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且說齊王走後,齊國的一應政事由秦諾代辦,而宮裏的事情,則由王齊協助杜雪晴來處理。

這天杜雪晴令樂坊的小吏把那一班舞姬召來,說是要檢查他們排練的新舞,不過是自己無聊,看着打發時間罷了,舞姬們個個正當妙齡,但見人人腰肢如柳,香腮如雪,顧盼含笑,衣香鬓影中杜雪晴正看得興起,卻見王齊匆匆走來,“孺人。”

杜雪晴擡手示意讓雅樂暫停,起身道:“長史大人無需多禮。”

“秦大人在外求見。”王齊道。

秦諾,他這幾天忙得連給小長安教書都沒時間,此刻過來會有什麽事?杜雪晴心裏想着,擡手示意舞姬們退下,含笑向王齊道:“讓他進來吧。”

王齊退下,少頃秦諾快步走來。

杜雪晴不待秦諾開口,打量着他神色微笑說:“你這行色匆匆的,莫非殿下路上被賊人劫持了去?”

秦諾見她開口就胡謅,微微嘆了口氣,“你莫要胡說,不是殿下出事了,是淮南出事了。”

杜雪晴随手從身旁案上抓了一把瓜子在手裏,臉上帶着看戲的表情問道:“出什麽事了?”

秦諾道:“馮其作亂,帶領叛軍圍城,殿下在驿館中聽得消息,命元七回來調齊國戍衛前去平亂。”

杜雪晴拿瓜子的手頓了一下,“詹事大人有何打算?”

秦諾道:“沒有朝廷旨意,藩國擅自出兵,是為叛亂。”

杜雪晴将瓜子送入口中,思量着說:“殿下那個性子,應該是等不及援軍的,或許已經往淮南了,如果你不肯調兵,殿下孤身深入,恐怕會有危險。”

杜雪晴就是這樣,雖然平日裏看着道三不着兩,嬉笑怒嗔無常,但遇到大事的時候,不僅很淡然,還能給出一些判斷和建議,秦諾深深看她一眼,道:“我剛才說的還是其一,如果齊國境內戍衛盡出,被人趁虛而入的話,齊國亦危矣!”

杜雪晴似乎被秦諾看得很不自在,她微微側了臉只作不查那深沉的目光,握着手裏的瓜子,抓了又松開,松開又抓住,“既然如此,先調一半的兵過去?”

秦諾道:“恐怕也只能這樣了,元七出自軍中,對領兵打仗上面比我有經驗,我的意思是,我帶那一半的兵去增援殿下,留元七守城。”

杜雪晴與秦諾四目交接,片刻後點頭說:“你早都籌劃好了。”

秦諾垂下眼,道:“是。”

杜雪晴道:“那你多保重。”

秦諾又道了個“是”,頓了頓又說:“如果,我是說如果,此次我和殿下都沒能回來,長安就托付給你了。”

杜雪晴眉頭皺了起來,“你這是什麽話?”

秦諾苦笑說:“我知道這個托付太重了,但,但還是請你盡量護住長安。”

杜雪晴嘆了口氣,扔掉手中的瓜子,“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吧。”

秦諾退開幾步,向杜雪晴行了個大禮,轉而離去。

杜雪晴定定看着秦諾的背影,雙目漸漸失去焦距,陷入了沉思。以前她多次調笑秦諾,待察覺秦諾的真實心意後,反而開始遠着他,她在心裏微微嘆了口氣,想起了八個字,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轉)

淮南狼煙四起,京中卻一派升平景象。

李府中更是熱鬧非凡,因為今天是李汝珍前往齊國成婚的日子,當然這件事都是太子一手促成的。

李汝珍并不知道齊王曾經上過回京的奏折,更不知道齊王此刻在去淮南的路上,只當齊王在齊國等着她完婚呢,她嘴角挂着點似有若無的笑,端坐着由婢女們給她梳妝。

秦老夫人到底不放心,顫巍巍親自走到孫女的閨房中。

“祖母,當初大姐出嫁的時候,也是在這個院子裏吧?”李汝珍透過鏡子,望着頭發皆白的老人說。

這本就是李汝宓從前住過的院子。

“是。”秦老夫人不知道孫女為何問起這個,有點心慌,她此來也正是為了這件事,“你大姐她,她雖然做下了那件事,可她也受到了懲罰,事情都過去了,如今你就要,就要成親了,以前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別再想了,到了齊國,好好服侍齊王,早日生下一男半女,後半輩子也算有了依靠。”

李汝珍不覺抿嘴笑了,“姐姐不也生下了個世子?可還是沒有依靠啊。”

秦老夫人登時更慌了,上前去握着李汝珍的手說:“孩子,那是阿宓她犯了錯,做了錯事,才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你可千萬不要重蹈她的覆轍啊。祖母如今就剩你一個孫女了,只盼着你以後能夠跟夫婿和和美美,祖母就是死了,也能安心了。”

嫁給自己的姐夫,果然能和和美美嗎?李汝珍不覺冷笑了一下,她反握着秦老夫人的手,“姐姐還活着,祖母怎麽能說只有我一個孫女了呢?”

秦老夫人雙眼渾濁,滾下一行熱淚,“她做下那件事情的時候,我就當她死了。我知道,這些年,你心裏一直沒過去,可天家賜婚,也是無可奈何,你就算是為了自己,也在心裏把那件事翻過去吧,不然是沒有法子快樂的,人啊,什麽都是虛的,只有快樂才是實在的,才是自己的。”

李汝珍望着老人的眼睛,神色怔怔的,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沒有聽進去。

秦老夫人慢慢抽出手,從袖底摸出一個錦盒,“這是祖母當年出嫁的時候,我的母親給我的,是在廟裏菩薩前供過的,母親說可以逢兇化吉,保佑我一生安樂,我今日就把他給你了,希望他同樣可以保佑你一生安樂。”

李汝珍推辭道:“祖母還是自己留着吧。”

秦老夫人搖頭道:“我年紀大了,用不着了。”她已止住了眼淚,眼中透着看破生死的光芒,“你還小,以後日子還長着,好好收着吧孩子。”說着硬塞入了李汝珍手裏。

李汝珍接下了秦老夫人的祝福,點了下頭,“此去再見無期,祖母也要保重好自己。”

秦老夫人點頭,忍不住又拉起孫女的手哭了起來。

祖孫兩個哭了一場,外面的禮官敲了聲鑼,丫鬟們烏壓壓進來一群,“小姐,吉時已到,該啓程了。”

李汝珍拿帕子擦拭了一下眼角,攥着那盒子緩緩站起了身。

(轉)

太子府。

宇文嚴坐在椅子上,盯着手中一八百裏加急文書,他一目十行地看完書信,眼中閃爍着陰冷的笑意,“消息可靠?”

謀士甲道:“千真萬确。”

宇文嚴撫摸着椅子的扶手,眼睛再次眯了眯,良久後道:“傳旨,調襄陽駐軍前去淮南平亂,齊王擅自出兵犯亂,所以,一定要等齊國戍衛趕到淮南之後再行動,把所有亂黨都就地誅殺,如果可以的話,留下馮其。”

謀士甲道:“是。”

(轉)

這一天也是宇文曠成親的日子,他娶的是洛陽的陸家女,陸宛的堂妹陸寶,不管是齊王要進京的消息還是淮南的戰事,都被太子一手壓了下去,所有他并不知情。想到成婚後他就可以攜新婦前往闵地之藩了,他心裏還有幾分輕快,沉浸在即将離京的喜悅中。

說起來這門親事還是女方主動托人來說的,宇文曠知道陸家是前朝勳貴,因為思舊,不被當今所喜,整個家族都被宇文邵冷落在洛陽,起初他是不答應的,怎奈這件事讓太子知道了,太子極力促成,宇文曠見宇文攸都答應娶了李家小女,怕自己抗婚,沒得再給齊王惹來麻煩,便勉為其難答應了。不過他有一條件,要先見過陸家女,确定其貌美才娶,若是醜若無鹽,不管誰來說和,都不行。

本來以為自己這般刁難,陸家恐怕會退縮,想不到陸家還真送了女兒到許都與他見面,一見之下,宇文曠十分滿意,所以這門親事也就成了。

“侯爺,新婦的花轎到門外了。”府中小吏瞥見闵陽候手中的弓箭,心中顫了顫,繼而滿臉堆笑地說道。

宇文曠遂一把撂下那長弓,擡腳向外走去。

小吏忙沖房中的婢女使眼色,讓其速速收起那弓箭。

宇文曠身着吉服,步履輕快地閃身出門,在衆人的恭賀聲中向大門外走去。

(轉)

宗正寺裏。

一牢房中一小吏隔着半間屋子的距離,低聲向獄中的老人道:“今天是闵陽候大喜的日子。”他說話的時候嘴唇幾乎不動,那聲音好像發自胸腹間,低沉壓抑,十分古怪。

老人本來閉目靠着牆角,聞言豁然睜開了雙目,“此言當真?”

小吏觑着須發皆白的老頭,帶着點揶揄道:“是皇後讓小的過來的,還能糊弄你不成?”

老人道:“皇帝呢?聽說他病了很久。”

小吏輕嘆一口氣,提起皇帝,他不免朝皇宮的方位望了一眼才道:“是啊,太醫說他只怕挺不過這個夏天了,如今朝政被太子把持着,闵陽候的親事,也是太子一手促成的。”

老人低頭不知思索什麽,良久才向小吏道:“他,他娶的是誰家的女兒?”

小吏道:“洛陽陸家女。”

老人吐出一口氣,再次點點頭,又閉上了眼睛。

小吏不覺納悶,他還怕老頭知道了這個會鬧,想不到他似乎還挺滿意。不過這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兒,整個許都,知道老頭身份的沒有幾個,知道老頭被關押在此的更沒幾人。現在最最關緊的還是宮裏,皇帝時日無多,繼位的應該是太子,自己是景皇後的人,以後日子只怕難過啊!

想到這裏,小吏瞥了眼角落裏的老頭,不禁打起了別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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