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秦諾在城西有一座宅子,還是他入許都後,他老姑奶奶秦老夫人拿出體己銀子替他置辦的,故連身邊幾個伺候的下人也是秦老夫人從自己身邊挑出來送來給他使喚的,他從齊王府前大街出來後,在西市街上沽了兩斤酒,又切了三斤牛肉一并挂在馬背上,一路回家,推開家門時,院子裏卻坐有一人相候,是他的表兄李寔,此時天色已晚,月華如練,李寔靜靜坐在空寂的院子裏,微微仰着脖子,不知是在看月,還是在想事。
秦諾俸祿不多,日常還要李府貼補他在許都的生活,因為家中幾個下人并不知道他今日回來,所以也沒有備太多吃食在家,還是李寔來了之後,他們才從李寔口中得知秦諾已回許都的消息,幾個下人這才忙忙地出門去買菜置辦晚飯。
秦諾站在門口說:“表兄來了。”
“嗯,”李寔站起身。
秦諾把馬交給侯在門旁的小童,又交代他把酒菜送去廚房,便于李寔一前一後向堂上走去,兩人進了屋,秦諾去燃燈,李寔則接過小童提進來的熱水去泡茶。
“剛從齊王府回來?”
“嗯。”
“去齊國公事一切還順利?”
秦諾把堂上的燈燭一一點燃後吹熄了手中一截小蠟燭,順手擱在燈臺旁邊,“一切都還好。”
“阿宓上次托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秦諾掀起袍子下擺在李寔對面坐下,接過他遞來的茶水喝了一口潤了潤喉嚨,言簡意赅說:“齊王府的劉孺人應該就是趙王的人。”
李寔聽完沉吟了片刻,又說:“今天西苑發生了一件事,不知你可聽說了?”
秦諾眉頭擰了擰,放下茶杯,“還沒有,是什麽事?”
“闵陽候在西苑把趙王射落了馬下。”
秦諾神色凝重起來,“有這種事,可知道是為什麽?”
李寔道:“在皇帝面前,闵陽候說自己一時失手,趙王沒有反駁,算是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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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諾道:“以趙王為人,這麽輕易就丢開手,恐怕事情遠沒這麽簡單。”
李寔點頭,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從西苑傳出來的消息是說,闵陽候當時看到有人意欲行刺齊王,他出手後才發現那人其實是趙王。”
秦諾思索片刻,已找到問題的關鍵,“那皇帝呢,他會信是趙王意欲謀殺同胞,闵陽候救了齊王一命?還是闵陽候想要替齊王除掉趙王?”
李寔道:“皇帝多疑,上次鬧了一出墜馬的事,他就準許了齊王之藩的奏請,所以這次的事情,還真不好說皇帝心裏是怎麽想的。”
秦諾道:“你是說,皇帝不信齊王真的願意之藩,覺得齊王在玩手段,試探朝中人心?”
李寔點頭稱是,又道:“國朝新立,自然無舊例可循,但是依照前朝的規矩,在皇帝立太子之前,所有皇子都是要住在都城的,這一點當今不會不清楚,朝中文武也都清楚。不過這都是我的猜測,畢竟,當今開國之君,改一改前朝舊例也不算什麽。”
秦諾嘆了口氣,“皇帝立儲君,儲君太過有野心,他會覺得是一種威脅,但儲君若真的對那個位置沒有想法,皇帝只怕又會憂慮,覺得是這儲君無能。”
李寔點頭道:“是啊。”
秦諾道:“可是依我看,齊王是真心想要離開許都。”
“那阿宓呢?”
秦諾搖頭道:“阿宓怎麽想的我不太清楚。”
李寔道:“她,應該是想離開這是非之地吧,去了齊國,正好可以把母親接過去。”
秦諾聽李寔的語氣,總有些遺憾似的,“那表哥呢,表哥覺得這樣不妥嗎?”
李寔苦笑道:“妥不妥當,不是我說了算,我今天來見你,是想把阿宓托付給你,日後不管是在許都還是在齊國,你作為齊王府詹事,她有什麽事,你總是能照應得多一些。”
秦諾點頭答應,低頭沉思一瞬,又覺得李寔今晚的言行總是有些怪怪的,尤其是最後的托付,總讓他覺得不太吉慶,他猶豫再三,還是問道:“表兄,你最近沒什麽事吧?”
李寔一怔,便笑道:“我能有什麽事,就是最近淮南又有流寇滋擾,皇帝的意思是想讓父親前去清剿,可是我想着,清剿完了,等朝廷兵馬撤回來,那些人又會卷土重來滋擾地方,我想向皇上請旨,去鎮守淮南。”
秦諾道:“那表兄此一去,豈不是又相見無期了!”
李寔道:“那有什麽,說不定哪天我閑了,就直接騎馬去齊國找你們去了。”
秦諾複又高興起來,正好小童來報飯菜已好,酒也溫上了,他便攜了李寔往外間去用晚飯。
(轉)
且說杜氏風聞淮安又有騷亂,想着李昶若真去了,不知又要多早晚才能回來,樂浪那一頭還沒了,府中老太太雖然不管事兒,但李寔近來卻是越來越有主意了,見了她雖然依舊客氣,卻不再順從,她越想越發愁,等晚間李昶一回房,她就忙不疊地問道:“老爺,這次淮南騷亂,聖上又要派老爺前去平亂嗎?”
李昶往榻上一坐,便動手來解外袍的衣衿,他人長得胖,就比旁人更怕熱些,杜氏忙上前幫他寬衣,等他甩掉外袍,才撚須說道:“淮南自來容易生亂,子實說平亂不足以治其根本,他想去淮南鎮守,我還在想。”
杜氏聽說這個,心裏登時歡喜起來,臉上卻不敢流露,她順手拿起一把團扇在旁邊給李昶扇着,又讓丫鬟去取解暑的湯水,“老爺是怕大郎年輕,應付不了那邊的亂局嗎?”
李昶道:“淮南說到底也沒甚大事,不過都是些宵小之徒,以子實的才幹,應該是能應付。”
杜氏故意笑着說:“那老爺就是舍不得大郎了,想老爺從前教訓起大郎從來不手軟,看得我們都心疼不已,現在老爺也終于體會到我們這些做母親的心了,也知道心疼孩子了。”
李昶道:“俗話說慈母多敗兒,做父親的,自然更不能太心慈。”
杜氏道:“老爺如果真的不放心,就向朝廷請旨,讓別的誰去鎮守就是了,子實去年雖然跟着老爺在軍中歷練過一番,但畢竟年輕,真要讓他只身前往那民風彪悍之地,就是妾身此刻坐在家中想想,也覺怕得慌。”
丫鬟奉了解暑的綠豆湯,李昶端起來一口氣喝完,把空碗遞回,接過杜氏遞來的帕子擦了嘴角,才又接着說道:“其實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子實現在還年輕,去淮南領幾年兵,等再重返許都,就不是京中那些只會舞文弄墨的公子可比了。”
杜氏聽李昶的意思,還是想讓李寔前往淮南的,走了個不好相與的李寔,李昶向來又肯聽她的,到時候那邊結果了徐氏,就算消息傳到淮南,李寔又能如何,等李寔回來,李昶早被她哄好了,自然就萬無一失了,想到這裏,她丢了團扇,繞到李昶身後,輕輕替他按摩起來,“妾身婦道人家,老爺說的這些也全不懂,只知道心疼孩子,若是淮南大郎非去不可的話,妾身想着,老爺可派一可靠又穩重的年長副将與大郎一同前往,這樣真有什麽事兒,大郎也不至于無人商量。”
李昶沉吟道:“你說得倒也在理,先不提這件事了,你前兩天說趙王妃請你過府去,可有說是為什麽事?”
杜氏看李昶的神色像是高興的,便試着說道:“也不是什麽大事,趙王妃只是說很喜歡我們家玉兒,讓妾身帶玉兒過去走走。”
李昶心思何等機敏,從杜氏的口風中便聽出了一絲端倪,“趙王世子跟玉兒年齡相仿吧?”
杜氏想了想,裝作不經意道:“好像是比玉兒略小兩歲吧。”
李昶意味深長地看了杜氏一眼,“你不會不知道趙王妃打的什麽主意吧?”
杜氏陪笑說:“妾身,妾身想着玉兒還小,才十一歲,還不到談婚論嫁的年齡,所以就沒朝那方面多想。”
李昶被她一雙手揉搓得極其舒服,就微微閉上了眼,一時不再說話。
杜氏忖度着李昶的心思,又期期艾艾開口說:“齊王就要之藩了,未來會怎樣,都還不好說,妾身以為,如果趙王妃真的有意結親,其實,這也是一門不錯的婚事。”
李昶慢悠悠睜開眼,“今天西苑出了一件事,闵陽候和趙王傷了,你就是要去趙王府,也先緩緩,過些日子再去吧。”
李昶做事,力求四平八穩,他在官場浸淫了大半輩子,知道齊王一旦之藩,再想重回許都有多難,讓小女和趙王世子結親,确實是個不錯的選擇,這樣至少有一邊是能靠住的,但趙王剛受傷,滿許都的人最近勢必都盯着趙王府,他李府的人若選在此時上門,那落在朝臣和皇帝眼中,必然會認為他與趙王過從甚密,這又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杜氏雖然不清楚李昶這些想法,但她聽明白了李昶的意思,就是李昶并不反對她的玉兒和趙王府聯姻,她忽然覺得人生有了指望,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了,不光徐氏生的女兒可以嫁皇子,她的女兒日後也會成為皇家的兒媳婦。
杜氏低頭看見丈夫又閉上了眼,她騰出一只手沖房裏一個大丫鬟招了招。
大丫鬟叫露珠,高挑身材,容長臉,生得也有幾分姿色,就是膚色黑了點,為了今晚,她特意撲了不少粉,見狀,扭捏着走上前來,想起杜氏這幾日對她說的,讓她哄好了老爺,就擡舉她做姨娘的話,又覺欣喜又覺害怕。
杜氏輕聲輕腳下了榻,推着露珠爬了上去,“老爺,妾身今日身體不爽利,就讓露珠替妾身照顧你吧。”
李昶驀地睜開了眼,要說這露珠,姿色倒也罷了,單她那一對胸,在這府裏一衆丫鬟間,那也算翹楚,李昶垂涎那綿軟之物可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杜氏平時盯得緊,兒女們又都大了,他怕鬧出笑話,也不敢怎樣,想不到還有今天,所以等杜氏一出門,就迫不及待地把露珠壓在了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