諾道:“這樣說,淮南之亂就快要平息了。”他頓了一下,又道:“臣聽說近日趙王欲要舉薦鄧春去往淮南監軍。”
宇文攸道:“兄長确實提過,但還沒有定奪下來。”
秦諾道:“臣以為不妥。”
“怎麽說?”
秦諾接着道:“大将軍在淮南平叛,一無贻誤戰機,二無損兵折将,朝廷驟然派監軍前往,臣怕會動搖軍心。”
宇文攸沉吟片刻,“我知道了,來日議事時,兄長若再提起此事,我會向他說明情況。”他當下擺了擺手,“你下去吧。”
秦諾行禮後退出,走到門口時,又回頭瞥了宇文攸一眼,現在朝中都知道趙王的用心,偏偏齊王卻一派懵懂,鄧春乃趙王親信,這個時候派去淮南,根本不用出什麽力,回頭卻可以分了大将軍一半的功勞,趙王的算盤都打到這裏了,齊王卻毫無防備。看來大将軍之前舉薦他入齊王府,确實是因為齊王身邊無堪用的謀臣。
秦諾出了書房後一徑向外走去,剛出院門,見從影壁後轉出一個女子,穿着綠羅裙,挽着流雲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