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善後騎士和闊綽公主
瞄準了鎮裏最好的網吧,景簌直接趕去,卻正好遇到周五,座無虛席,男孩子帶着耳機的後腦勺如同複制粘貼一般。
景簌掃了一眼沒見着人,給盛濯然打電話,這次他接的很快,“001,帶包煙過來。”
利落報了牌子,又加了倆字,“報銷。”
“……”
跑腿歸來,景簌捏着煙,找到盡頭處的小包廂,正想邁上臺階,視線落在面前最右那個背對着她的男生身上。
有些眼熟。
但男生明顯正酣戰中,左手在鍵盤上利落跳躍,景簌沒多看,進了包廂。
少爺果然是一個人霸占整個包廂,開了空調,冷氣簌簌。她将煙遞過去,将轉椅往後一拉,隔出些許距離,坐下給盛景回短信———找到人了。
這局厮殺得頗為艱難,對面有個棘手的敵人。
盛濯然本就和自己隊伍的人磨合不暢,獨自被對面兩個人同時圍剿,在第三次屏幕變灰的時候,他沒忍住扔了耳機,“一群不長腦的東西。”
正在玩消消樂的景簌被突然撲到面前的耳機吓住,擡頭看盛濯然。
他正好斜眼看向她,并未多做停留,伸手摸過煙,咬在嘴角點燃。正好再次複活,一邊操作着自己的英雄往前走,盛濯然看着地圖,邊琢磨邊開口,“帶錢了嗎?”
沒反應過來是在和她說話,左手捏着鼻子,景簌專心和果凍作鬥争。
等到盛濯然揚聲問第二遍的時候,景簌正好通關,聽清了他的話,低頭摸了摸自己的小錢包,“帶了,怎麽?”
“準備替一群菜雞買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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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太理解盛濯然的世界,估摸着是要散財了,胡亂點點頭,害怕盛濯然的氣壓持續走低。
等了約半小時。
盛濯然起身,在桌上不怎麽溫柔地摁熄了煙頭,似乎在洩憤,關掉電腦。
見狀,用光所有精力瓶的景簌退出了游戲,“要走了麽?”
他将還有一半的煙盒塞到景簌手中,“替我揣着。”
輸了游戲,盛濯然自然不快,步伐快了些。包廂和大堂隔了三層臺階,拐角是盆鐵樹,在快要拐入大堂的時候,景簌突然撲地攥住了他的襯衣角。
“……啊!”
人跟着撞了上來,盛濯然往前踉跄了一步,穩住身形,襯衣的下擺卻不幸因為撕扯的力度,出走了三顆扣子,裏面的黑色T恤露出一角。
“你幹什麽?”
回頭查看情況,他沒什麽好語氣和好臉色——差一點就撞上了滿是刺的鐵樹。
景簌松手,低着頭,“不好意思,剛才沒看路。”
他這個角度只能看見景簌脖子後突出的一塊骨頭,和垂下的碎發。垂着頭認錯的樣子,活脫脫像做錯了事的小朋友,聲音也虛虛的,盛濯然不得不低頭才能聽清她下一句話,“……我好像看見了……”
剛想問她見了什麽,這麽驚恐。景簌卻蹲了下去,将散落的三顆扣子撿了起來捏在掌心,擡眼瞅他,“真是不好意思了,回去幫你縫上。”
許久沒聽到這個質樸的動詞了,盛濯然笑,左手幹脆把剩下的扣子全部解開,露出裏面的T恤圖案,本有些許愧意的景簌看了一眼,耳朵就猝然燒了起來。
“你是織女嗎?”
偏偏盛濯然還認真湊了上來,那個圖案直勾勾再度撞入眼中,景簌不敢再看,兀自繞過盛濯然走向大堂。
“喲,出來了。”
“哈哈哈,請客請客。”
不知從哪圍上五六個男生,盛濯然靠着門,點了點頭,“願賭服輸。”
雖然罪魁禍首不是他,但孤身英雄确實拯救不了團滅的現狀。盛濯然心裏的不平卻意外緩和了許多,甚至露出點笑,煞有介事問當地新認識的游戲夥伴要去吃什麽。
想了想,朝景簌招招手,她似乎還在神游天外,直愣愣就過來了,站到盛濯然身後一步遠。
那幾個男生打量了景簌一眼,眼神都意味豐富了起來。
“還差一個人。”
盛濯然假裝沒看到有些局促的景簌,想到對面那個讓他今天處于下風的對手,隐隐有些興奮。
“莊森嗎?去廁所了,叫我們先出去等他。”
“行。”
“……莊森。”
景簌重複這兩個字,輕聲又無意識,人卻定住了。
走了幾步,盛濯然覺得周圍空曠,其餘的男生都勾肩搭背出去了,轉頭看到景簌還站在那裏,側頭看向通道。
他折回去,“幹什麽?”
景簌捏着錢包,眼中有些不安,“你們要去哪?”
“又不會賣了你。”
盛濯然拿下巴睥睨着她,“走了。”
景簌不得不跟上,剛才空無一物的大腦終于重新活泛了起來。原來剛才她站在包廂門口,并沒看錯,那個坐在最近一排左邊的男孩子,真的是莊森。
邁出大門,夜風就體貼驅走了裏面熙攘的悶熱和煙草味,景簌站在半明半暗的陰影處,用力地想自己要用什麽樣的語氣和表情去迎接莊森。
可莊森推了門出來,沒注意到一旁的景簌,直接被兩個男生吆喝着架走了,人緣頗好,一路和左右的人都在閑聊,笑聲在夜色裏起伏。
她悶悶跟在盛濯然身後,落成一條小尾巴。
最後一行人選在了夜啤酒店,景簌遠遠看他們點完了菜,被盛濯然叫過去,她本來是想交了錢包就跑的,耐不過他一張閻王臉。
盛濯然輕巧一擡手,示意景簌坐在自己身旁,正巧和莊森面對面。
舔了舔嘴角,景簌想開口,畢竟眼神都打過照面了。
可接下來的時間,根本沒有她說話的機會。
少年的夏夜,滿是啤酒和冰塊撞擊交融的聲音,他們的話語輕快,內容時而正經時而輕佻,景簌只能低着頭剝小龍蝦吃,時不時偷偷瞄莊森一眼。
他似乎去海邊曬黑了點,卻精神了些。
期間,盛濯然發現了幾次,景簌小心翼翼的視線,落到對面少年的身上,撤回的時候輕巧翩跹。
突然生出幾分看熱鬧的心思,盛濯然捏着酒杯,低頭去問景簌,“這裏有你認識的人嗎?”
她正扯出一截蝦肉,聞言暫停,輕輕點了點頭。
一直忽略景簌的莊森終于轉了轉眼,打量兩人。
左邊的少年穿着白色襯衣,只是扣子全部解開,露出黑色T恤上的圖案叫人難以不去在意————張着嘴流口水在自.慰的黑猩猩。
雖然畫面沖擊又猥瑣,偏偏和他那雙肆無忌憚的眼很合襯。
在他左側的女孩子此刻正垂着頭,一點點脫下滿是辣椒油的手套。
夜宵吃完,已近十一點。盛景一直沒打電話過來,景簌想,也許自己出門的舉措是多餘的,但,并不是無用的。
散場之後,她終于等到莊森落了單,跟在身後叫他的名字。
“莊森。”
“你不是和阿姨去深城了嗎?什麽時候回來的?”
盛濯然被快步景簌甩在背後,看到她的丸子頭顫顫巍巍,幾縷發絲偷跑出來,被風親吻。
“……昨天。”
……怪不得前幾天在自己眼中菜雞互啄的一群人,在昨天突然多了主心骨似的。
盛濯然吐槽,看前方一步之差的兩個人。
她加快了腳步,終于齊頭并進,抛出最關鍵的問題,“你怎麽回來了?”
“看看爺爺奶奶。”
搖手招來一輛出租,莊森率先坐到副駕,才探出頭看景簌,“叫他上車,我們先順路回去,然後他再走。”
這個微擡頭的角度,讓路燈的光落到莊森眼中,毫無夏夜的清爽,更像是冬日的凜冽。
景簌摸了摸耳朵,半側身示意盛濯然加快走幾步,也不知道等會怎麽解釋盛濯然其實也順路這個事。
還順得不行。
三人擠一輛車,一路無言到終點。
最後是莊森付的車費,景簌下車後想去搶,沒搶過,捏着錢的手無意擦過莊森的手背,是夏夜的一點熱。
他的唇角被這溫度帶上去,開口,“你一個女生來搶什麽?”
完全忽視悄無聲息也下了車的盛濯然。
景簌察覺到熟悉的氣息,低頭笑了笑,“歡迎你回來啊。”
抿了下唇,景簌還有些問題想問。
比如,為什麽高考結束後不發一言就離開了林滿鎮,離開了江城。
比如,為什麽突然就失去了所有的聯系。
她知道的信息,不過寥寥,比如,自從當年莊爸爸辭職去深城後,似乎很快發了家,雖然莊森在學校裏仍然沒什麽不同。
同學間的閑言碎語卻什麽也藏不住,說莊森有個土豪爸,高考後肯定就會離開林滿這個鎮子了。
他果真走得悄無聲息,沒給景簌留下任何消息。
電話卻不解風情,在包裏歡快跳起來。景簌看了下來電人,偏偏是盛景。她朝莊森打了個手勢,朝不遠處垂頭抽煙的盛濯然走去。
“你哥哥的電話。”
她的聲音明明不大,卻被風清楚送到耳邊。
莊森轉過身,帶了點笑的眼一點點收斂了弧度,沒有想到盛濯然竟然也跟着下車了,并且看樣子和景簌十分熟稔。
他不得不想起,曾經有些人對他說過的話。
————你以為景簌為什麽能連拿三年獎學金?她是被人家公司的人看上了,年年開後門。
————說這麽好聽,不如直接說是包養好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莊森你不會喜歡她吧……
景簌看見盛濯然神色不怎麽友好地接過電話,看她的那一眼可以說是瞪,摸不着頭腦的她默默轉身回到莊森面前。
因這個插曲,敘舊的氛圍消散無蹤。
“他是你男朋友嗎?”
終于沒忍住問出口了,莊森很難說明自己心中此刻的情緒,似乎是惱怒,又帶一點期待。
期待什麽?
“……不是。”
雖然否認很迅速,景簌卻沒看他,側着頭任由夜風吹拂散亂的碎發。
同班三年,莊森深覺景簌不是會說謊的人,暫且選擇相信。他暗自吐出一口氣,笑自己口是心非。
“莊森,他……”
景簌似乎想說什麽,眉頭微蹙,有些為難的模樣。話還沒吐出一半,盛濯然大搖大擺晃到兩人面前,驕矜伸出右手,捏着手機一角遞給景簌,“這鬼地方的信號真他媽爛。”
姿态自然,介入了這場無疾而終的對話裏。
景簌垂下頭,收了手機。又慢慢看莊森一眼,無奈笑了,沒來得及吐露的無奈模模糊糊藏在了瞳仁深處。
算了,以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