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難過騎士和大方公主

小心将相片放到錢包裏,景簌似乎從盤旋整天的憂愁中走出,“莊森,很謝謝你,我請你吃晚飯吧。”

略有些驚喜答應了。

莊森試圖找到一些共同的話題,“我們去吃張大娘手擀面吧,她家旁邊就是那家開了十幾年的燒餅店。”

“好啊。”

景簌的父親當上林滿鎮長時,林場的情況已非常危急,他帶領着工人和幹部,早出晚歸,從一竅不通到幾乎能和林木專家媲美,都是紮實泡在林場得來的。

景簌每次去找他,結束後就會被抱着和幾個相熟的叔叔去張大娘的店吃面,只因為分量大價格低。

旁邊燒餅店的糖餅,似乎将她的童年記憶也沾染上白糖汁和熟芝麻的味道。

重游舊地,店面變大了,吃飯的人仍然熙攘。

景簌不再像小時候那樣能吃,肉嘟嘟的臉早就陷了下去。

點了一個小碗牛肉面,又讓莊森掰了四分之一個糖餅給她。

所幸兩家老店的主人還在,味道熟悉依然。

景簌三兩口咬完糖餅,牛肉面就端了上來,她拿起勺子,嘗了一口湯。

有些燙。

她卷起幾根面,慢慢地吃。

莊森也埋頭吃面,兩人一時無言。

盛濯然把剩了一半的外賣盒甩到旁邊,抛了顆木糖醇到嘴裏,右手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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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醒後,人是精神了,退了房又到網吧打游戲。

玩了三個小時,仍找不到手感,排到的隊友都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來到了豬圈,腦子轉不過來常常送人頭還熱衷噴髒話。

當時肚餓的盛濯然并不想計較,現在卻心煩氣躁起來。

又打了一把,盛濯然幾乎咬着牙忍到最後一刻。

抽了根煙,他冷靜下來,下了機準備出門亂逛一會。

沿着林滿最寬的大道走了十幾分鐘,盛濯然察覺自己似乎來到個熱鬧地兒,小商小販熙熙攘攘,樹上還挂着彩燈,被夜風吹得搖搖晃晃。

他覺得腿肚隐隐酸痛,停住,準備休息一根煙的時間。

吞雲吐霧間,前頭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說是熟悉……

盛濯然發現自己竟然憑借一雙瘦而直的腿,以及頭發的長度,認出了景簌。

她身邊仍然是打游戲很上手的那個男生。

兩人雖并排走着,步伐都很悠閑,中間留着一線距離。

看了看時間,景簌提醒莊森,“你先回去吧,莊爺爺一個人在家,有些不方便。”

他擡眼看景簌,她神情自若,提醒的聲音也輕輕。

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或許她仍是想要一個人呆着。也不是所有斑駁的傷口都會被樂于被人見到,即使沒有惡意。

“好,那再見……今天……”

莊森的話沒說完,他盯着自前方踱步而來的盛濯然。

他穿着鴉青色襯衫,最上兩顆扣子大開,袖口挽起,夾着煙的手臂蜿蜒卧着一條青筋,随他輕輕抖去煙灰的動作起伏。

景簌自然也看到,她的臉上瞬間出現幾分無奈,随即側過頭。

兩人都不同程度不待見自己。

盛濯然看着,更覺有趣,他将煙摁滅在一旁的護欄上,轉身找到垃圾桶,投了個抛物線,中了。

對于盛濯然,莊森的印象不多。

這個鎮裏打游戲難得會用頭腦的人,話雖然少,對着他們的時候不怎麽有表情,偏偏在景簌面前就是一副步步緊跟的無賴樣。

這讓他不得不在心裏咂摸出透亮兩個字——危機。

“怎麽,有話要對我說?”

倚在護欄上,盛濯然微歪頭看莊森。

莊森飛快瞥了景簌一眼,她側着頭不知道想什麽,明顯的置之事外,睫毛輕垂,嘴唇抿着。

不想給景簌添麻煩,能在她脆弱的時候陪伴幾個小時。莊森已經覺得很滿足,就當是他遲來的道歉。雖然其中也蘊含着他一些暗戳戳的期待———關于未來的。

“沒有。景簌……那我走了。”

兩句話,說給兩個人聽。

盛濯然挑了下眉,不等景簌回答,自顧自複制了莊森的話,“沒事,那我們就走了。”

拉起景簌徑直從莊森面前擦肩而過,大搖大擺。只是下一瞬,被景簌甩開了手。

他也不介意,轉身那一眼看到莊森的臉,黑得像碳。

這就足夠了。

“你還真喜歡戲弄人……”

走了一段路,景簌不鹹不淡開口。被堵塞了整日的腦袋,終于空出一塊地,思考少爺最近終于肯碰人的原因,最後得出個很纨绔的結論。

大約知道今天日子特殊,景簌心情不好,盛濯然也不介意她話裏的怪責,“是嗎,我不覺得。”

“……”

景簌無言。

她回不了家,盛濯然卻可以去酒店,一如既往不虧待自己。

注定不是一路人。

正想開口,盛濯然忽然截住了她還沒出口的話,自然而然轉了個放下,“餓了,去吃夜宵吧。”

“……”

“你們這有什麽特色嗎?”

“烙烤。”

“行,就去吃這個。”

等待老板娘上菜的間隙,盛濯然對桌上未曾見過的烤鍋很是好奇,撐着下巴看了陣,突然将手伸了過去。

景簌正在發呆,餘光看見了,心裏一驚,忙不疊架住他的手。

“你幹什麽?”

“雖然看起來沒有煙,這個溫度還是很高的。”

他抽回自己的手,點了點頭,“我測測你的反應速度。”

“……”

還真是個任性的……小公主。

景簌在心裏腹诽,又覺得這三個字實在和盛濯然配極了,默默在心中偷笑幾秒。

菜被陸續端上,景簌将小碟子推到盛濯然面前,“這個辣椒面是他家獨有的,很特別,一定要沾着這個吃。”

他翻着烤肉,沒應聲。

景簌不做聲,開始烤土豆片。

和莊森一起時吃的東西似乎都消化不見了,景簌發現自己又有了食欲,這讓她很頹然。

明明是一個以往覺得怎麽也撐不過去的日子。

怎麽就突然這麽塵世,這麽有煙火氣息了呢。

不再是一個人輾轉反側,也不埋怨許多。

她看了眼始作俑者,他咬了口沾滿辣椒面的肉,皺着眉咀嚼,似在嘗味道。

不确定這是不喜歡還是不适應,景簌耐心等。

幾秒後。

盛濯然擱下筷子,那力度有些重,聲響重重擊打在她耳邊。

“……嘶。”

他捂着唇,看景簌,眼睛泛起水霧。

被辣着了。

景簌了悟,又忍不住被盛濯然不再小霸王的樣子逗笑。找老板要了杯梅子汁,端到桌上,看見盛濯然低着頭扒拉着幹碟。

“喝吧,你幹什麽?”

“我看看這裏面放了些什麽……”

“反正是你吃不慣的東西。”

一口灌了半杯下去,盛濯然解了急,繼續用夾子戳排骨,問景簌,“晚上你去哪裏?”

她眼神疑問——

盛濯然知道自己又被當成萬事都需要她幫忙的低能兒,他嗤笑,“你不能回家,去住哪?”

“……山上。”

“山上?”

他揚聲重複,似乎覺得難以理解。

“找棵樹挂一晚上?”

景簌放下筷子,“去廟裏。”

盛濯然:………………

從出租車跳下,盛濯然确信這真是在山頂了,雖然海拔并不高,卻有一陣涼意攀爬上背後。

景簌付了錢,走到他前頭,“你自己要跟來的。”

“你同意了。”

“……只是想磨磨你的性子。”

他被冷到,将手放進口袋裏,不發一詞。

每次景簌将盛景的話奉為聖旨并執行的時候,他都覺得十分極其煩,連回應的一絲興趣都沒有。

晚上十點,廟宇還開着一扇小門。

景簌率先走進去,向背對着她的人問好,“黃師傅好。”

是一位穿着素色長袍的男人,頭光光的。

盛濯然又覺得有趣,跟着走進去,打量着周圍。

“來了啊。”

“房間給你留好了。”

“嗯,謝謝師傅。”

景簌有些為難,愧意浮在臉上,“這麽晚了來打擾,還多帶了個人來,真是麻煩您了。”

“沒關系,孩子,這個廟當初重建的時候,景鎮長也出了不少力。”

景簌低頭,應了聲。

“那我先去休息了,你自便,孩子。”

送走了廟宇的主人,盛濯然悄無聲息走到景簌身邊,“你不是要去上香嗎……”

“嗯。”

她轉身去關了小門,弄好插銷,用手推了下确認沒問題後才轉身,“黃應笑肯定還守在那裏的。”

“誰?”

“黃師傅收養的一個小男孩。”

“……”

從大堂背後,通過一條小路,有間依靠于樹下的小房子,朝着他們。自窗中支出了個木板,擺滿了善男信女需要的東西。

“笑笑。”

景簌敲了敲木板,桌子下鑽出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來。

也是圓溜溜的光頭,笑眯眯的。

“姐姐來了。”

“嗯。”

從包裏摸出一盒巧克力,景簌遞給他,微微彎腰,壓低聲音,“別讓黃師傅看見了。”

“嗯嗯。”

小男孩被哄得很開心,雙手提了個口袋出來給景簌,“姐姐你要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

是一些香和明燭。

景簌拿出一張百元大鈔,遞給了小男孩。

往裏探頭望的盛濯然突然指向小男孩背後架子上的物品,好奇地問,“那是什麽?”

“蓮花燈。”

“祈願很靈的。”

小男孩煞有介事,活脫脫像個小沙彌。房子那側全是木架,擱着大小不一的蓮花燈。

得知答案,盛濯然看了景簌一眼,不知在盤算什麽。

她不明所以。

下一刻,他将錢包從口袋裏拿出,捏在手裏轉着,口吻很大款,“哥哥把你這的燈全買了。”

景簌訝然,轉身看盛濯然,再三确認他是不是自從上了山之後就失了神智,“你做什麽?”

“心誠則靈,沒聽過?”

他淡然反問,看着黃應笑已經開始踮腳拿高處的小燈。

三人來回了數次,才搬完了四十多盞蓮花燈。

其中不乏景簌細聲喘氣的抱怨,“……真的太任性了,你。”

盛濯然和黃應笑并排走,兩人搬動速度很快,也懶得理景簌的話,卻自然為她分擔了許多。

将所有蓮花燈搬到允許的燃放區域後,黃應笑說要回去睡覺了。看着小男孩打着呵欠的模樣,景簌又覺得愧疚,摸了摸他光滑的小腦袋,“去吧,笑笑,辛苦你了,謝謝啦。”

他乖乖地笑,“謝謝姐姐的巧克力。”

“也謝謝哥哥。”

本是蹲在小男孩身邊,景簌随着他揮手拜拜的姿勢,一起擡頭看盛濯然,他對這聲稱呼很是滿意,朝小男孩點了點頭。

只亮着盞路燈的地方只剩兩人,景簌慢慢站起來,剛直起身子,盛濯然扔了個小小的銀色東西過去。

她下意識接過。

是個打火機,被他的體溫摩挲得已經溫熱。

盛濯然已經轉過身,朝離自己最近的蓮花燈踱步而去,還舉着手揮了揮火機,“分頭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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