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氣惱騎士和無聊公主
自從網吧見了一面,景簌就再沒看到莊森。
想來也是莊媽媽的意思,很早之前莊媽媽就看不慣景簌的父親母親,以及小小年紀的她。景簌倒是不計較,想到三天後家裏即将迎來的那群人,她也沒有了精神去管這些小事。
趁着周六,景簌給萬年不見蹤影的景夏打了兩個電話。
第一次沒人接。
第二次終于通了,景夏的語氣卻不善,“怎麽?”
“下周二記得請假回家,奶奶要來。”
“哦——”
“可是,我回家一趟也很不容易。費時間,還耽誤學習。”
景簌笑了笑,語氣輕輕,“你每次都倒數,還能怎麽耽誤?”
揪着電話線的手卻默然用力,眼神暗下去。
那頭小女孩的聲音大了些,“姐,我們不說這些廢話,你給我買個新手機,我就回去。”
“反正,你是去不了爸爸的墳前。他以前只疼你不疼我,現在人不在了,你這個不孝女想要我替你盡孝,還不給報酬,哪有那麽好的事,你說呢?”
不過十四歲的少女,嗓音也輕輕柔柔,只是出口之言像把匕首,直直在景簌心裏剜出個洞。
她鮮血淋漓着,還要招架住綿綿而至的惡意。
“景夏,你能不能懂點事?”
最終,景簌聲也頹下去,人倚在冰涼的牆壁,眼角盈盈一線水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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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
啪。電話被挂得利落。
景簌呆愣愣低頭,看了很久,才慢慢擱了回去。
是,景簌常在想,是不是父親生前對自己的偏愛過甚,所以對于景夏在父親過世後的叛逆,她都只是勸解,不加根除。
到頭來,這點好意卻被作為時時刻刻的把柄,捏在一個小女孩的手中,總是在提醒景簌。
得到了過多,總要還回去。
到了周二下午,景夏仍不見蹤跡。
雖然說從縣城三中回家就四五十分鐘的時間,這故意的遲遲不至,景簌對其原因心知肚明。
她看了下時間,離劉芳丹放學回家還有三個小時。
吐出一口氣,無奈簡單收拾了下東西。背上包,景簌想了想,還是塞了張銀行卡在錢包裏。
出發前,她上了二樓,敲門想看盛濯然是否醒着。
很意外,門立刻拉開了。
涼爽的冷氣傾瀉,他一臉困乏,電腦上顯示出游戲剛結束。
“我要去縣城一趟,家裏沒人,要吃什麽喝什麽去冰箱拿,實在有事,給我打電話。”
她低頭細聲講完,想走。
背包被人一把拽住,一個踉跄不得不轉過身,擡眼打量突然來了精神的人,“怎麽?”
“我也去。”
他說得十分理所當然,似乎覺得這是一次出門放風的機會。
“我不是去玩。”
景簌将背包抓回,認真解釋,眼神明顯帶着點難以見到的不耐,顯然把盛濯然當成了麻煩的拖油瓶。
“哦……這樣啊……”
他微歪頭,盯着景簌,眉毛輕輕往下壓了幾分,眯起眼的樣子有些壓迫感。
随即——
轉身大步到電腦前,抓上手機,越過呆愣的景簌,邁出卧室外,笑得很好商量的樣子,“可是我就要去。”
“……”
景簌垂着頭,稍許幾秒就妥協了,越過盛濯然,重新打開卧室門,四處找尋空調遙控器。
他靠在門邊,閑閑問,“找什麽?”
“關空調。”
“被子。”
聽到身後的人提醒,景簌彎着腰,掀開了涼被,隐約看見個白色的東西,順手摸了出來。
卻不是。
手裏是揉成一團的紙巾,景簌的小指觸不及防沾上液體。
她人瞬間僵了。
不敢低頭去看,也不敢去順着不好的方向想這是什麽東西。
腳步輕響,背後走來一人,她頭皮都發麻。聽到盛濯然輕輕笑了聲,右手輕擡,沒有碰到她的手臂,輕輕松松拿走紙團,稍側了個方向,完璧歸趙給了垃圾桶。
只是……
他才看到景簌僵硬如雞爪的手,和那一點白色的液體。
怪不得。
景簌覺得這樣尴尬的局面不能再持續下去,她遲早會自燃。本想假裝無比見怪不怪地走到桌前,抽一張紙巾擦拭幹淨。
盛濯然卻突然攥住她的手腕,精準得像看見了獵物的豹子。一點也沒有平時永遠睡不醒的樣子。
再度僵硬,臉頰溫度又升。
迷迷糊糊,景簌定在原地,看盛濯然探手一拿就抽了張紙,将她拽到跟前,淡然處理了那羞人的東西。
半仰着頭,景簌看見他今天又穿了件黑色T恤,上面正好繪着一只五彩的獅子,張着嘴,似笑似嚎,森然牙齒上挂着血跡。
“好了。”
“別愣了,回味呢?”
耳邊炸開兩句輕笑的話,景簌激靈了下,用右手肘推開了盛濯然,瞪着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慢條斯理又極其惡意将剛才收拾殘局的紙巾團成一團,那似曾相識的形狀讓景簌不由起雞皮疙瘩,眼睜睜看它砸向了自己。
她不自覺尖叫了聲,躲開了,咬着牙罵了一句,“你色情狂啊你!”
“哦?原來你知道這是什麽啊……”
算了,鬥不過。
平生第一次這麽窘迫,景簌選擇無視,帶着怒氣加快腳步出了門。
這個點去縣城,景簌選擇了坐大巴。也許是出門前逗她逗得太過了,出門不離小車的盛濯然少爺也默許了,皺着眉跟她上了大巴。
只慶幸這輛車人不多,還算嶄新。
盛濯然跟着景簌坐到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看到景簌先坐下,他拍了拍座位,“我要靠窗。”
“為什麽?”
經過剛才荒誕那一茬,景簌說話的調不自覺也提升了。
兩人都完全忘記了盛濯然不喜歡被人碰的怪癖。
“暈車,想吐。”
他撐着椅背,看景簌,表情沒怎麽變,卻隐隐約約讓景簌覺得他在裝無辜。
“……”
換了座,等了約莫十分鐘,車開了,搖搖晃晃從客運站出去。
盛濯然不知從哪變出個棒球帽,扣在臉上,遮住了藍色窗簾也攔不住的日光,頭一歪,靠在玻璃上擺出準備入睡的姿勢。
雖然少爺本人随鄉入俗的姿态很誠懇,景簌看了他好幾眼,卻能确定他這樣睡肯定不會舒服。
景簌想着自己不和小公主計較,拍了拍盛濯然的肩。
他拿下帽子,眼睛眯開一條縫,“怎麽?”
“把我包拿去墊着睡。”
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有條橫欄,用來放包正好。
看着景簌舉起的小背包,盛濯然雙眼徹底睜開了,定定盯了她幾秒,伸手接過,“你還真是不記仇。”
她又被鬧了個紅臉,抿着唇,看見盛濯然懶洋洋做好了臨時枕頭,頭靠上去,重新扣上帽子。
“謝了。”
聲音低沉而慵懶,好像随時會消失。
她扭過頭,去看那邊窗外的景色。
風掀起藍色窗簾,放出暖洋洋的陽光,四處逃逸。
接到景夏電話後又氣又委屈的心情突然奇跡般消散了大半。果然人在遇到窘迫的環境時,會選擇下意識遺忘。
景簌想,自己不僅忘了之前被捉弄的那一幕,大概也忘了被挂斷電話後,快哭出來的那一刻,是什麽樣的心情。
花了五十分鐘到第三中學,景簌做來客登記,正埋頭認真寫名字,在外頭樹蔭下站着的盛濯然突然大步跨進保安室。
她正好寫完,還了筆道了聲謝,疑惑地看了看盛濯然。
他将棒球帽扣低了些,不耐煩地開口,“真他媽煩……”
景簌不解,但也知道他随時随地都能犯小公主脾氣,裝作沒看見,往外走。卻看見幾個穿着十分清涼的小姑娘站在不遠處,叽叽喳喳,眼睛亮亮鎖定了保安室。
她瞬間明白。
是被盯上了。
景簌笑了笑,選了條人少的路,到初二八班随手找了個在窗邊的女生問景夏的下落。
“景夏?”
“不在教室。”
“可能在小池塘那裏。”
景簌忽略了對方看珍稀動物一般的眼神,說了聲謝謝,去拐角處和盛濯然彙合。
三中有個小池塘,名字很夢幻,叫天鵝湖。
可惜等兩人走過去,天鵝湖旁不見優雅天鵝,只有一群吞雲吐霧的小女孩。都和景夏差不多大,笑着鬧着總是離不開刺耳的髒話。
一眼看到了景夏,站在幾米遠的地方,景簌撥通了她的電話。
景夏看到來電人,剎那間黑了臉,等了幾秒,将煙扔到地上大力碾壓,才接起來。
“景夏,你看看天鵝湖前的那棵樹。”
兩人目光相接。
景簌挂了電話。
“為什麽不回家?”
“為什麽要回家?”
“……”
“我的手機呢?”
“……”
“沒有是吧,那回什麽回。”
景簌抱着手,沒有立刻回應。
就是這個空隙讓景夏注意到了她身後的盛濯然,人高腿長,雖然帽子遮了小半張臉,不難看出是個很漂亮的少年。
她眨眨眼,看向景簌的眼神多了些深意,輕佻諷刺開口,“姐,你換男朋友了,盛總知道嗎?”
“景夏你給我閉嘴。”
終是沒忍住,景簌胸口起伏,冷冷看着對面的小女孩。
“怎麽,我說的不對?”
嬌嫩的臉上,笑容卻充滿惡意,景夏打量着表情不怎麽好的盛濯然,“這是什麽意思,帶着男朋友到我面前招搖過市?”
沉默了幾秒,景簌伸手拉住景夏,“我帶你去請假,給你買手機,然後你他媽滾回去明天去見爸爸。”
也許是第一次聽到景簌說髒話,藏着滿腔怒氣。
景夏愣了幾秒,剛想下意識反駁,手腕上施加的力更大了,沒帶半分忍讓,近在咫尺的景簌的臉十分冷然,輕輕開口,“景夏,別拿這兩件事給我開玩笑,我再說一次。”
回家的大巴上,依舊是最後一排。
這次是三個人。
景簌也不管盛濯然了,自己先靠窗落座,面無表情扭過頭望着外頭,顯然不想再開口。
盛濯然一言不發,在她左側坐下,翹起腿。
随後是景夏。
從玻璃窗裏看見景夏,和她手中玫瑰金的新手機。景簌移開了視線,覺得胸口悶得慌。
車還沒開動,景夏就開始和盛濯然搭話。
似乎想要固執挖出他的身份,或者只是因為想多看幾眼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